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善就讓萃禾進(jìn)去伺候。

    沈令善就在外頭，叫丫鬟將她霸占的地方都收拾一下。

    誰知道一轉(zhuǎn)頭，就看到萃禾走了出來。沈令善還沒問，萃禾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小臉蒼白道：“國公爺不喜人近身。夫人，奴婢以后一定好好干活兒，求夫人不要讓奴婢去伺候國公爺?！币幌氲椒讲胚M(jìn)去時(shí)，國公爺?shù)难凵?，萃禾就害怕的兩股?zhàn)戰(zhàn)。

    是江嶼發(fā)脾氣了嗎？

    沈令善朝著凈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對(duì)萃禾道：“成了，你起來吧?！?/br>
    既然他不喜人近身，那沈令善也沒在叫人進(jìn)去伺候，只坐在外頭的玫瑰椅上。

    江嶼再出來時(shí)，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寶藍(lán)色的新袍，腰間系著一塊玉佩，沈令善看了看，覺得有些眼熟。

    換了衣裳之后，江嶼倒是沒有多留，而是去了書房，一待就是一個(gè)時(shí)辰。待夜幕四合，眼看著就要去東院那邊用膳了，卻遲遲不見江嶼回來。

    魏嬤嬤很著急。

    新婚之日，國公爺便出遠(yuǎn)門，雖是公差，可闔府上下也有不少人議論的。目下人回來了，頭一回夫妻二人一道闔家用膳，夫妻倆不一起去的話，難免造人非議，那日后她家夫人又如何在江家立的起來。

    沈令善卻是不在意的，眼看著時(shí)辰差不多了，若是去遲了可就不好了，便道：“算了，不等了，咱們先去吧?！?/br>
    沈令善攏了攏身上的斗篷，抬腳跨出了門檻。

    剛走出，就看到長廊上，有一個(gè)高大頎長的身影朝著這邊走來。

    府上已經(jīng)掌燈，廊上兩側(cè)的五連珠大紅宮燈，搖搖晃晃，忽明忽暗，燈上的喜字還未撤下，燭光從里頭透出來，照的人臉上也是紅彤彤的。燭光輕輕落在他的臉上，柔和的像幅靜止的水墨畫。

    他緩步走到她的面前，開口道：“走吧。”

    他能過來，自然是最好的，他們夫妻私下如何，那是他們的事情，面兒上還是希望和和睦睦的。

    沈令善見他穿得單薄，就道：“外頭有些冷，要不要加件斗篷?！?/br>
    他忽然望了她一眼。

    沈令善看著他，還以為自己說錯(cuò)話了？所以就垂下眼睫，想了想。

    頭頂傳來江嶼的聲音：“不用了?！?/br>
    他走在前頭，沈令善走到后頭。她有些心不在焉，沒有看到他忽然停下來，腦袋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江嶼停下來，又望著她：“好好走路?！?/br>
    “……哦?！笨墒?，分明是他忽然停下來的。

    下一刻，他卻自然的伸出了手，輕輕將她的手握住。

    作者有話要說：

    被子【新章】

    他的手掌寬大溫厚，掌心有些許薄繭，略粗礪的感覺，卻讓人覺得很踏實(shí)。

    沈令善靜靜跟在他的身后，被他牽著走，也沒覺得不習(xí)慣，只抬眼看了看他清俊的側(cè)臉，心里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她忽然想到，前幾年她在武安侯府的時(shí)候，深宅大院，無所事事，也曾聽說過關(guān)于他的事情。大多都是不好的。說他殘害忠良，手段毒辣，又悉數(shù)他的斑斑劣跡，當(dāng)真是讓人咬牙切齒。

    短短幾年時(shí)間，就權(quán)傾朝野，若是沒有使一些手段，是根本不可能的?？墒撬€是覺得，像江嶼那樣的人，不是他們口中說得jian佞之輩。

    廊上有寒風(fēng)灌入，沈令善冷的縮了縮脖子，在看她身旁的江嶼，身姿挺拔，猶如寒風(fēng)中的孤松，半點(diǎn)都不怕冷，手心還熱乎乎的。離東院還有些距離，沈令善便道：“國公爺去看過嶸哥兒了嗎？他很想你，每天都念叨你?！?/br>
    雖然沈令善不大喜歡江家的一些人，可小江嶸卻是極可愛的。這半年里，她同他的接觸是最多的，而小家伙嘴里念叨的最多的就是大哥了。

    江嶼側(cè)目看了她一眼：“那你呢？”

    沈令善還沒反應(yīng)過來，睜著大眼睛看向江嶼，見他眉宇清俊無雙，眼底倒映著兩側(cè)燈籠的燭光，璀璨無比。

    等明白了，她翕了翕唇欲開口，他卻又繼續(xù)牽著她往東院走，一副并不想聽的樣子。步子還比之前快了許多。沈令善要走得很急才能追上他。

    今日江嶼兄弟倆回來，又是立了大功的，老太太歡喜的合不攏嘴，就對(duì)江嶼道：“這蝦籽冬筍、鹿羧水鴨、芫爆仔鴿、蘑菇煨雞，還有這鮮蘑菜心，都是你最愛吃的，今兒回來看你和崎哥兒都瘦了，可得好好補(bǔ)一補(bǔ)?！苯胰舜蠖嘞彩程鹗常ㄓ薪瓗Z的口味偏咸。

    江嶼恭順道：“祖母費(fèi)心了?！?/br>
    老太太身旁的管事嬤嬤張嬤嬤就就道：“早幾日收到國公爺?shù)臅牛咸汩_始準(zhǔn)備了，說國公爺在外頭肯定吃不好，回了家，在吃食上可不能怠慢了?！庇行┰?，老太太直接說，倒是有種刻意的感覺，若是讓旁人說，效果卻是不一樣的。

    老太太看了張嬤嬤一眼，故意道：“你說這些做什么？嶼哥兒是我的孫兒，我這個(gè)當(dāng)祖母的，不關(guān)心他還能關(guān)心誰？”

    這話說得，好像老太太就這么一個(gè)孫兒似的。二夫人郭氏聽著，心里怪不是滋味兒的，三房之中，就數(shù)江二爺?shù)墓俾氉畹?，且郭氏那大些的兩個(gè)兒子，江巍和江巖也是不爭氣的，不過她這倆兒子嘴甜，會(huì)討老太太歡心，只是如今嘴甜也沒用，老太太眼里就只有江嶼這個(gè)長孫了。

    張嬤嬤就道：“的確是老奴多嘴了?！?/br>
    老太太雖是責(zé)備的，不過面上卻帶著笑意。

    沈令善吃著甜棗羹，覺得極合她的胃口，一勺接著一勺安靜的吃著，又看著江老太太這副滑稽的做派，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就跟看戲似的。吃完了一勺，她再去舀的時(shí)候，卻看到一只修長的手伸了過來，將她面前的甜白瓷小碗挪到了一旁。

    沈令善側(cè)頭看他，眸中不解，江嶼卻不疾不徐道：“已經(jīng)吃了半碗了，再下去就吃不下飯了……”又吩咐一旁的丫鬟，“給夫人去盛碗飯。”

    管的也太寬了。

    沈令善心道。

    嘴上卻只好道：“國公爺說的是?！?/br>
    “瞧瞧，這小夫妻倆感情可真好。”說話的是三夫人閔氏。

    三夫人閔氏出自河州閔家，閔家世代書香，她亦是知書達(dá)理，是個(gè)看上去溫婉端莊的。她同二夫人郭氏性迥異，二人也是一貫的面和心不合的。今兒江嶼剛回府，沈令善來瑞鶴堂不小心在門檻處絆了一下，出言調(diào)侃的便是閔氏。

    老太太也說：“是啊，光是站在一塊兒，我這老婆子便覺得賞心悅目，胃口也好了許多?！?/br>
    閔氏附和道：“可不是嘛?！?/br>
    虞惜惜就坐在郭氏的手側(cè)，執(zhí)著筷子的雙手下意識(shí)的收攏，今兒她盡心裝扮了一番，卻見這江嶼連正眼都不曾瞧過她一眼。以前她就覺得，江嶼容貌出眾，又位高權(quán)重，唯一不好的，便是性子太冷了一些，單是看上一眼，便叫人覺得頓生涼意?？善麑?duì)沈令善不是這樣。這會(huì)兒他雖然面上不顯，可舉止無一不透著溺愛。

    虞惜惜心下有些堵，面對(duì)這滿桌的珍饈美食，也有些食之無味。

    老太太笑著瞥了一眼虞惜惜，她自然曉得郭氏的用意，可老太太哪里不了解自己的孫兒？若他能看上虞惜惜，又何必等了沈氏這么多年？這從小就是一根筋的，認(rèn)定了沈氏，不管誰人阻撓，還不是將她娶回來了？是以當(dāng)初江嶼說要娶沈令善的時(shí)候，老太太并沒有過多的阻止，因她知曉最后的結(jié)果，與其費(fèi)盡心思阻撓，不如一開始就同意，這樣也好讓這孫兒記住她的好。

    而這虞惜惜，老太太也是看不上眼的。

    丫鬟很快就端著飯上來了。

    甜棗羹變成了熱騰騰的白米飯，沈令善只好繼續(xù)吃。

    二夫人郭氏見閔氏這般討好江嶼，雖然鄙夷，卻也不甘落后，就道：“是啊，嶼哥兒夫妻倆感情好，怕是明年就能讓娘您抱上小曾孫咯。”畢竟她那兩個(gè)不成器的兒子，若要謀個(gè)好差事，還得要靠江嶼呢。

    沈令善忽然噎了一下，一張臉漲得通紅。

    郭氏就繼續(xù)打趣兒道：“看嶼哥兒媳婦，還害羞呢?！?/br>
    一家子其樂融融的，這晚膳倒是吃得非常熱鬧。

    用了晚膳，江嶼去了江嶸那兒檢查功課，沈令善一個(gè)人回去。

    正好可以慢慢走。

    魏嬤嬤想著適才席上的場景，就覺得國公爺待夫人是真的好，忽然想到那虞惜惜，就說：“適才國公爺關(guān)心夫人的時(shí)候，老奴瞧那虞姑娘，臉都黑了。”魏嬤嬤曉得這位表姑娘的心思，對(duì)她自是本能的不喜，“……夫人還是得小心些，小門小戶出來的姑娘，不曉得會(huì)使什么下三濫的手段。”

    到時(shí)候礙于親戚關(guān)系，處理起來就麻煩了。

    這一點(diǎn)沈令善還是心里有數(shù)的，她道：“我知道了?！?/br>
    經(jīng)過荷花池，沈令善的步子忽然停了停，看到池邊立著一個(gè)亭亭少女，正彎腰在放河燈。

    一盞一盞的河燈放入水中，漸漸漂遠(yuǎn)，越來越多，漂亮得好像天上的銀河。

    沈令善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十二歲的時(shí)候，偷偷溜出去放河燈，她很少有耐心做一些事情，那河燈做了很久才做好的，卻不料剛放到水里，還沒來得及許愿，天上就下起大雨來。河燈被水打濕，沉入湖底，她在邊上哭了好久，怎么都不肯離開。那時(shí)候江嶼就在她的身旁，替她撐著傘。第二日她染了風(fēng)寒，爹娘也不舍得責(zé)罰她。而不知是誰，卻送來了一盞漂亮的河燈，比她先前的那盞要精致的多。

    沈令善看了一眼，便走了。

    “……姑娘，是國公夫人?！焙苫ǔ剡?，虞惜惜身邊的丫鬟青萍說道。

    虞惜惜將河燈放入水中，纖細(xì)的身子立在寒風(fēng)之中，頗有幾分嬌弱的美感，看著那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就緩緩開口道：“青萍，你說我是不是不如沈令善？”

    青萍頓了頓，若論容貌，虞惜惜固然清麗，可同國公夫人站在一起，那自然是不夠看的了?？蛇@話她哪里能說？就道：“姑娘您這是哪兒的話？奴婢可是聽說，這國公夫人先前驕縱蠻橫，在皇城.的.名聲不大好呢。姑娘您知書達(dá)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國公夫人又如何比得過你……而且，還要一樣，是國公夫人絕對(duì)不如您的?！?/br>
    虞惜惜忽然道：“什么？”

    青萍小聲附在虞惜惜的耳畔說了什么，虞惜惜頓悟，忽然笑了笑：“是啊……”

    這沈氏再如何的明艷動(dòng)人，終究還是個(gè)嫁過人的。

    ·

    沈令善回了琳瑯院，窩在羅漢床上看了一會(huì)兒書，就打了一個(gè)哈欠。

    丹枝上前道：“夫人可要先沐?。俊?/br>
    沈令善有每晚沐浴的習(xí)慣，大冬天也是如此。她見江嶼去了江嶸那兒還未回來，便曉得江嶸非常想念大哥，估計(jì)這會(huì)兒有說不完的話。雖然曉得他不可能不回來。沈令善將書擱到幾上，就道：“嗯，我先沐浴吧。”

    江嶼剛回來的時(shí)候，沈令善正在凈室，里頭由丹枝碧桃伺候著。

    魏嬤嬤見他早早的回來了，心下自然歡喜，就上前道：“國公爺，夫人正在凈室沐浴?！?/br>
    “嗯?！苯瓗Z淡淡應(yīng)了一聲，他自然聽到了里面的水聲。

    他打量著房間。

    臥房同他半年前離開的時(shí)候一樣，還是一副新房模樣，不過很多地方，都留下了她的痕跡。那臺(tái)黃花梨三屏風(fēng)式雕龍鳳鏡架，那個(gè)金琺瑯九桃小薰?fàn)t，還有地上鋪著的錦織毯子……她總是能慢慢的霸占別人的地方，卻讓人覺得并無不適。

    他朝著三扇松柏梅蘭紋屏風(fēng)后面一看，就看到她剛走了出來。

    和白日的端莊裝束不同，她只穿了一件領(lǐng)口繡柳葉紋素白寢衣，一頭長發(fā)披散了下來，臉上的妝容洗凈，露出欺霜賽雪的粉潤肌膚。若說昔日，她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水中清荷，那么眼下，已是悄然盛開的含露牡丹。

    沈令善顯然沒想到他這么早回來，一時(shí)有些驚訝。

    魏嬤嬤捧著一床嶄新的喜被過來，親力親為的鋪到架子床上：“這被子昨兒剛曬過，國公爺和夫人蓋起來也會(huì)暖和些?！?/br>
    望著那床上的喜被，再看著站在面前的江嶼。

    沈令善忽然意識(shí)到，有些夫妻間的義務(wù)，恐怕她今晚是避免不了了。

    作者有話要說：　　·

    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