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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桃華在線閱讀 - 第138節(jié)

第138節(jié)

    定北侯夫人闔上眼睛長長嘆了口氣:“這次疫情平定之后,就給這丫頭挑人家?!彼膬鹤右鎸ι溃呐畠豪в谇榫W(wǎng),她的丈夫正焦頭爛額,老天,你何時才肯讓人放松一口氣呢……

    ☆、第159章 殘酷

    “王爺,這個村子找到三頭牛!”十五一臉的灰,鞋邊上還沾著點牛糞,神色卻是興奮的。身后兩個侍衛(wèi)加一個顧叢每人牽了一頭牛,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從泥地里走來,也都是十分狼狽的模樣。

    昨日西北一場大雪,今日稍稍融化了些,地上便是泥濘不堪。小黑的四蹄都是泥,毛也被弄濕了,正很不舒服地踏動著。

    不過不舒服也沒用。因為是沈數(shù)的坐騎,它的待遇已經(jīng)是最好,其余的馬匹還不如它,更是顯得臟兮兮的呢。

    其實也不止是馬,馬上的人也都滿面疲色,滿身臟污。在每個村莊里到處找牛,現(xiàn)在眾人都覺得自己身上已經(jīng)是一股子牛糞味兒了。

    別人倒還罷了,畢竟都是軍營里摸爬滾打過的,身上雖然沒有牛糞味兒也有過馬的味道,其實也差不太多。然而蟬衣就有些受不住了。

    她父親原是個窮秀才,家無一畝地,靠著教幾個蒙童勉強糊口,天災(zāi)一來便沒了生計,只得將女兒賣給人家,免得一起餓死。然而正因家里無田無土,她也不曾跟牛馬牲畜打過交道。

    后來進了定北侯府,定北侯夫人喜歡這小姑娘生得秀氣干凈,立刻就留在了府里伺候,雖然也做些灑掃的粗活兒,但如倒夜香這樣的臟活累活,定北侯夫人卻是吩咐過不讓她做的。后來年紀略長又去伺候了沈數(shù),這些活計就更不會做了。

    至于沈數(shù)十幾歲就進了軍營,軍中不得有婦人,只有初一十五能跟著進去伺候,蟬衣和蝶衣卻是不行的。如此一來,雖然這兩人說是奴婢,卻委實再沒吃過什么苦受過什么累。

    蝶衣性子大大咧咧,蟬衣卻是最仔細好潔的,就連當初學騎馬,也嫌那馬匹身上有些氣味,不過是因要跟著沈數(shù)出行,咬牙去學罷了。

    這些日子,沈數(shù)和顧叢到處轉(zhuǎn)悠,專往牛欄里鉆,走的地方自然不是什么干凈地方,蟬衣早就有些受不了。偏偏西北冬日里寒冷,村莊之中取用熱水也遠不如侯府里方便,蟬衣雖然不曾親手去碰過那些牛,卻也覺得自己身上的味道也跟牛差不多了,這讓她都不敢靠沈數(shù)太近,總覺得沈數(shù)能嗅到她身上的牛糞味兒似的。

    “三頭?”沈數(shù)眼睛一亮,毫不避諱地湊過去。蟬衣伸手想拉,手伸到一半又頹然放了下來。這一路上沈數(shù)都是如此,她現(xiàn)在拉還有什么用呢?

    三頭牛都是母牛,里頭倒有兩頭瘦得皮包骨,垂下來的干癟rufang上生著透明或半透明的水皰,大的有豌豆大小。

    顧叢手上包著白布,那布已經(jīng)蹭成了淺灰色,卻興奮地道:“再有這三頭,數(shù)目也就差不多了!”王妃說過,第一批種痘有十幾頭牛就可以,因為推行種痘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關(guān)鍵是要讓百姓先看見成效,以安定人心。

    “對!”沈數(shù)沾了污漬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我們可以回去了?!?/br>
    “王爺可別碰它們?!鳖檯矒踝∩驍?shù)的手,“王妃說過,不可直接接觸病牛?!?/br>
    “是啊是啊?!毕s衣總算找到機會,上前來拉開沈數(shù),“王爺,這也會染病的?!?/br>
    沈數(shù)有些不以為然:“王妃也說過這不要緊?!比绻唤佑|就會傳染,那桃華是不會讓沒有得過天花的人來做這件事的。

    蟬衣氣得半死,轉(zhuǎn)眼卻發(fā)現(xiàn)一個牽著牛的侍衛(wèi)臉上有些異樣的紅暈,精神也不大好的樣子,不由得嚇了一跳:“這是怎么了?”

    那侍衛(wèi)強自支撐著道:“并沒什么,大約是昨日下雪著了涼,有些發(fā)熱?!?/br>
    長在西北的人,這時候下場雪根本算不了什么,還沒到最冷的時候呢。沈數(shù)也覺得不對,過去摸了摸那侍衛(wèi)的額頭,果然是熱的:“怎不早說?好了,我們趕緊回去。顧太醫(yī)給他診診脈?!?/br>
    旁邊便有別人上前去接那侍衛(wèi)手中牽的牛,那侍衛(wèi)一伸手,韁繩掛著衣袖向上褪去,露出了手臂。蟬衣一聲驚呼,指著他的手臂:“生,生痘了!”

    眾人的目光唰地聚集過去,果然古銅色的手臂上生出幾個紅疹,因膚色深些,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只是再往上去,就有幾個膿皰,中心已經(jīng)充了水變得半透明,這便十分顯眼了。

    “是天花,是天花!”蟬衣一把將沈數(shù)往后拉,“王爺快離遠些!”

    隊伍頓時一片嘩然,那侍衛(wèi)自己也是一臉緊張地往后退:“王爺不要過來!”

    顧叢急步上前,伸手去搭那侍衛(wèi)的脈,又拿著他的手臂仔細地看了一會兒,臉色便陰沉下來:“的確是……”

    蟬衣拼命拉著沈數(shù)往后去:“王爺,快離開這地方!不是說,不是說不要緊嗎?”說到后頭幾乎要尖叫起來,“若是王爺也——如何是好!”

    沈數(shù)抽出手:“鎮(zhèn)定些!一行近百人,也只有他一人染病,可見也沒什么可怕。顧太醫(yī),前頭就是鎮(zhèn)子,你立刻開藥,馬上叫人去抓!”

    沈數(shù)等人回轉(zhuǎn)定北侯府的時候,桃華這邊也找到了一片草場。

    “村里人都是在那邊放羊的。”一個半大少年指著村子后面的小山坡道,有些怯生生地看著桃華。

    這個村子在西北要算中等規(guī)模,因土地貧瘠,種田的出產(chǎn)難以糊口,因此家家都養(yǎng)羊,到了年下就殺了賣掉,這才有錢過年。如此經(jīng)年累月,已經(jīng)成了村里重要的謀生途徑。這會兒聽說官府來查他們養(yǎng)的羊,都緊張地聚了過來,用警惕的眼神盯著桃華等人。

    桃華面前就有幾只羊,看起來都十分緊張的模樣,時不時地顫抖。正在桃華觀察的時候,有一只羊突然抽搐起來,很快就倒在地上,鼻子和嘴里流出帶氣泡的暗紅血液。

    桃華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轉(zhuǎn)頭對跟來的軍士們點了點頭:“是炭疽沒錯?!敝岸ū焙罡呀?jīng)從傳播病菌的一批毛皮上查到了此地,但當時這村子里的羊看起來并沒有什么不對,現(xiàn)在桃華眼看著一只羊發(fā)病死去,就完全可以確定了。

    “你們要干啥?”半大少年眼看上來幾個臉蒙白布手裹白布的男人,掄起手中的鐵棒就將自家養(yǎng)的幾只羊全部打倒在地,頓時急了。

    “你的羊染了炭疽病,現(xiàn)在已經(jīng)傳染開去了?!碧胰A抬手攔住少年,“你也已經(jīng)染病,必須要先隔離觀察。”少年的手臂和臉上都有紅疹,顯然是已經(jīng)感染了。

    這次跟桃華來的有三百軍士,這會兒得了示意,立刻就將整個村莊都圍了起來。這下整個村子都亂了起來,有人大聲喊著叫著試圖往外沖,不過都被軍士們攔住了。

    “王妃,這幾個人想溜出村子去?!眱蓚€軍士拖著幾個人走過來,那顯然是一家子,一男一女,懷里各抱了一個孩子。

    “我們只是想去走親戚……”男人驚懼地道,目光閃爍不定。

    桃華沒理他,只看了一下婦人懷里的孩子,那是個三四歲的女娃兒,正在發(fā)著高熱,不時小聲地咳嗽著。

    “既然發(fā)病,為什么不送去隔離處?”桃華眼看女娃兒重重咳嗽兩聲,小小的唇邊出現(xiàn)一點帶血的泡沫,頓時心里一緊,厲聲責問。

    “就是受了點風寒?!蹦腥思泵卮穑安皇且卟?,不是疫病?!?/br>
    桃華根本不想聽他說話。如果這個村子沒有發(fā)現(xiàn)炭疽病,或者她還會以為這女娃兒是肺炎什么的,但現(xiàn)在看來,是肺炭疽無疑了。

    婦人一臉驚恐地來回看著眾人,直到男人否認了女娃兒得的是疫病,她才仿佛大夢初醒一樣,突然甩開男人,撲通一聲跪到了桃華面前:“求求你們救救我娃兒吧,她,她是得了疫病啊!”

    “你胡說什么!”男人頓時惱怒起來,“她哪是什么疫病,咱們村里根本就沒有疫??!就是風寒而已。”

    婦人大哭起來:“再不給她治,娃兒就要死了!”

    “一個丫頭片子——”男人脫口而出,猛然看見面前的桃華,趕緊把嘴閉緊了。

    “王妃!”陸續(xù)又有軍士們回來,帶回了幾個生病的人,“聽說已經(jīng)死了兩個,都埋到后山去了?!?/br>
    “把村長帶來!”桃華冷冷地道,“將這村子就地隔離,未病的人與已病的人分開觀察,十二日后沒有發(fā)病的才能遷出去。立刻去隔離區(qū)調(diào)郎中和藥材過來,還有那些石灰烈酒,再調(diào)些柴炭來?!?/br>
    聽她吩咐的侍衛(wèi)怔了一下,石灰烈酒什么的,去過隔離區(qū)他們都明白,是用來“消毒”的,但柴炭是做什么?

    桃華望了一下那片已經(jīng)變得枯黃,被雪覆蓋得點點灰白的地方:“把那里燒了。這個村子的人必須全部遷出,不能再在這里居住和飼養(yǎng)牲畜了?!?/br>
    炭疽桿菌之所以難以對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太難以清除。繁殖體還好一些,芽胞卻是抵抗力強極難殺滅,牧場一旦被污染,這些東西能在土地之內(nèi)存活二十到三十年之久,遇到合適的情況還能迅速繁殖,簡直跟小強一樣。

    即使在后世,炭疽桿菌也是十分讓人頭痛的東西,更何況在這個時代,桃華幾乎是什么都沒有。石灰和烈酒其實并不能殺滅炭疽桿菌的芽胞,就是用火燒也要保持一定的溫度到足夠的時間,桃華現(xiàn)在也不過是盡量處理一下,聊勝于無罷了。重要的是把村子遷走,不能讓他們再在這里生活。

    即使有三百名軍士,控制村子也很費了一番力氣。桃華審訊了那村長,才知道他們村子里最初有幾只羊發(fā)病,因羊主人家中貧窮,便將死羊皮毛剝下硝制出賣,羊rou則自家人煮煮吃了,還給周圍鄰居親戚各送了一碗。

    如此一來,整個村子里一下子病倒了好幾個。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只當是吃壞了肚子,可后來死了兩個人,外頭又傳起了疫病的事,有人甚至查到了附近來,村長才慌了。

    他有個兒子在縣里做縣丞,他唯恐若是被人知道這疫病是從他這村里散播出去的,兒子的前程就全完了,這才跟村里人許下各種好處,讓大家三緘其口。

    而軍士們最早截下來的那對夫妻,家里病倒的是小閨女,男人覺得這是個賠錢貨,與其跑大老遠送去隔離地還未必治得好,倒不如換點銀錢,給兒子攢起來將來娶媳婦呢。婦人雖然心疼小女兒,卻是聽慣了男人的話,大著膽子頂了兩句,立刻招來一頓拳腳,便也不敢說什么了。

    只是桃華帶人來的時候,她那一絲尚未泯滅的慈母之心又復活過來,才不顧丈夫的阻攔,向桃華下跪求救。

    這樣的事情,在村子里并不止這一家。本村雖然還有養(yǎng)羊的副業(yè),但大部分人仍舊貧窮,娶媳婦是一大開銷。所以不少人家都是嫁女兒換聘禮,再拿這聘禮去聘兒媳,如此數(shù)十年乃至上百年地做下來,本地的女兒都成了拿來換錢的,以至于這會兒村長提出許銀錢來換眾人沉默的時候,居然有不少家里女兒得了病的,還覺得挺劃算。

    如此一來,當定北軍查到附近時,一整個村子的人都選擇了閉口不言,而定北軍又不是郎中,居然就被他們蒙混了過去。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村長生怕再有羊皮賣出去被人發(fā)現(xiàn),便將村民家中的死羊都收了過來,埋在后山,并沒有再將被污染的羊皮向外銷售更多。加上定北軍查得緊,才令疫病沒有大面積地傳播開去。

    “這,這簡直——”薄荷氣得滿臉通紅,“王妃,這是草菅人命!他,他該死!”

    桃華緊閉著嘴唇,怕自己一開口就會罵出來。穿越過來這些年,江南一帶的女兒們多數(shù)都有繅絲織綢的手藝,家里也看得矜貴一些。蔣錫又是個特別寵愛女兒的,將近十年的安穩(wěn)日子過下來,她幾乎都要忘記了重男輕女這回事兒。沒想到這次在西北,卻是猝不及防就被殘酷的事實狠狠糊了一臉。

    蝶衣也很是氣憤:“把他押到侯府去,讓侯爺砍了他的頭,以儆效尤!”

    “這事,你告訴過你兒子嗎?”桃華深吸幾口氣,才算勉強平復了一下心情,“你許了全村的人多少銀錢,這些銀錢又是哪里來的?”

    村長臉色大變,忙道:“小人的兒子并不知曉,絕對不知曉!他這些日子也跟著縣令大人到處治疫,根本不曾回過村里!小的可以發(fā)誓,若是有一句謊話,天打五雷劈?!?/br>
    桃華冷笑:“你現(xiàn)在的所做所為,已經(jīng)足夠雷劈好幾回了!說,許了多少銀錢?”

    村長支吾起來。他前頭說的話都是真的,這件事真是他自作主張,與兒子并沒關(guān)系。然而他拿來收買全村人的銀錢卻是兒子這些年陸續(xù)送回來的,當然不會都是俸祿了。

    桃華怒極反笑:“好得很!來人,將他家里查抄造冊,送回侯府?!?/br>
    村長兩腿一軟,癱倒在地。兩個軍士上去捉小雞一樣將人提起來拖了出去。桃華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混蛋!”

    薄荷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捧起她的手左看右看:“王妃不值得為這種人生氣,傷了自己可怎么好。王爺定然不會放過他的!”

    桃華這一下砸得太用力,回過神來自己也有點后悔。這可是在疫區(qū),弄出些無謂的傷口來只會增加感染的幾率,她不該這么沖動。

    好在她手上雖然紅了一片,但還沒有破皮出血。桃華抬手抹了一把臉,站起身來:“走,去看看病人!”

    整個村子迅速被隔成兩半,一邊住了病人,另一邊住著暫時未見發(fā)病的人,中間由士兵隔離把守,涇渭分明。

    桃華在病人區(qū)里走了一遍,心里直往下沉。因為食用了病死的羊rou,所以本村的病人以腸炭疽患者為多,而一些皮膚炭疽的患者,也因為拖延時間太久,病情已經(jīng)轉(zhuǎn)向嚴重,不易痊愈了。

    不過,萬幸的是后頭的死羊都被埋了,沒有再被食用,所以村里的病患還不是很多,否則恐怕現(xiàn)在一個村子也剩不下幾個人了。

    “王妃,有人發(fā)病了。”蝶衣臉上蒙著白布,匆匆跑過來。在這里呆了一天,她已經(jīng)不再吐了,確切點說,是忙得顧不上吐了。去隔離區(qū)調(diào)的人手和藥材還沒有過來,三百軍士要把守村子,要先去附近購買藥材,還要焚燒病羊,也是個個忙得不可開交。蝶衣已經(jīng)跟薄荷等人一起在病人當中進進出出,雖然仍舊是面對嘔吐和腹瀉,以及皮膚上的各種皰疹,但她竟然奇跡般地不再吐了。

    發(fā)病的就是開始指出后山牧場的那個少年,他開始嘔吐和頭痛,很快就陷入了昏迷??醋o他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兒,手臂上也生著皰疹,是他的meimei。

    “王妃——”女孩兒已經(jīng)知道了桃華的身份,一見她就跪下來磕頭,“求你救救我哥哥。我們不是故意要害西北發(fā)疫病的,我們也不知道這病會這么厲害……”

    開始的時候只有兩個腹瀉的,有些人身上臉上長了些疹塊,但潰破之后自己就好了,且不疼不癢,因此誰也沒放在心上——西北這種地方,臉上身上留個疤還算什么呢,又不是城里的嬌貴小姐。誰知道就是這幾個疹塊,竟然就能害她哥哥病成這樣?

    “……爹娘早死了,就剩下哥哥跟我……”女孩兒泣不成聲,“王妃要怎么罰我們都行,就是求你救救我哥哥!”

    桃華彎腰把她拉了起來:“你哥哥的病恐怕是不能救了……”由皮膚炭疽引起的敗血癥,繼發(fā)為腦膜炭疽,這種病情危重,就算是在她的前世也死亡率很高,更何況是在這里。

    女孩子腿一軟,幾乎又要癱下去。桃華微微閉了閉眼睛,轉(zhuǎn)開頭道:“你現(xiàn)在的病情看起來還比較輕,應(yīng)該跟你哥哥隔離開來。”

    “不,不!”女孩子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少年身邊,死死抓住了他的手,“我不離開哥哥,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那就取煮過的白布來,教她怎么避免感染。”桃華扭過頭去,忍住眼眶里的酸澀,大步走出了屋子。

    蝶衣追著出來:“王妃,真的,真的沒救了?”

    “這種情形,藥已經(jīng)沒用了?!比绻€有那粗制的青霉素,她會試著喂一下,但是現(xiàn)在清瘟敗毒飲已經(jīng)失效,她確實沒有辦法了。

    “不要用手隨便擦眼睛,你手上可能有病菌!”桃華喝止了蝶衣拭淚的動作,“去照顧別的病人吧,至少那些有希望的病人,總要把他們盡量救回來?!?/br>
    蝶衣紅著眼圈走了,桃華站在原地,耳聽左右兩邊傳來的忽高忽低的哭喊之聲,只覺得渾身都像被這西北的風吹得冰冷。她救過災(zāi),見過死亡,可是那時候并不像現(xiàn)在這樣無力——知道要用什么藥,可是沒有,能救,卻救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人死去,還要把藥用在更有希望活下來的人身上。

    然而誰能活,誰該活,是由她來決定的嗎?醫(yī)者所該做的就是盡全部努力到病人的最后一刻,但是她如果在這少年身上消耗太多的時間和藥物,就可能耽擱了救治別的病人,這又是對是錯呢?人生,未免是太殘酷了。

    “王妃,王妃!”如急鼓般的馬蹄聲打斷了桃華的出神,一騎快馬飛馳而來,馬上人滿身滿臉的灰塵,以至于桃華分辨了片刻才認出來:“十五?”他不應(yīng)該這樣騎馬狂奔的,誰知道他體內(nèi)還有沒有血栓,會不會因為激烈運動而脫落?

    “王妃!”十五才到近前就猛地扣馬,馬兒還在前蹄直立長嘶的時候,他已經(jīng)滾鞍下馬,“王妃快點回去吧,王爺?shù)锰旎?!?/br>
    “什么?”桃華一把抓住了他,“你說什么?”

    “王爺?shù)锰旎恕!笔宓臏I水奪眶而出,把臉上沖出兩道小溝來,“已經(jīng)開始發(fā)熱,手臂和胸前出痘了!”

    ☆、第160章 牛痘

    “娘,聽說表哥得了天花?”殷茹旋風一般沖進定北侯夫人屋里,頭發(fā)有些散,身上也全是西北風吹落的塵埃。在臨時善堂忙了些日子,她瘦了些,一雙杏核眼顯得越發(fā)大了,緊緊盯人的時候目光有些亮得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