第17節(jié)
上邊馬氏盯向這邊。 云小花容色淡淡,起身上前跪在中間。 兩排丫鬟陸續(xù)過來上菜。馬氏看到她這認錯模樣點了點頭,接著瞥向呂氏,冷哼一聲,又收回目光,“占著丈夫喜愛,以為自己多了不起,手中有點權(quán)便拿雞毛當令箭,著實不像話,丈夫的寵都是一時的,納幾房美妾便分了去,別以為自個兒了不得,出身在那兒,衛(wèi)家高門大戶不是什么人都攀得起的。” “百善孝為先,連孝敬長輩都不懂的人,那心必然是壞的,壞了里子就算了,壞了面子就不得了,年輕還能敷粉遮隱,年紀大了,里外不受人敬仰,就是個破爛貨,丟了就丟了,不知有多少年輕貌美的頂替上來?!?/br> “會生孩子的何其多,是女人都會,別得意太早。” 馬氏忽然訓斥了一大堆,云小花越聽越是郁悶,這都說的什么?看起來是在訓斥她,可話里話外怎么感覺在訓斥那老婦呢。 那邊呂氏果然聽出了話外音,她掌中饋以來,馬氏從不正面與她沖突,也不曾這般直接的罵過,且罵得這么難聽。 今日馬氏這是為著什么呢?莫不是為了營州的生意不成。 云小花還跪在中央,大家伙似乎把她給忘記了,甚至有人開始動了筷子。 馬氏不讓她回席,她也不好貿(mào)然回去,只好硬著頭皮就這么跪著。 馬氏還在說著話,呂氏忽然打斷她的話,“娘,你今天怎么了,孫媳是有錯的,呆會我必然領(lǐng)回去用以家法,可是也不必在堂上這樣納人面子,畢竟這是家宴,這飯還沒吃就訓上了,孩子們怕是吃不下了?!?/br> 馬氏被呂氏這么打斷,冷著臉看了呂氏一眼,對云小花揮了手,“你下去吧,別借著年輕肆無忌憚,人總是要老的,回去以后三天之內(nèi)抄上十遍經(jīng)文送來,正好靜靜你的心。” 云小花就這樣被這對婆媳倆給炮灰了。 她低頭斂目回到席上。 吃飯的時候她倒沒有任何心情上的不快,吃得還不少,比起隔壁呂氏那食不下咽的模樣,簡直是讓她如哽在喉。 對面韋氏笑道:“府中這廚子做的這筍干著實美味,聽說那廚子還是呂家的遠親,果然是技藝非凡。不過前不久我出府在路上聽到一件聞所未聞的事,聽說黑市里有人購那番木鱉,磨成粉浸泡后的筍干,用的份量極少卻能使筍干味道一流?!?/br> 幾人聽到她這話,立即把嘴里的筍干給吐了出來,呂氏氣得臉發(fā)白,“休得胡說,那筍干若被番木鱉粉浸泡過后,哪能是原來樣子,你怕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不曾見過筍干真正的模樣,盡聽下人亂咬舌根,我倒是不信你這么出門一趟在大街之上就聽到這黑市秘聞,那這黑市甭開了?!?/br> “果然是我冶下不嚴,府中竟然有人敢如此這般造謠生事,今日正好二弟媳婦幫了我一次忙,還請告知是哪位下人傳的話,我非要割了她的舌頭不可。” 云小花放下筷子撫額,這飯是別想吃了。 韋氏原本想借題發(fā)揮,沒想被她奪去氣勢,用主母的權(quán)力壓人了,一副你不說出此人是誰那便是你在無中生有了。 馬氏往呂氏看了一眼,冷哼一聲,“行了。” 兩方住了嘴。 作者有話要說: 云小花是不是與這個衛(wèi)家格格不入?小花要逆襲,趕緊把衛(wèi)子晉拐出衛(wèi)府吧~~~~ ☆、婆媳互甩 終于吃完一頓飯,抹了嘴,又有丫鬟送上插食,有炒白腰子、炙肚肫、炙鶉子脯…… 云小花捏了兩樣放到嘴中,府中廚子的味道的確是好,松合院的小廚房就做不出這般美味來。 三房任氏終于開口說話了,“娘,聽家主說大侄兒新婚不久,不宜遠行,那營州的生意如今正空置,沒有掌理的管事,君華認為該是為大哥分憂的時候了,同是兄弟,大哥四處奔波,為了家族勞累,著實是辛苦,而他卻守在府中享富貴,內(nèi)心不安?!?/br> “三兒媳婦倒是說的對,二兒家里出了個讀書郎將來有個盼頭,三兒年輕左右無事,幫大哥分憂最好?!瘪R氏輕描談寫說著,轉(zhuǎn)頭看向大兒媳婦呂氏,“你怎么看?!?/br> 呂氏唇角揚起,似笑非笑,“娘說的倒也不錯,只是君言的意思是讓子秦學會做生意,畢竟將來總要為晉兒分憂的,晉兒腿腳不方便,做弟弟的也不能袖手旁觀?!?/br> 呂氏話落,室內(nèi)幾人都沉了臉,云小花不動聲色的在幾人臉上掃過,心里忍不住笑了起來,后宅婦人便要決定衛(wèi)子晉的權(quán)力了,這就是衛(wèi)家。 家不成家,主不成主,家主也就是個偏心的,打起衛(wèi)子晉來手段竟如此狠心。 說起來云小花是被爹娘賣了,但他們畢竟從來不曾打她,至少家里但凡有點吃的也不會賣了她,有吃的也沒有因為她是女兒而不給她吃,上世莫氏領(lǐng)著她往衛(wèi)家來,一路上哭哭啼啼,云小花年少心里沒底,恨著爹娘偏心,一路上不知說了莫氏多少刻薄的話,然而說完了,站在衛(wèi)府門口,莫氏又猶豫了,最后還是云小花自己上前說要賣身入府的。 相比于衛(wèi)府,真是小烏見大烏。 那邊任氏被呂氏的話氣得大拍桌子,“嫂子倒是巧,我三房才開口呢,你就為年紀輕輕的小侄兒謀出路了,好像我這個做叔嬸的故意擋了小侄兒前程似的。” 馬氏在上座接了話,“晉兒是個有能耐的,卻畢竟年輕氣盛,沉溺美色,如今再讓秦兒接手,恐怕故伎重演,若是遇上心儀的,指不定也念著媳婦兒去了,真是不太穩(wěn)妥,反觀他兩位叔叔有妻有兒,早過了那年輕氣盛的時光,做起事來只會更加沉穩(wěn)?!?/br> “娘說的是?!眳问蠎?,接著又道:“可是族有族規(guī),衛(wèi)家向來以嫡長一脈為首,弟弟們幫哥哥是盡了心,只是嫡長一脈既然有人打理,也要費些心思培養(yǎng)的,不然將來如何接手這若大的產(chǎn)業(yè)?!?/br> 這話就是二房三房的痛處。 馬氏氣得臉都白了,可家規(guī)的確是這樣的,可她不甘心,家里好不容易有這么一個好位置,不幫自己喜愛的三兒子謀劃,怎得甘心。 馬氏接著說道:“秦兒太小,再過幾年也沒甚大事,再說他三叔也只不過去幫忙,又不是不交還給他打理,真要說嫡長一脈,晉兒才真正是,將來他三叔要交還的也應該是晉兒,晉兒是犯了糊涂,但身份在那兒,年輕氣盛沒甚可怕,改好了便是?!?/br> 這又是呂氏的痛,“娘說的著實有道理,這個家將來總是要交給晉兒的,但親兄弟怎么說也比族兄要親些的,晉兒信得過,將來幫著一起打理,晉兒若信不過,到時秦兒也會還給晉兒,再說秦兒學的多,將來為晉兒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馬氏被呂氏頂?shù)囊粫r間說不出話來。 三房任氏卻急得如熱鍋里的螞蟻,又無計可施。 反觀韋氏卻忍得住氣,不知衛(wèi)君逸在后面教了她多少,她乘著這個空擋說道:“都是一家人,不管誰接手都是為了衛(wèi)家好,秦兒小侄也是個有能耐的,當年與謀兒兩人一同考上秀才,如今兩人都在太古學院里讀書,兩年后便要秋試,莫非大嫂決定讓秦兒放棄學業(yè)么?營州遠在千里,那邊又靠近邊關(guān)重地,胡商過界,做的都是刀尖上的生意?!?/br> 被韋氏一語點醒,堂中幾人個個心思都活絡起來。 云小花最是無事,側(cè)首看向衛(wèi)月蓉時,就見她也正厲眸看來,臉色黑如鍋底,怨念不是一點深。 云小花好想提前走,坐在這兒簡直是折磨。 插食撤下,又有丫鬟上了果盤,云小花左右無事又吃了兩塊蜜煎果,堂內(nèi)忽然鴉雀無聲,云小花舉眸望去,任氏居然帶著得意。 就見上頭馬氏拍向桌幾,“秦兒喜歡讀書,你偏要讓他打理營州生意,世間哪有你這樣至子女不顧的母親,簡直是丟了咱們衛(wèi)家人的臉?!?/br> 呂氏被馬氏說得整張臉通紅,再爭吵下去也沒有結(jié)果,有些事沒必要在明面上爭個高下,當即說道:“娘,我當然也是征求了秦兒的意見的,不過這事兒咱們談談便罷,作不得數(shù)的,具體還得看族老們是何意思?!?/br> 呂氏向來喜歡吹枕邊風,丈夫又是衛(wèi)家家主,她基本能決定個七七八八,族老們只不過是個擺設,個個還不得看族長顏面過活,大家同是衛(wèi)家人,每一脈的子孫不知幾多,擠進族老行列,也想巴結(jié)族長為子孫謀得一份事來,以保他那一脈繁榮。 衛(wèi)家有一個不成文的內(nèi)部規(guī)定,到了一定數(shù)量與嫡長一脈越遠的衛(wèi)姓親戚會慢慢地踢出衛(wèi)家,與分家不同,就是衛(wèi)家會保護他們,但那得到有生命危險或涉及整個家族名譽的時候,而平時族里的分紅,以及族里的生意就沒有他們份了。 有許多這樣的衛(wèi)家子弟成了市井商人,便是來嫡長一脈的府上,還不如一個主子身邊的下人有身份,想要見族長一面那就更加別提了。 所以呂氏這話基本就是場面話,馬氏和任氏沒能得到呂氏一句實心話,心里就有不舒服了。 韋氏今日卻是奇怪的收斂起自己的氣勢,成了普通的觀眾。 云小花是連觀眾都不算的,完全是個陪襯。 這衛(wèi)府也真是搞笑,新婦入門,明明走的是正門,卻不讓新婦奉茶,不喝新婦茶就算了,過了好幾個月了,要訓人了就想起她來,這事兒要是傳出去,著實荒唐??墒沁@種荒唐事放在衛(wèi)家卻是極正常的,因為比之這荒唐的事還要荒唐百倍的都有。 散宴出門,呂氏向身邊的婆子低語:“今個兒就派人把小侄女接到府里來,再做一桌子好菜,夜里家主回來得用上。” “是。” 婆子領(lǐng)命下去。 呂氏就看到云小花帶著小丫鬟匆匆從她身邊走過,見到長輩敢走得這么快,簡直是不把她這個婆母放在眼中,剛才那簪花的事還沒有同她算呢。 當即就叫住了云小花。 云小花本想匆匆走掉,今天與呂氏撞花,此事非同小可,她正想回去找衛(wèi)子晉算帳呢,他這到底什么意思? 沒想還是被呂氏瞧見把人叫住了。 跟著呂氏走了一段,出了福棲院,來到一處涼亭。 呂氏忽然回身,猛的一巴掌甩了過來,云小花怎么也想不到呂氏會突然出手,閃躲不急,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巴掌。 緊接著又是“啪“的一聲,云小花是下意識的甩了一巴掌回去,于是呂氏也挨了她的巴掌。 八角涼亭里一時間好安靜,兩方的丫鬟都嚇傻了。 ☆、第27章 勢不兩立 呂氏捂著臉一臉的不敢置信,新婦居然敢打婆母。 云小花晃過神來,見自己還了手,心叫糟糕,當機立斷提著裙子跑了出來,綠離見勢不妙跟在她后面,不時回頭,然而亭里的人都傻了眼,居然沒有人追出來。 云小花再不跑,若是被那老婦逮到,她必受皮rou之苦,即便是衛(wèi)子晉也護不住她,如果她跑回了松合院,這事兒就還有轉(zhuǎn)彎的余地,至少那老婦不能對她用私刑。 那老婦的私刑,云小花上世是領(lǐng)教過了的,真正是狠辣到了極點,許多時候她受了就默默受了,不敢告訴衛(wèi)子晉,他雙腿殘疾,怎能護得住,倒不如不告訴他,免得他心煩。 跑了好長一段路再回頭,后頭一批護院追了過來。云小花大驚,綠離見狀嚇得臉發(fā)白,剛才自家主子打了主母又是婆母,不知是多大的罪了。 于是上前拉住云小花的手沒命的跑了起來。 小丫頭的腳程果然是了得,拖著云小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把后面的護院甩的不見蹤影。 終于跑回松回院,云小花扶著墻根大口喘氣,許久終于能說句全話了,才咬著牙說道:“走,咱們兩找衛(wèi)子晉去,該死的給我插這支花是什么意思?便是利用我來對付呂氏么?” 云小花到底沒有失去理智,抬袖遮臉回了主院,拿了團扇擋臉,才氣沖沖的殺向書房小院去。 來到院中,杏雨含香見她回來,面上一喜,卻見主子拿錦銹團扇半遮住臉,奇奇怪怪卻又匆匆忙忙的往內(nèi)室去了。 杏雨趕忙拉住綠離,兩丫鬟把人纏住威逼利誘。 云小花進了內(nèi)室,衛(wèi)子晉立即抬首張望,見是她進來,面上一喜,可還沒有喜多久,迎面就是一支折斷成兩半的粉芍藥花甩在他臉上。 她半遮著臉,一雙漆黑的眸晶瑩閃動,盯著衛(wèi)子晉是從沒有過的冷漠,與往日的刻薄模樣不同,這次她是真的動了大怒。 “衛(wèi)子晉,你什么意思?你耍我很好玩么?你們衛(wèi)家就是一群瘋子,我斗不過他們,你還對付我,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是人不是你的棋子,我身份卑微就可以任你□□欺負么?你當初干嘛要娶我,我討厭嫁入衛(wèi)府,我就是喜歡市井生活,我討厭你?!?/br> 云小花說完轉(zhuǎn)身就往外跑。 衛(wèi)子晉急得從床上摔了起來,背后一痛,他倒吸了口氣,因為太過著急,他在地上爬了兩步,那抹粉紅身影早已經(jīng)跑得不見蹤影。 云小花出來時,綠離已經(jīng)被兩人逼得快招架不住,看到主子出來,順勢就跑云小花身后,主仆來去一陣風的趕回了主院。 進了內(nèi)室,云小花放下團扇,從衣柜里拿出一塊布往床上一鋪,綠離驚訝的問:“娘子,這是作甚?” 云小花一邊忙碌一邊說道:“這衛(wèi)府上下誰都靠不住了,如今我打了婆母,只有死路一條。綠離,你是不知道,衛(wèi)府的人什么手段都敢用,我若是哪日死在這后宅,沒有個好幾年,消息都傳不出去,弄不好我爹娘還以為我在衛(wèi)家吃得好住的好,若是衛(wèi)府再費點心思,恐怕外面的人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我早已經(jīng)死在這后宅里頭了,全當我在享福呢?!?/br> 綠離聽到云小花那駭人的話,當既嚇得哭了起來,“娘子,衛(wèi)府果真這么可怕么?” 云小花把衣裳往床上一放,回身為綠離抹去眼淚,只道:“衛(wèi)府干的壞事何其多,這點小事信手捏來,我只是一個卑微的農(nóng)家女,以前仗著衛(wèi)子晉對新婦的寵愛名頭還能騙吃騙喝,現(xiàn)在只能跑路了,你要跟我走還是留在衛(wèi)府?” “娘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云小花上前抱住她,自己兩世都失敗透了,重生回來以為自己還能借著半點先天優(yōu)勢,沒想許多人事都變了,如今只能靠自己。 上世至少離開衛(wèi)府的時候還撈到了一筆錢,這一世她卻是這般灰溜溜的當了逃兵。 這邊主仆倆人匆匆收拾東西,那邊書房小院卻是不平靜,先是衛(wèi)子晉在地上一路爬到外室來,沒看到她半個身影,心里失望至極。 門外的杏雨和含香看到主子,駭?shù)媚樁及琢?,趕忙上前把人扶起,本想扶回床上去,衛(wèi)子晉卻攏了眉,嚴聲吩咐,“扶我坐上輪椅,趕緊推著我去主院?!?/br> 兩人剛扶著衛(wèi)子晉坐上輪椅,只見他后背的白袍子已經(jīng)染得通紅,傷口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