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廈立刻打斷他，“你不會。”

    賀驍眼神定住，沒說話。

    齊廈說：“你是我除了父母以外最信得過的人?！?/br>
    他的神色非常鄭重：“你是我的愛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傷害我的人。”

    說著，他又點(diǎn)一下頭，認(rèn)真強(qiáng)調(diào)：“對，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br>
    賀驍把東西放到一邊，抬手扶著齊廈的雙肩，“齊廈。”

    而齊廈眼睛突然垂下，說：“有件事我必須對你坦白，你有知情權(quán)。我心里頭熬了很久，覺得與其讓別人語焉不詳讓你難受，不如我自己說清楚?！?/br>
    賀驍預(yù)感到他要說什么，在他肩膀的手微微收緊。

    齊廈睫毛顫動幾下，片刻后像是終于鼓足勇氣似地抬眼直視賀驍，他說：“是的，我確實(shí)被人侵犯過?！?/br>
    即使有預(yù)感，聽他親口說出來，賀驍眼色還是倏然沉下。

    而齊廈坦誠的決心誰也攔不住，他眸光閃了閃，“但請你相信我，這絕對不是我的本意，我當(dāng)時被下了藥渾身動彈不得，這是我畢生的恥辱，我一輩子都記得八年前的九月十九日……”

    賀驍宛如被雷擊中，冰冷的僵硬感順著血管瞬時封住他的四肢百骸，彌漫到他的全身。

    齊廈站在他對面，眼圈暈出淡紅，“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喜歡《雛鷹》嗎？”

    第54章

    賀驍?shù)淖值淅飶膩頉]有不敢這個詞，可是現(xiàn)在真相觸手可及，他卻是真的害怕聽下去。

    可能終究還是不堪面對，齊廈把眼睛轉(zhuǎn)向窗外，“事情開始是有人來找我的經(jīng)紀(jì)人，話說得很漂亮，他們董事長的公子看過《雛鷹》，非常喜歡我，邀請我去一個酒會，當(dāng)然，這人還帶著一張巨額支票?！?/br>
    齊廈心神恍惚又想起很多年前。

    他當(dāng)時的經(jīng)紀(jì)人，頂著一張猥瑣猙獰的臉沖著他吼。

    “人家也算你半個粉絲，人家現(xiàn)在出那么大價錢請你去酒會認(rèn)識認(rèn)識，認(rèn)識一下怎么了？你端得跟個貞潔烈婦似的?！?/br>
    齊廈到現(xiàn)在還記得當(dāng)時心里頭的憤懣，當(dāng)時他是怎么說的？

    “我懂，天價飯局，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br>
    透過窗子望去，滾滾海水拍打遠(yuǎn)處的嶙峋礁石瞬時擊起滔天的碎浪。

    思緒收回來，齊廈對賀驍說：“當(dāng)然，我沒去?！?/br>
    齊廈眼珠被夕陽余暉映得幾乎透明，有種易碎的脆弱感，賀驍終于還是沒忍住探知全部的沖動，“接著發(fā)生了什么？”

    齊廈眨眨眼，“我頂著經(jīng)紀(jì)人的壓力拒絕，那個人沒再來，我以為這事就過去了，誰知過了半個月我經(jīng)紀(jì)人又舊事重提，我是肯定不會同意的。”

    他生怕賀驍不信似的，轉(zhuǎn)回頭目光對上賀驍?shù)难劬Α?/br>
    抬手按住賀驍?shù)氖?，“那時候我沒什么資源，但寄住在沈老師那偶爾演演話劇，報酬不高但心里過得舒坦，那種賣身求榮的事我不屑做?！?/br>
    賀驍忍不住低下頭，“這才是你?！?/br>
    齊廈眼光閃了閃，眉心突然抽出幾道細(xì)紋，他表情很淡，但其中厭惡和憤怒毫無掩飾，“可是半個月后的一天，經(jīng)紀(jì)人叫我出去說是見一個導(dǎo)演，臨上車的時候我喝了從他手里遞過來的水?！?/br>
    賀驍依然垂著頭，但眼眸驀地定住，這時候像是連眼皮都眨不動似的。

    他近乎屏息聽著，而齊廈的聲音回蕩在他耳邊的時候突然忽遠(yuǎn)忽近般地不真實(shí)。

    “那一口水喝下去，又過了一會兒我就開始犯困，眼皮一合上就再睜不開了?！?/br>
    齊廈頓了頓，接著語氣越來越快，聲音卻開始發(fā)顫，“我當(dāng)時其實(shí)還能聽到人說話，但人動不了，就這樣，他們把我?guī)У揭粋€房子里扔到床上，床上已經(jīng)有個男人……”

    他就連身體也開始微微抖動。

    如此殘酷的真相，賀驍握住他肩膀的手猛地收緊，猝然打斷他：“齊廈——”

    但齊廈比他更急切，“你信我，當(dāng)時只要還有一點(diǎn)掙扎的可能我就不會就范，我是死都不想如他們的意的，可藥性上來我動不了，真的動不了?！?/br>
    齊廈說：“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可能是那位董事長公子也可能不是，只是整件事情從《雛鷹》開始，所以到我一直厭惡聽到這個名字?！?/br>
    有什么在腦子里劈啪碎裂，賀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維。

    而此時，他的眼神已經(jīng)全然平靜下來，死灰似的沉抑。

    好半天，賀驍有些不忍地說：“你不知道那些人是誰，你當(dāng)時……是怎么離開的？”

    齊廈愣了愣：“進(jìn)房間不久我就徹底沒意識了，后來應(yīng)該是經(jīng)紀(jì)人送我回去的，等我醒來自己在沈老師朋友的診所里，沈老師說他那天晚上回家看我倒在門口。”

    賀驍深邃的雙眼再次風(fēng)云涌動，而齊廈沒有察覺。

    他攥住賀驍?shù)母觳?，“我被這件事折磨了這么多年，最難受的一段時間幾乎每天都做噩夢，現(xiàn)在告訴你或許很殘酷，但我更不想由著你胡猜，我……”

    齊廈說到這，突然有些說不下去，而賀驍也沒讓他再接著說下去。

    賀驍胳膊用力把他拉到跟前，摟進(jìn)懷里，艱澀地開口，“不是你的錯?！?/br>
    隔著幾層衣物也能感受到的溫?zé)彳|體，齊廈手抬起來抱住賀驍肌rou賁張的肩背。

    賀驍堅實(shí)高大的身體讓他覺得風(fēng)雨不摧，他像是一條在風(fēng)雨中顛簸流離很久終于找到岸的船。

    他八年的心結(jié)，終于能訴之于口，原來，歷久經(jīng)年的折磨苦難到最后不過是在愛人肩頭痛哭的一晚。

    齊廈沒有哭，但他用盡全力把賀驍抱得更緊，他生命中那根柔軟孱弱的藤蔓最終攀在賀驍這棵大樹上，他們從此密不可分，連最后那絲罅隙也消弭不存。

    令人靈魂都顫栗的親密和貼合，他要用一輩子把他抓住。

    而此時在他背后，賀驍堅毅的臉龐，額角青筋一突一突地爆起，眼睛緊緊閉著，就像是正極力忍耐著什么。

    他們的飛機(jī)定在入夜后起飛，這一去就是八天，傍晚時候行李還沒完全收拾好，賀崢嶸來了。

    下樓前，賀驍把齊廈主動上交的財產(chǎn)又遞回齊廈手上。

    齊廈愣愣地看著他。

    賀驍這時候還開了個玩笑，“我聽說別人家都是媳婦兒管錢，我的都指著你給我管?！?/br>
    齊廈佯怒：“你走……”耳根處迅速漾出一層緋紅，但賀驍?shù)脑捤犞嫣?，于是還是把東西拿著了。

    這兩個字幾乎是齊廈的口頭禪，能聽他對自己說就表示關(guān)系親昵，賀驍一直是這么想的。

    但賀驍這次聽到心頭竟然猛地一緊。

    只是面上卻不顯，笑著對齊廈說：“我先下去，待會兒他該等得不耐煩了?！?/br>
    齊廈瞟一眼床上攤成一片還沒放到箱子里的東西：“去吧，我收拾收拾就來。”

    賀驍深深看他一眼，轉(zhuǎn)身就走，但人剛走出門口，眼里頭那點(diǎn)淺淡的笑意，倏忽就消失了。

    賀崢嶸來自然是當(dāng)面談?wù)勝R驍離開后這邊的安排，賀驍下樓，他第一句話，“你臉色不好，最近c(diǎn)ao心太多？”

    賀驍沒直接回答，對旁邊沙發(fā)揚(yáng)一下手，“坐?！?/br>
    賀崢嶸坐下了。

    接著他跟賀驍說了說保鏢ab的事，“目前這兩個人都沒查出什么問題，履歷干凈，都是從業(yè)已久，而且客戶反應(yīng)一向很好?！?/br>
    賀驍眼睛一直望著茶幾漆面底下花梨木的花紋，手搭在膝蓋上，“也可能是我多心了。沈邵捷供認(rèn)攝像頭是他放的，那東西放上去要花心思，取走就是順手的事，齊廈那偶爾有客人上門，也難說是誰?！?/br>
    賀崢嶸說：“人命關(guān)天，總之還是小心為上。”

    賀驍說：“嗯，謝了?！?/br>
    賀崢嶸擺擺手，“沒什么謝不謝的，那位俞大牌的助理我繼續(xù)看著?！?/br>
    賀驍沉沉嗯了聲，目光落到茶幾上的煙盒，手很快伸過去，抽出一支點(diǎn)上，拇指和食指夾著煙送到嘴里狠狠吸了一口。

    賀崢嶸說：“上次不是說你戒了？”

    而此時，賀驍再也坐不住似的，突然把煙摁折在煙灰缸里，果斷地起身，對賀崢嶸說：“待會兒拜托你壓陣幫我把齊廈送去機(jī)場，告訴他，我隨后就去那跟他碰頭?！?/br>
    賀崢嶸一時大驚，也跟著站起來，“你去哪？”

    賀驍長腿已經(jīng)朝門口的方向大步邁過去，只留給他一個背影，聲音聽起來相當(dāng)沉也相當(dāng)冷厲，“找人算賬。”

    出門前，賀驍隨手拿走了擺在門口的伸縮棍。

    賀驍是騎著他的哈雷出去的，上車前藍(lán)牙耳機(jī)里頭傳出個男聲：“魏憬銘現(xiàn)在他西山的別墅?！?/br>
    賀驍沉沉嗯了聲，腳步?jīng)]停，腿跨上車立刻發(fā)動，大門打開，車身像是箭一樣地射出去，跑過林蔭路，暮色下馬達(dá)轟鳴劃破郊外寂靜的公路，一路上風(fēng)冰刀似的割在臉上和耳廓也阻擋不住心里頭騰騰的怒火。

    沒人能告訴他真相為什么會是這樣，這是多么讓人啼笑皆非的事實(shí)。

    他說不明白齊廈八年飽受煎熬現(xiàn)在到底算什么，而這都是因誰而起的？

    車一路風(fēng)馳電掣，極限的速度，就順著城市周邊的公路往前，一直駛上西山的盤山路，時間其實(shí)不到一個小時，但賀驍像是過了幾百年那么久。

    車最后到一棟別墅的院子外頭停下，這時候天已經(jīng)黑定，賀驍下車一邊把戰(zhàn)術(shù)手套套上，同時大步朝著圍墻過去，目光冷戾得像是只蓄勢待發(fā)的野獸。

    他越走越快，一陣風(fēng)似的上前腳下踩踏著路邊亂石，身體猛地躍起，腳踩著墻面之前手攀著墻頭，輕而易舉地翻過去穩(wěn)穩(wěn)落到院子里。

    而他腳步一刻沒停，目光沉沉地望著二樓燈光最亮的房間，賀驍攀上窗臺的動作和剛才一樣利落干凈，一路如履平地。在窗子外邊，手上伸縮棍三兩下把玻璃連著窗欞一起杵碎。

    房間里頭魏憬銘抬頭看著他，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愕。

    站在魏憬銘身后的男人立刻掏出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zhǔn)賀驍，但賀驍?shù)膭幼鞲?，人閃到一邊的同時一直夾在指縫間的石塊嗖地扔出去，一點(diǎn)不差地?fù)舸蛟谀腥说氖滞蟆?/br>
    男人悶哼一聲，賀驍趁機(jī)跨進(jìn)去，一道閃電似的閃到男人身側(cè)一把捏住男人的胳膊，很快，槍到他手上了。

    賀驍用槍指著男人的頭，另一只手把伸縮棍插回后腰，同時取下一捆細(xì)繩，上前一腳將男人踹翻在地，蹲下把人連手帶腳一起在身后綁嚴(yán)。

    他沉著臉，這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魏憬銘這時候才回過神從書桌后的椅子站起來，一張臉氣得發(fā)青，“你要干什么??？”

    賀驍沒出聲，看一眼地上男人蛇一樣冰冷明顯就不屬于尋常人的眼神，手鉗住男人的下巴強(qiáng)迫他張開嘴，手伸進(jìn)去夾出一根尖利的鐵鏢，扔到窗外。

    很好，魏憬銘身邊還雇著職業(yè)殺手。

    魏憬銘人氣得發(fā)抖，手?jǐn)R在書桌邊沿，“你瘋了！”

    賀驍站起轉(zhuǎn)身忽然跨過去一把攥住他腦袋頂上的頭發(fā)，就這樣把人拖到一邊，腳勾著他腿彎把他搡倒。

    魏憬銘悶哼一聲倒在地上，神色勃然地剛要掙扎著爬起來，賀驍軍靴的沾著泥的厚重鞋底猝然踩住他的頭。

    而賀驍手里的槍也指著他的頭，咬牙問：“八年前那個人是齊廈？”

    魏憬銘臉貼著地動彈不得，歇斯底里地說：“你這是對長輩的態(tài)度！？”

    賀驍腳下猛地用力，堅硬地鞋底碾著魏憬銘的耳朵，開口時聲音更冷，“我問你是不是。聽不到？”

    魏憬銘朝角落里跟他同樣無法掙脫的手下瞟一眼，眼中兇光畢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