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子晉吩咐孫玉下去準備點心酒水。

    夜里，兩人圍著案幾相對而坐，喝起了酒，酒依然香醇可口，云小花只嘗了一口就忍不住連喝了好幾口，衛(wèi)子晉見了也沒有阻止。

    轉(zhuǎn)眼一杯下肚，云小花伏在桌上暈暈乎乎，嘴里卻叫著衛(wèi)子晉添酒。

    衛(wèi)子晉反而放下酒杯，起身繞過案幾抱起云小花往床榻上去。

    陪著她躺下，衛(wèi)子晉把玩著她柔軟的發(fā)絲，輕聲誘問：“小花，你還記得你為什么離開衛(wèi)府么？”

    云小花瞇著眼愣了愣，望著衛(wèi)子晉，接著撐起上半身，抓住他的襟口，貼向他看著，咬了咬牙齒，“衛(wèi)子晉，你沒有死？”

    衛(wèi)子晉的眼瞳微微一縮，順著她的話說道：“我怎么能輕意的死，我放不下你啊?！?/br>
    聽到這話云小花的眼淚齊刷刷的往下落，“衛(wèi)子晉，你沒有死，為什么不來找我？你知道的，我告訴了你，我不會離開吳興郡的，除了云家村，我還能去哪兒？你曾經(jīng)不是帶我去過武康縣么，那時你告訴我你會為我在那兒買下一片良田，再建個大院子，將來咱們就住那兒的，所以我不甘心，便去了那兒，可是你卻失約了。”

    云小花的手抓得越來越緊，扣子崩落，衛(wèi)子晉卻是沒理，眼眶也跟著紅了，她果然想起的是上一世，那是她的心結(jié)，也是他的心結(jié)。時光若能倒流，他不會寫下休書，死也要拉著她一起，人生便沒有了遺憾。

    “你哭什么？”云小花更加氣惱，“你棄我如敝履，你欠我的，你憑什么哭？該哭的是我才是，我瞎了眼，不該跟你，便是被衛(wèi)府賣了，那也是我的命，可是跟了你，我生不如死?！?/br>
    “你別說了?！毙l(wèi)子晉捧起她的臉，指腹抹去她的淚，“我錯了，我若是知道你心悅我，歡喜我，心心念著我，我就不該干那混賬事，請你原諒我，我不會再離開你了?！?/br>
    云小花卻是冷笑，“你休我在先，你沒有死，我還得把你撿回去不成？如今你衛(wèi)家抄家滅族，什么也沒了，你就想起我來了，當初干什么去了，我豈是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么？”

    衛(wèi)子晉跟她額頭抵著額頭，心里早已愧疚成災(zāi)，他上一世干的混賬事，就由他這一世用一生來彌補吧，她不原諒，他便纏著她，至死也不會放手了。

    云小花似乎有點累，又似乎見他許久不說話，生怕他逃了似的，雙手攥著他的衣襟，攥得老緊，“衛(wèi)子晉，你讓我原諒你也行，你給我做一輩子奴隸，你把身契拿出來壓我這兒，我才信你的話。”

    聽到這話，衛(wèi)子晉有些哭笑不得，心結(jié)這么深，卻也只有這點兒要求，衛(wèi)子晉點頭，抵著她的額，彼此聞著對方的呼吸，她的氣息里有淡淡的酒香味兒，溫潤的唇說話時劃過他的，guntang的碰到一起，衛(wèi)子晉忍不住抱起她，把她放下，身子一翻，傾身壓住她，又怕她難受，單手撐起一點。

    “你是不是不答應(yīng)？你是不是怕了？你現(xiàn)在身無分文，也不是富家公子，還能去哪兒？”她抓住他不放，非常的執(zhí)著。

    衛(wèi)子晉吻了吻她的唇，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她的眼，“我答應(yīng)你，等你酒醒了，我就把身契給你，以后我是你的，永遠不離開你。”

    云小花終于松開了手，整個身子都軟了下去，柔軟的似一灘水，衛(wèi)子晉差點把持不住，喘著粗氣起了身，再這樣鬧下去，今個兒想問的別想問得出來，看她面色紅潤，杏眸澄澈，簡直是要命的讓人想去輕薄她。

    忽然覺得把小媳婦放劉鈺身邊也不穩(wěn)當，劉鈺本來就對她心慕已久，雖然是個正人君子，也保不準經(jīng)不住美色。

    “小花，劉家村鬧災(zāi)的那一年是哪年？”衛(wèi)子晉試探的問，若是嘉平五年，便是劉霖坐穩(wěn)了天下。

    云小花想了想，答道：“康定元年，吳興郡鬧起了蝗災(zāi)，劉家村百里無人煙，餓死的路人成了他人腹中食?！?/br>
    觸目驚心，竟然是遇上了蝗災(zāi)，難怪她重生歸來的那一夜，餓得恨不能從他身上咬下兩口rou來。越是知道真相，越是讓人心酸難過。

    康定元年？衛(wèi)子晉忽然反應(yīng)了過來，他死去的時候，是嘉平元年，如此說來，劉霖只在位五年？

    衛(wèi)子晉連忙問道：“小花，康定元年，新帝是誰？”

    “九皇子劉鈺?！?/br>
    九皇子劉鈺……

    果然是他，原本這一世衛(wèi)子晉追隨劉鈺，便是要阻止三皇子劉霖，哪怕是逆天改命，他也想去博一博，如今得知劉鈺才是新帝，這不就是天命所歸么。衛(wèi)子晉猶如吃下定心丸，他傾身上前抱起小媳婦。

    第二日，云小花果然頭痛欲裂，然而卻發(fā)現(xiàn)自己在馬車當中，身上厚實的被褥，身下是溫暖的毛毯子。

    她坐起身來，看著對面盤膝而坐正仔細看書的衛(wèi)子晉，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衛(wèi)子晉放下書，揚起唇角：“籬城。”

    “籬城？我們不是在營州么？你不是——”

    “計劃有變，咱們先去籬城再說?！?/br>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外面?zhèn)鱽砗浅饴?，馬車停下。

    云小花正要挑簾，衛(wèi)子晉按下她的手，“噓”了一口，他隨即也躺下，跟她躺一個被窩里去了。

    孫玉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各位軍爺，小的是營州的走商，這次送貨去幽州，還望軍爺行個方便?！彼氖州p輕一轉(zhuǎn)，掌心多了一個厚沉的銀袋子，順勢塞到對方手中，對方?jīng)]有說話，孫玉又拿了一袋銀子，份量是先前的兩倍，那視察的守城頭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果然是一個商人的派頭，于是放了行。

    馬車很快出了營州城，轉(zhuǎn)入官道，行了半個時辰，悄悄轉(zhuǎn)入小道，速度開始加快。

    云小花躺在衛(wèi)子晉懷中，還是想不明白，為什么昨日還說要在營州行事的衛(wèi)子晉，今日衛(wèi)子晉卻悠悠然的出了營州城，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可這一路上行程匆匆，她也沒有瞅準什么機會開口，衛(wèi)子晉卻是抱住她，閉著眼睛睡覺，似乎也不想說話。

    外面的風(fēng)景忽然變了，馬車沖進一線天，兩邊懸崖峭壁長滿青苔，只容下兩輛馬車通行的一條羊腸小道，八丈高的峭壁上，樹木雜草籠罩，里面竄出幾條人影，他們看到底下的馬車，還有馬車上的標徽，為首的一人吹響了口哨，接著隱入草叢中。

    衛(wèi)子晉聽到哨聲，露出笑容，睜開眼睛，就看到小媳婦水亮的眸子正盯著他的下巴瞧。他抬手摸了摸下巴，有胡渣，估計噌著她不舒服了，于是讓開一些，沒想云小花抬起手來摸了摸，“有些扎手?！?/br>
    “扎手你還摸?！?/br>
    “就是好奇?！?/br>
    “那你還是摸吧?！?/br>
    真是沒有營養(yǎng)的對話，云小花無語，手卻是在他的下巴上來回摸了一把，接著摸到他的突起的喉結(jié)，衛(wèi)子晉下意識的咽下口水，目光望著她無意中敞開的襟口，一片潔白的酥胸。

    正在衛(wèi)子晉心猿意馬的時候，只覺得胸口微微一酥，嚇了一跳，才發(fā)現(xiàn)小媳婦纖細的指頭摸到他胸口上了。他怎么不知道小媳婦還有這愛好呢。

    他雙手抓住她不安份的手，臉頰紅得有些不自然，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再碰我可不管了?！?/br>
    “什么不管了？”云小花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只是好奇而已，以前兩人在一起存著心結(jié)，除了衛(wèi)子晉主動的沒話說外，她似乎從來沒有留意過，今日他睡著了，她細細打量時，發(fā)現(xiàn)衛(wèi)子晉長得挺俊挺結(jié)實的，何況兩人都早已經(jīng)在一起了，也沒有什么顧及。

    衛(wèi)子晉卻是倒吸了口氣，小媳婦簡直是太誘人了，聽不懂不如實際行動，于是翻身壓住她，扣著她亂動的小手，密密的吻落下，云小花才反應(yīng)過來他話里的意思，抽著了機會開口：“玉竹先生在外頭?！?/br>
    衛(wèi)子晉想了想，還是放過她，馬上就要到籬城了，他也沒有時間磨嘰，只好側(cè)過身去，伏在她耳邊說道：“夜里你再幫我。”

    云小花只好點頭，把頭埋在他的胸口，不說話了，衛(wèi)子晉卻低聲笑了起來，手指把玩著她的一縷頭發(fā)。

    從一線天進去，眼看著前面沒有路了，沒想山峰下有一個通行的山洞，只容下一輛馬車通行。一盞茶的功夫，終于眼前開闊，只見前面阡陌縱橫，雞犬相聞，遠處依山傍水，建有不少茅草屋，正逢冬季，有不少村民正在起房子、修屋頂，溫暖的太陽普照大地，大家臉上笑容洋溢。

    云小花聽到熟悉的聲音，下意識的起了身，衛(wèi)子晉也由著她。

    挑開車簾子，就看到馬車邊不少孩童追逐玩鬧，沒有半分懼意，云小花眷念的望著這里的一切，似乎回到了云家村。

    云小花放下簾子，高興的回頭看著衛(wèi)子晉，問道：“這里是籬城？”

    衛(wèi)子晉點頭，“咱們的籬城，我起的名字，依山傍水之間的世外桃源，出門就是營州、幽州，還有關(guān)外，行商賺錢養(yǎng)家，休心養(yǎng)性，都能兼?zhèn)?，你喜歡么？”

    ☆、55.小兩口溫馨

    “喜歡，我喜歡這樣的地方，便是在這兒住到老我也愿意。”

    衛(wèi)子晉把她攬懷中，笑道：“這里的村人心地都好，他們都是我這幾年在營州‘撿’回來的，營州邊關(guān)重地，連年戰(zhàn)亂不斷，不少人失去親人和家園，于是我就把他們帶回來了，這一處早在三年前我就準備，先前這兒是荒地，請了不少精湛開荒澆灌的老手過來開墾?！?/br>
    他居然私下里做了這么多的事。

    云小花嘆道：“這么好的地方，要是能把爹娘從幽州城接過來就好了。”

    “他們已經(jīng)來了。”不只他們，該來的人都來了，衛(wèi)子晉在心里補充。

    “真的？”云小花一臉喜色。

    衛(wèi)子晉點頭，接著向她伸手，“過來，看你手冷的，給你捂一捂?！?/br>
    云小花臉頰微微一紅。

    馬車才到山腳下，上山的大道上匆匆下來一行人。

    小兩口在馬車里溫柔小意一會，迎面就有人喊衛(wèi)子晉，“長義老弟來了，弟媳可有一起回來？”

    這聲音怎么這么討厭，不用看人就知道他是個什么表情。

    衛(wèi)子晉皺了皺眉，挑簾往外看了一眼，就見九皇子劉鈺和紀石聿站在一起，旁邊還跟著穿布衣的奚氏，三人都是人中騏驥，如今都穿著農(nóng)家衣裳，卻依然顯眼。

    衛(wèi)子晉狹長的眸子在幾人身上掃過，看到劉鈺，嘴角抽了抽，他居然抱著他家孩子，竟然如此順手，一旁的奚氏有些無賴。

    打下簾子，衛(wèi)子晉看向小媳婦，心里堵得慌，想了想，給她帶上幕籬才下馬車。

    衛(wèi)子晉向劉鈺行禮，“多謝殿下照顧犬子，犬子年幼，不懂事，給殿下添了麻煩。”說完順手要去接，沒想一旁的云小花也上前接手。

    劉鈺擺手，“不麻煩，不麻煩?！笨吹皆菩』ㄉ靵淼臐嵃仔∈郑谑强拷?，把孩子送到她手中，待云小花抱好，劉鈺挨著她站著，兩人一同看向睡得正香的小家伙。

    劉鈺嘆道：“果然認親，你一抱住就不哭了，剛才在我懷中扭來扭去，很是不爽?！?/br>
    云小花笑了笑。

    兩人對面的衛(wèi)子晉臉色黑沉沉的看著他們，這畫面怎么這么刺眼。

    身后的紀石聿和奚佩蓉夫妻兩人相視一眼，一臉的無奈。

    奚氏偷偷打量衛(wèi)子晉，再看向云小花頭上的幕籬，終于明白原委，偷笑起來。

    衛(wèi)子晉上前不動聲色的來到云小花的左側(cè)，伸手攬過她的肩，把母子倆環(huán)入懷中，接著往前走了兩步，離開右側(cè)的劉鈺，才說道：“殿下，不如咱們先上去再談?！?/br>
    劉鈺看著他醋意大發(fā)的面孔，忍不住笑了起來。

    到了山腰上，這里一排屋舍，原先衛(wèi)子晉是想著云家人都會住這兒來，到時云家三兄弟都要娶妻生子，所以一家一座院子免不了，房子建得有些多，青磚綠瓦，老樹成蔭，偏偏這會兒各院都住滿了人，倒是留了一座隔得遠些，靠近山頭的小院，明顯是當初衛(wèi)子晉單獨劈出來留給自己的。

    看到這些院子住滿了人，衛(wèi)子晉的嘴角抽了抽，直接拉著小媳婦往自家院子里走。

    那頭院子里的人都出來了，原先送去幽州的云家人，還有紀家的人全部都過來了。

    紀卓航一生只娶了兩位妻子，原配林鳳宜年輕時兩人鬧了誤會，帶著襁褓中的小兒子獨自離家出走。

    第二位妻子就是衛(wèi)子晉的姑母衛(wèi)月蓉了，最后和離收場，之后就再沒有娶妻，一生連妾都沒有。

    如今從羽國人手中救下原配妻子林氏后，就聽了衛(wèi)子晉的建議，一家老小跟著九皇子來到籬城，加上九皇子劉鈺的親信、家臣、幕僚，院子占完了還在旁邊建房子。

    剛回到院子里，衛(wèi)子晉見劉鈺和紀二公子紀石宇一并跟了進來，衛(wèi)子晉連忙吩咐杏雨含香扶著云小花母子兩回后院去，他把兩人堵住，在兩人肩頭拍了拍，說道：“不如咱們一同去殿下的院子談?wù)務(wù)??！?/br>
    紀石宇與云小花是發(fā)小，這次聽到她獨自一人進營州見衛(wèi)子晉的事，早已經(jīng)憂上心頭，這會兒見著人，還不待他多問兩句就被衛(wèi)子晉拉了出來，心情有些不爽，臉上神情郁郁。

    三人來到劉鈺的院子，紀卓航父子早已經(jīng)等在那兒。

    五人圍著石桌坐下，院子里的下人早已經(jīng)屏退出去，在這安靜的農(nóng)家院子里，幾人相視一笑，才開始談?wù)撜隆?/br>
    紀卓航問道：“先前咱們會師籬城，本是要一同攻下營州，為可如今又不攻了？而且還讓我紀家軍全部蹲守籬城，修心養(yǎng)性數(shù)年？”

    衛(wèi)子晉為幾人倒上茶水，看向劉鈺和紀卓航，說道：“多謝殿下和紀將軍對我的信任，我上次送來的信，紀將軍有何看法？”

    紀卓航沉思了一會，方道：“尚有一事不明，長義小侄是如何得知三殿下會伙同羽**謀反的？”

    這句話也正是在座幾人的心中疑問，特別是劉鈺，他雖是皇子，則因為其母妃不受恩寵，為了護住他，他從小被送出宮外學(xué)藝，不是正兒八經(jīng)的皇子那般長大。

    他也知道自己的處境，從不曾想著要與幾位兄弟爭什么，可是這兩年朝中局勢就變了，母妃在宮中的日子越過越艱難，他唯一的希望便是能帶著母妃一起出宮，過逍遙快活的日子。

    衛(wèi)子晉從懷中拿出一張錦帛交到劉鈺手中，劉鈺與紀卓航看了起來，半晌，錦帛放下，兩人一時間沒有說話。

    這是三皇子劉霖與羽國國君訂下的盟約，若奪得南國，愿以燕云十六州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