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情說愛本來就該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跟對方性別沒有關(guān)系。

    他喜歡江心，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那他如果對江心把心里話說出來，也是無可厚非的嗎？

    陳嘉樹說他不要顧慮太多，其實他平時也不是個喜歡糾三結(jié)四的人，偏偏在面對這件事時才變得遲疑謹慎起來，因為太重視了。

    從十三歲到現(xiàn)在，他跟江心相識了十四年。

    十四年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不長不短，半生而已。

    或許以前他也一直知道江心對他來講很重要，但直到認清自己喜歡上他了之后，他才真正意識到究竟有多重要。

    重要到放不下，輸不起。

    類似于五年前的那種尷尬他絕對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更別提還可能是更長的時間……

    所以，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到底能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言小有的大腦在酒精的浸泡中高速運轉(zhuǎn)，當他察覺到自己已經(jīng)快被自己給轉(zhuǎn)吐了的時候，他已經(jīng)站在江心的家門口了。

    ……不管說與不說，至少在當前這個狀態(tài)下，正常的往來還是可以保持的。

    言小有長長地嘆了口氣，輕輕敲響了房門。

    房間里傳來腳步聲，走到門口，并沒有問他是誰，而是應(yīng)該透過貓眼看了一眼，然后就替他把門打開。

    “江——”言小有剛要打招呼，但看清開門的是誰后就愣了一下，“二師弟？你怎么在這兒？”

    “你說呢。”魏之予擋著門，并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目光也是冷冷的透著“不歡迎”的字樣。

    言小有此時本來胃里就犯惡心，看到他這模樣心中難免有些窩火，語氣也沖了起來：“我怎么知道你來干嘛，愛干嘛干嘛，別擋道行么。江心呢？”

    “呵，你還記得他呢？”魏之予冷哼一聲，身體動都沒動，“你不是出去聚餐聚得很高興么，接著聚唄，唱唱歌、打打牌、玩玩桌游什么的，不用回來這么早吧。”

    “你有話直說，別在這兒陰陽怪氣?！毖孕∮械难凵窭淞讼聛?。

    魏之予不屑地瞪著他，“讓我直說？我跟你直說不著，反正說了也沒用，你該怎樣還是怎樣。言小有，做人不能太自私，你一味地讓別人對你好卻半點都不愿付出，你不覺得羞愧嗎？”

    “魏之予你他媽吃錯藥了吧！”言小有終于火了，“我自私？你跟我第一天認識嗎？！說話過沒過腦子！”

    “就是因為不是第一天認識你我才這么說！”魏之予的聲調(diào)也驟然高了起來，牢牢盯著言小有：“你明知道江心發(fā)燒了，你還逍遙自在地出去聚餐！你他媽這不是自私是什么？！”

    言小有怔了下，音量稍減，“我今晚這個不好推——”

    “就你不好推是吧？”魏之予打斷他，冷笑道：“同樣的情況，如果換成是你發(fā)燒，江心肯定會推掉所有應(yīng)酬留在家里照顧你。但是你對他就做不到這一點不是么？他的心里時時刻刻惦記的都是你，而你，心里想的念的全他媽是你自己！”

    言小有被他堵得一口氣卡在喉嚨里，明明很想喊兩句來反駁卻發(fā)不出聲音。

    魏之予見他這樣似乎是心虛了，便也把氣焰降下來了些，對他說：“知道自己自私就回去吧，別再杵這兒給人礙眼了?！?/br>
    言小有沉默著沒說話，又定定站了半分鐘左右，忽然一把推開魏之予闖了進去，直奔江心的臥室。

    “你干嘛？！”魏之予在身后拽了他一把，但沒拽住。

    言小有一進臥室門就看到江心躺在床上，臉色通紅，眼睛也閉得緊緊的，他不禁大步走到他跟前摸了下他的額頭，guntang。

    “怎么回事……今早不是已經(jīng)好多了么……他怎么了？？”言小有猛地回頭看向魏之予。

    “還能怎么了，發(fā)燒唄?！蔽褐璧恼Z調(diào)充滿諷刺，“早上是不是好多了我不知道，反正我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燒得很厲害了?！?/br>
    “你什么時候來的？？”言小有一臉焦急，看看魏之予又回頭去看江心，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顧不上跟魏之予吵架了，對他不友善的語氣也懶得較真，只看著江心說：“我下午走的時候他還好好的，沒有加重的跡象啊……”

    魏之予瞇了瞇眼睛，“送你一句你的口頭禪吧，‘那是你瞎’。就算你不瞎，你就不能稍微用心想想，感冒經(jīng)常都是反復(fù)的，早上精神好看著癥狀似乎減輕了，但一到晚上就會加重，你出去的時候壓根沒考慮到這一點吧?！?/br>
    言小有對他的冷嘲熱諷充耳不聞，去衛(wèi)生間拿了條毛巾來給江心敷在額頭上，又問魏之予：“他吃晚飯了嗎？你給他吃藥了嗎？”

    “現(xiàn)在才想起來問，遲了吧?！?/br>
    “魏之予！”言小有忽然沖他低吼一聲，眼角不知是因為急得還是氣得微微有些泛紅，他又看了眼江心才壓低聲音道：“你對我有意見能不能先忍忍，回頭有的是機會給你發(fā)泄，現(xiàn)在能消停會兒嗎？”

    魏之予看著他的表情略微愣了下，旋即低頭蹙眉走了過來，小聲道：“晚飯他自己煮粥吃了，藥也吃了，但好像藥效不大。”

    言小有聽后抿了抿嘴唇，手一摸毛巾已經(jīng)感覺不到?jīng)鲆?，他就站起來準備去換，然而剛轉(zhuǎn)過身手腕卻突然被人給抓住。

    “江心？”言小有一下子轉(zhuǎn)了回來，又在床頭蹲下，看到江心兩只眼睛已經(jīng)微微睜開一條縫。

    “師兄，你回來了?！苯膶λα诵Γぷ舆€是沙啞得可怕，握著他的手腕又問：“沒喝多吧？現(xiàn)在難受么？”

    “……不難受?！毖孕∮行睦锩偷鼐玖艘幌?，他下意識抬頭看看魏之予，結(jié)果毫無意外地從對方眼中讀出“我說什么來著”的含義。

    言小有感覺心頭憋得慌，不再去看魏之予，但也不敢直視江心，眼睛就盯著他發(fā)白的嘴唇說：“你感冒加重了怎么不告訴我？你說了我就早回來了。”

    江心搖頭笑笑，“沒加重，就是晚上稍微有點燒?！闭f完江心又朝魏之予那邊看了一眼，“師兄，之予是不是又拿著雞毛當令箭了，你別聽他的?！?/br>
    “我不聽他的但我長眼睛會看啊……”言小有反手將他的手攥住了，自責和內(nèi)疚一股腦地從心底鉆出來，瞬間席卷全身，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反應(yīng)這么強烈。

    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發(fā)自內(nèi)心的心疼，恨不得以身代過的心疼。

    “之予，幫忙接杯水可以么？”江心這時對魏之予說。

    魏之予呵了一聲，“你就知道使喚我，你怎么不使喚他？”

    “我去給你接。”言小有要往起站，江心的手上卻加了力氣把他拽住，繼續(xù)問魏之予：“你去不去？”

    “去！”魏之予氣哼哼地，“你是大老爺，他是姑奶奶，你們倆一起欺負我這個童養(yǎng)媳！媽蛋！萬惡的地主階級，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們斗爭掉！”

    言小有一聽他這話頓時沒忍住笑了出來，而當他回頭時發(fā)現(xiàn)江心也正微笑看著他。

    言小有的笑容瞬間又消失了，變成窘迫和凝重。

    “師兄，我真沒事，感冒這樣反復(fù)幾次很正常，你別擔心。”江心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嗓子雖然啞了語氣卻格外溫柔，“我能猜到之予又挑你的刺兒了，你別理他，他就是忍不住，不找你麻煩就渾身別扭?！?/br>
    “放心吧，養(yǎng)驢還不知道驢脾氣，我早習慣他了?！毖孕∮邪醋∷攘说?，又垂下眼簾低聲道：“抱歉，我今天不該出去……”

    “你怎么已經(jīng)被他給洗腦了？”江心看著他笑，“感冒是多大的事，要都到需要專人陪護的地步我還不得病入膏肓了。”

    “啊呸！你會不會說話！”言小有氣得瞪他一眼，卻見江心一臉“jian計得逞”的樣子，這才明白過來他是故意想讓自己打起精神來，心底不禁默默嘆了一聲，手也把江心抓得更緊了些。

    “以后不會了。”他認真地對他說道。

    江心微微一怔，眼神似乎瞬間變深了些，“師兄……”

    “喝水！”

    魏之予這時卻端了水進來，江心便沒再接著往下說，言小有將他扶了起來，讓他喝了大半杯水后又重新躺下。

    “現(xiàn)在你可以安心睡了吧?！蔽褐柚噶酥秆孕∮姓f，“他已經(jīng)回來了，還人模狗樣的，你不用擔心了?！?/br>
    言小有聽見這話目光一頓，也轉(zhuǎn)頭對江心說：“你睡吧，我先不走，要喝水就叫我?！?/br>
    “嗯?！苯狞c了點頭，“你們兩個等會兒別再對嗆了?！?/br>
    “知道?！毖孕∮锌纯次褐瑁褐鑴e開臉算是默認，江心這才放心地笑了下，合上了眼睛。

    魏之予站在門口把燈關(guān)了，徑自去了客廳，言小有卻又在江心床頭多待了一會兒，聽著他呼吸平穩(wěn)些了，他便又去洗了趟毛巾給他換上，然后才把門虛掩上出去。

    客廳里，魏之予正襟危坐，見他出來目光就直勾勾地射了過來，明顯是在等他。

    言小有嘆了一聲，心平氣和地問：“有話要說？”

    魏之予沉著臉點了點頭。

    “我們談?wù)劙??！?/br>
    第30章

    “你想談什么？”言小有在魏之予斜對面坐下來問。

    魏之予定定看著他，沉默幾秒才道：“談你對江心的感情。”

    言小有心頭一驚，一時沒有說話。

    魏之予依舊看著他，又觀察了一會兒，忽然深吸口氣又長長舒出，嘆道：“果然是這樣?！?/br>
    “果然哪樣？”言小有問。

    魏之予表情有些復(fù)雜地笑了下，打量著他，“還裝？”

    “你少套路我，有話直說別兜圈子?！毖孕∮袥Q定還是不要主動把自己的底牌交出去。

    魏之予當然清楚他怎么想的，又笑笑，“行，你不承認最好。既然現(xiàn)在不承認，我希望你之后在面對他的時候也能這么慎重。”

    言小有聽他話里有話不禁皺了下眉頭，這種云山霧繞的說話方式讓他很不舒服，并非智商跟不上，而是純粹認為這種所謂的“高深莫測”除了裝逼以外再無任何實用價值。

    偶爾大家聚在一起這么說說、提升一下逼格也就罷了，但現(xiàn)在明明在說一件很嚴肅的事情，還這么說半句藏半句的就讓他十分窩火，恨不得立馬開腔懟他，但想到剛才答應(yīng)江心的話他又不得不強忍住。

    “魏之予，”言小有壓著火，耐著性子說道：“我現(xiàn)在沒心情跟你玩文字游戲。你要說就說，不說走人?！?/br>
    魏之予可能也看出言小有已經(jīng)瀕臨爆發(fā)點了，便不再賣關(guān)子，直言道：“你是不是喜歡上江心了？”

    “……”

    言小有結(jié)結(jié)實實地體驗了一回什么叫“當頭一棒”。

    他還以為自己掩飾得非常好，不應(yīng)該有人看出來才對……

    除了陳嘉樹是自己主動說的，這世界上不該再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那魏之予是怎么看出來的？？

    言小有心里感到十分驚悚。因為他想到如果連魏之予都看出來了的話，那江心呢……江心看出來沒有？

    應(yīng)該沒有吧……

    言小有又自我安慰地想道：他都感冒那么嚴重了，怎么可能看得出來？他的心思在江心面前一定還藏得好好的，不會被發(fā)覺。

    “喂，你編個理由要這么久？”魏之予這時候問道。

    言小有反應(yīng)過來頓時一臉尷尬，聲音有些發(fā)虛地問：“你吃錯藥了吧，忽然說什么呢?！?/br>
    “我說你喜歡江心?！蔽褐栌智迩宄刂貜?fù)了一遍，“你承不承認？”

    言小有不想承認，但也不想不承認。

    他是不想當著魏之予的面承認這件事，可他同樣也不愿意否認自己對江心的感覺。

    雖然現(xiàn)在他連人家本人都沒有告訴過，也不確定以后究竟會不會告訴，但是無論面對誰，無論出于何種動機，親口否認自己的感情都會讓他有一種背叛了喜歡的人的感覺。

    喜歡，就應(yīng)該是純粹的，不動搖的，甚至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言小有此前并未談過戀愛，可這就是他一直以來對感情的理解，也是他心中最為理想的一種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