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江……”葉宗信一步一步后退，幾度顫著聲音開口，卻念不出那個(gè)到嘴的名字。

    害怕了吧，這樣心虛。

    阮江西卻笑：“我不是鬼，不用怕?！?/br>
    怎么會(huì)不怕，葉宗信夫婦完全靈魂出竅，傻愣著，葉宗信怔怔出聲：“葉、江、西。”

    阮江西緩緩轉(zhuǎn)眸：“是我?！碧а?，看著對(duì)面驚慌失措的兩人，“我是葉江西?！?/br>
    葉宗信往后狠狠一跌。

    蘇鳳于幾乎尖叫出聲：“不！怎么可能？”一步一步后退，臉上毫無血色，慘白如紙，她張嘴，聲音猛烈地顫抖，“不是，你不是她，她死了！她早就死了?！?/br>
    她好似輕描淡寫：“嗯，葉江西死了，活著的是阮江西，我是阮清的女兒。”

    葉宗信不可置信，喃喃自語：“不是的，不是的，你分明死了，分明死了的?！?/br>
    他啊，是多想她死了。

    阮江西殷紅的唇，拉出淺淺的冷曼：“讓你失望了?！?/br>
    葉宗信跌坐在地，終于癱軟了所有力氣，在地上重重喘息。

    冷冷的眸，卻轉(zhuǎn)向池面，阮江西走近了幾步，蹲在邊緣，看著水里已經(jīng)臨近停止掙扎的唐婉，微微半蹲著傾身向前，她緩緩伸出了手，肩上披著的西裝外套滑落，露出她白皙的皓腕。

    一只手抬起，艱難地去抓阮江西的手：“救……救……”

    一聲水聲，濺起水花浸濕了阮江西的裙擺，指尖已經(jīng)被水里的人觸到。

    唐婉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躍起手——

    阮江西緩緩垂下了手，拾起地上的外套，擦了擦手上的水漬，眸光并未落在水下，似乎斂著，在眼瞼下落下深深的暗影，她說：“我不會(huì)救你，”抬眼，看著水已漫過人影，“因?yàn)槭迥昵埃闱肺乙粭l命?！陛p輕緩緩的嗓音，幽冥飄遠(yuǎn)，阮江西問，“唐婉，你還記得那年火葬場里的紅色棺材嗎？”

    是她，她來討債了……

    “葉——”唐婉驚恐的眸，死死睜著，一點(diǎn)，一點(diǎn)，沉入水底，然后，沒了聲音，沒了掙扎，湖面緩緩平靜。

    阮江西蹲在池邊，看著，就如此安靜地看著。

    一瞬死寂，忽然被打破。

    “你在做什么？”

    是宋辭的聲音，那樣慌張，卻帶著遲疑與探尋。這是第一次，宋辭這樣質(zhì)問她。

    阮江西緩緩轉(zhuǎn)身，從池邊起身站起，回頭，許許多多的人影涌來，她視線突然有些模糊，只看得見宋辭的輪廓。

    宋辭沒有走近，隔著幾米的距離，又問了一次：“你在做什么？”

    她沉默了一下，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只是喊了一聲：“宋辭。”

    正在這時(shí)，蘇鳳于突然驚叫了一聲：“是她！”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阮江西，于家的人，宋家的人，認(rèn)識(shí)或不認(rèn)識(shí)的人，那樣熾烈。

    “是她把人推到水里的?！?/br>
    蘇鳳于說完，不知是誰指著水面，喊了一聲：“是宋夫人！”

    游泳池的水面上，還漂浮著唐婉的絲巾，而阮江西，就站在離水面最近的位置。

    “還不快救人！”宋應(yīng)容大喊，“先救人！”

    喊聲剛落，幾個(gè)識(shí)水性的男人便跳下了泳池，水花濺起的聲音中，有人群輕微的議論聲。

    “怎么回事？宋夫人怎么落水了？”

    “這還不明顯，嫁入豪門的路被擋了，遇佛殺佛唄?！?/br>
    “真是阮江西推的？”

    “我們來的時(shí)候，就她站在那里，不是她還有誰？”

    “就算宋夫人不喜歡她，也不用這么害人性命吧，心還真狠毒。”

    “那可是宋少的母親，她居然也下得了手?！?/br>
    “……”

    議論聲，此起彼伏，伴著水聲，直到唐婉被人打撈起來才停歇。

    “我先給她做急救，立刻打電話到醫(yī)院?！庇诰爸驴戳巳罱饕谎郏缓蠖紫陆o唐婉做應(yīng)急處理，“情況不太好，你們把人翻過來，用力敲打她這個(gè)位置。”

    一句情況不太好，所有看向阮江西的眼神，越近灼熱。

    宋謙修拄著拐杖上前：“人是不是你推下水的？”蒼老的聲音，壓抑著滔天的憤怒，拄著拐杖的手，緊緊收攏。

    阮江西一言不發(fā)，至始至終，她眼里所有光影，都只凝著一張容顏。

    宋辭的瞳，太黑了，她看不清他眸光深處的情緒。

    阮江西的沉默，幾乎激怒了宋謙修，他厲聲呵斥：“敢對(duì)宋家的人動(dòng)殺心，你好大的膽子！”

    好一句殺心，沒有審判，便直接定罪。

    一聲輕謾的笑傳來：“殺心？”

    宋應(yīng)容回頭，只見顧白撥開人群，將外套搭在肩上，緩緩走來：“證據(jù)呢？就算是首長大人，栽贓誣賴也是犯法的?！鳖櫚讘袘幸暰€掠過人群，一番移轉(zhuǎn)，落在阮江西身上，見她安好，皺起的眉這才松開。

    “這么多雙眼睛看著，是她親手把人推下水?！彼沃t修冷睨著阮江西，語氣帶著威嚴(yán)，不容置疑，“你不認(rèn)也得認(rèn)?！?/br>
    有人哼了一聲：“誰看見了，站出來看看。”

    這開口的，于景言，隨即，他身側(cè)的于景安也附和：“我可沒看見?！?/br>
    隨即，便沒人吭聲了。

    宋辭不表態(tài)，誰敢隨便下定論。旁觀的人等看向宋辭，只覺得寒冬臘月冰天雪地。

    宋謙修脧了葉宗信夫婦一眼，他們卻不再出聲，似乎欲言又止。

    “咳咳咳……”

    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所有人的視線望去，于景致深吸了一口氣：“先送醫(yī)院?！?/br>
    所幸，人命保住了，否則，必然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

    “如果是她，”宋謙修語氣憤然，絲毫不見緩和之色，“我宋家絕對(duì)不會(huì)放過她?！?/br>
    顯然，宋家要深究到底。

    顧白不慌不忙地走近：“我是她的律師，她有權(quán)保持沉默，也有權(quán)控告你誹謗?！痹捄?，顧白徑直走到阮江西身側(cè)，語氣不見了半點(diǎn)剛才的犀利，柔軟得不可思議，“有沒有哪里受傷？她是不是欺負(fù)你了？”

    阮江西沉默著，眸子靜止，落在宋辭臉上，對(duì)外界毫無反應(yīng)。

    “江西，說話，他們對(duì)你做什么了？”顧白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臉，輕聲地安撫，嗓音幾乎都不太敢用力，“別怕，誰也別妄想誣賴你?！?/br>
    即便是她推的，又如何，顧白早便打定了主意，他不管是非黑白人命關(guān)天，他只管阮江西相安無事。

    “江西?！鳖櫚纵p喊了一聲，心疼得厲害，阮江西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讓他有點(diǎn)心慌。

    “宋辭。”

    阮江西突然開口，聲音艱澀緊繃，有些暗啞，身上的外套滑落，身影單薄，肩頭有些消瘦。

    “宋辭?！彼趾傲艘宦?，抬腳，走得很慢，站到宋辭視線最近的地方，視線交纏，阮江西說，“我沒有推她下水?！?/br>
    沒有遲疑，宋辭說：“我知道。”

    阮江西抬眸，癡癡地看他：“不過，我也不想救她，”一字一字，緩緩沉沉，說，“我想她死。”

    宋辭的眸，此刻突然翻滾了光影，凌亂得一塌糊涂。

    她說：我想她死……沒有解釋，沒有開脫，她承認(rèn)了，她的余罪。

    宋謙修抬手便揮向阮江西的臉：“你——”

    手在半空中被擮住，宋謙修抬眼，對(duì)上宋辭凜冽的眸子：“我的女人，輪不到你來教訓(xùn)?！?/br>
    甩開宋謙修的手，宋辭拉著阮江西，直接轉(zhuǎn)身。

    宋辭啊，還是舍不下阮江西，不管罪責(zé)，終歸對(duì)她是狠不下心的。

    “宋辭?！?/br>
    唐婉突然喊住他，溺水的嗓音嘶啞，她一字一頓：“葉、江、西?！?/br>
    宋辭突然頓住了腳步。

    唐婉捂著胸口，蒼白無力的聲音，卻字字錚錚：“宋辭，她是葉江西，對(duì)你，”重重咬字，“她是蓄意而謀?！?/br>
    宋辭猛然回頭，滿覆寒霜的眼，灼灼盯著唐婉，久久之后。他撿起落在地上的外套，披在阮江西身上，并未回頭看，而是深深凝著她眼眸：“她是誰，不用你來告訴我?！?/br>
    自始至終，宋辭牽著阮江西離場，緊緊拽著她的手，直至手心出汗也沒有放開過。

    宋應(yīng)容走至顧白身側(cè)：“不追上去嗎？我有預(yù)感，好像要出大事了?！?/br>
    顧白望著阮江西消失的方向，怔怔失神：“宋辭如果舍得……”

    話，突然而止。

    也許，他也是知道的，沒有如果，所以，要點(diǎn)到為止。

    夜深，風(fēng)冷了，今日的晚上，毫無星子，前幾日下的雪還未消融，腳踩上去簌簌作響。

    宋辭走在前面，腳步慌促，很快，他沒有回頭看她，一眼都沒有。

    “宋辭?！彼八?，踩著宋辭踩過的雪地里的腳印，有些吃力。

    “不要說話?！彼€是不肯回頭看她，只是緊緊抓著她的手，在這冰天雪地的嚴(yán)冬里，手心卻全是冷汗。

    “宋辭?！?/br>
    還披著宋辭的外套，只穿了單薄的禮服，她瑟瑟發(fā)抖著，唇色慘白，卻不知厭煩地一遍一遍喊著他的名字。

    “宋辭?！?/br>
    “宋辭，我——”

    宋辭突然回頭，握住她的肩，幾乎嘶吼：“不要說話！什么都不要說，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他在怕什么呢？他又知道什么呢？

    那些費(fèi)盡心機(jī)掩藏的丑陋，終于還是被揭露，這樣讓人毫無防備。

    阮江西張張嘴，喉間艱澀，久久，她喊他：“宋辭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