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驚鴻閉上了眼睛，抓著常青的的手被拉開了，由護衛(wèi)軍抬走了，只留地上一灘血漬，還是溫?zé)岬模丛谒稚?，guntangguntang的。

    “大膽奴婢！”這一聲，是太子魏錚喊的，大概后知后覺這杯毒茶險些被他飲下，氣急敗壞，“還快把她給拿下?！?/br>
    御林軍立馬上前。

    “等等?！背匦捱h站在常青面前，將她護在身后，看向成帝，“皇上息怒?！?/br>
    成帝冷哼，盛怒難消：“常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毒害榮德太子?！?/br>
    榮清公主說，成帝欲意削蕃奪權(quán)，不管這杯茶有沒有毒，不管是哪國太子飲下了，定北侯府的罪名都擔(dān)定了。

    她哪里還需要辯解，成帝認準(zhǔn)了不是嗎？

    “皇上，”池擎跪在成帝面前，諫言，“這杯茶，本該常青自己飲下，事出偶然才讓榮德太子下腹，下毒之事另有蹊蹺，并不一定為常青所為，臣懇請皇上徹查。”

    沒有毒的青茶，給魏錚備的茶，卻讓大燕的太子毒發(fā)，確實，事有蹊蹺，只是，那又如何，定北侯府難逃干系。

    “這一壺茶除了常青，無人經(jīng)手，她煮的茶，她奉的茶，不是她又是誰？”成帝逼視，看著地上瘦弱的女孩，“常青，你可認罪？”

    她背脊挺得筆直，高聲道：“常青無罪?！?/br>
    燕驚鴻說了，不要認罪，而她，信他，不需理由。

    成帝大怒，拍案而起：“好個嘴硬的奴婢，事到如今還敢狡辯，來人，將常青收押大牢?！?/br>
    御林軍聽令拿人，忽而，有人大喊：“且慢！”

    北魏的少年將軍林勁帶刀上前，拔劍，護在常青面前，面色冷若冰霜：“成帝陛下，奉我家殿下口諭，在他未查清緣由之前，誰都不準(zhǔn)給這位姑娘定罪?！?/br>
    兩國，大動干戈，一時間，僵持不下。

    成帝臉色鐵青，久久，沉聲下令：“傳朕旨意，定北侯府侍女常青涉嫌謀害大燕太子，罰其長跪?qū)m門，在榮德太子醒來之前，不得擅離?！?/br>
    雖沒有定罪，但也不輕饒，成帝算是退了一步。

    “皇上?！?/br>
    池修遠還欲說什么，卻讓池擎拉住了，他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而后，常青被御林軍擒住，送往南宮門，出定北侯府之前，池修遠伏在她耳邊，輕聲問她：“常青，茶里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沒有猶豫，常青回道：“是?！?/br>
    池修遠疑慮重重：“為何？”

    為何要試茶，為何要下毒，為何又讓榮德太子喝了，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jīng)看不透她，他一手帶大的女孩，不知為何，面目全非。

    常青沉默著，不否認，也不辯解，沒有給池修遠一句解釋。曾經(jīng)無話不談的，如今，她對他有所隱瞞。

    池修遠深深看了她許久，只道：“等我，等我來接你回侯府。”

    上一世，也是這樣，她跪在南宮門前請罪，他說，常青等我。

    可是，她等了兩天，還是認罪了。

    常青突然笑了：“世子，我等你?！?/br>
    她等他，等著看，這個心懷天下的男子再一次，推開她。

    夜臨，承乾宮里打了宮燈，帝君未眠，今夜的風(fēng)雪難平，下了許久，殿外，御林軍總統(tǒng)衛(wèi)周鳴進殿。

    “皇上?！?/br>
    成帝端坐高位：“榮德太子如何了？”

    周鳴走近，如實稟報：“屬下一無所知?！?/br>
    成帝大驚：“怎么回事？”

    “皇上您派過去的太醫(yī)全數(shù)被拒之門外，質(zhì)子府外重重守衛(wèi)，榮德太子有令，北魏之人，不得踏進質(zhì)子府一步，到現(xiàn)在，連榮德太子中了什么毒，我們都查不出來?！?/br>
    成帝凝神，若有所思：“燕驚鴻到底在謀什么？”

    燕驚鴻？

    周鳴募地放大了瞳孔，不想，這出使北魏的大燕太子，居然是個替代品。

    質(zhì)子府外，亮了明燈，甚至火把環(huán)繞，燕軍嚴陣以待，牢牢防守在質(zhì)子府周圍幾米，一步一兵。

    亥時三分，燕驚鴻昏迷了兩個時辰，這才醒來。

    長福驚喜：“殿下?！边B忙去床邊近身伺候，“您可算是醒了，還好那茶毒性不強，不然非得出大事不可?！?/br>
    那杯茶里，下了四月草，只是，量微，大燕的御醫(yī)說，毒量拿捏得剛剛好，能毒發(fā)，卻不會致命。

    那個七歲的奶娃娃，還真能搞事情！長福是斷定了，一定是那個奶娃娃惹的是非。

    燕驚鴻撐著虛弱的身體坐起來：“她呢？”

    開口第一句話，問的就是那個奶娃娃，那個給他喂毒藥的女人！長福公公心里憤怒難消：“她死不了，殿下您先喝藥，周御醫(yī)說您體內(nèi)的毒需盡快肅清，不然會——”

    燕驚鴻冷冷打斷：“常青呢？”

    常青，常青，就知道問她，殿下莫不是真讓那奶娃娃給迷得神魂顛倒了不可？

    “快說！”

    長福公公被吼得膽戰(zhàn)心驚，不敢再隱瞞：“成帝罰她在南宮門前長跪，說是殿下不醒，她就不得起來，這個時辰，應(yīng)該還在跪著吧。”

    燕驚鴻聽完，面色一寒，掀開被褥便要起身。

    長福公公連忙上前阻止：“殿下，您現(xiàn)在身體還沒復(fù)原，體內(nèi)毒素未清，還不能下地，您——”

    燕驚鴻冷眼看向侯在門口的林勁，字字冰寒：“去外面跪著，她跪了多久，你便跪多久?！?/br>
    林勁驚了一下，尊令：“是?！钡钕?，這是怪他沒有護好他的人。

    長福公公有些替林將軍不平：“殿下，這常青畢竟是大燕的人，成帝要罰，我們也——”

    燕驚鴻打斷，冷漠，不容置疑：“還有你，也去跪著。”

    “……”長福公公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刮子，“是，奴才這就去跪著。”外面天寒地凍，殿下心疼他的奶娃娃，就不心疼他這個跟了他十幾年的心腹。

    長福心腹表示，心里有點不爽。

    燕驚鴻隨意披了件貂絨披風(fēng)便出了寢殿，屋外，風(fēng)雪正大，燕驚鴻臉色蒼白，本就白皙的容顏，越發(fā)沒有血色，喊道：“林勁?！?/br>
    “在。”

    林將軍還在雪地里跪著。

    “先讓聞宇過來?！毖囿@鴻停滯了一下，又命令，“然后，繼續(xù)跪著?！?/br>
    真記仇！真護短！

    林勁一聽，大呼：“殿下，萬萬不可?！?/br>
    聞宇是北魏的右相，也是大燕景王安放在成帝身邊的棋子，多年綢繆，這顆棋子，怎能這樣就暴露掉。

    長福公公也道：“殿下，林將軍說得有理，大燕朝政不穩(wěn)，北魏又逢奪嫡，這時候，不宜鋒芒畢露?！别B(yǎng)精蓄銳多年，怎么如今就不能忍了，說來說去，還是常青那個紅顏禍水。

    林勁沉聲諫言：“殿下，為時過早，不宜打草驚蛇?！比魹榱顺Ｇ嘁皇?，驚動了成帝，多年綢繆，便有可能化為煙云，林勁高聲相勸，“殿下，三思?！?/br>
    “為時過早？”燕驚鴻目光幽深，冷冷反問，“你可知道本王為何要多年綢繆？”

    難道不是為了這如畫江山嗎？

    燕驚鴻卻道：“本王對北魏的天下沒有興趣?！焙敛贿t疑，他言辭決絕。

    對北魏的天下沒有興趣，也無意大燕，林勁大驚：“您是為了，為了……”

    傾天下之輕，重她一人之重，一個常青，在燕驚鴻眼里，勝卻了萬里山河。

    長福公公覺得不可思議：“您是為了常青？”一個乳臭未干的丫頭片子，吃不得摸不得的奶娃娃啊！

    燕驚鴻看著遠處風(fēng)雪，那是魏宮的方向，自言自語般呢喃：“南宮門積了雪，她跪在那里一定很冷。”攏了攏白色的披風(fēng)，他走進了風(fēng)雪里。

    待到風(fēng)雪為卿沉，十年黃粱驚一夢。

    他等了她，整整十年，從四歲那年的風(fēng)雪夜里，睜開眼，他看到了他的前世，他的常青……

    亥時將過，南宮門前，積了厚厚一層白雪，整個皇宮，銀裝裹素，夜里宮燈明亮，映出宮門前的人影，小小的人兒，瑟縮成一團，身上，落了厚厚的雪，臉上，毫無血色，她搖搖欲墜，背脊，卻始終挺得筆直。

    遠處，腳步聲輕微。

    “常青?！?/br>
    常青沒有回頭，眼睫上落了雪，結(jié)成了冰子，她艱難地睜開眼：“世子，你來了。”

    池修遠走到她面前，蹲下，捂了捂她冰涼的臉：“冷嗎？”

    常青點頭：“嗯。”

    冷，冷若刺骨，上一世，她便這樣跪了兩天，寒氣入體，傷了腿，去了半條命，怎么能不冷呢，南宮門的風(fēng)雪這樣大，她一個人受著。

    燕驚鴻將傘傾向她，遮住她上方的鵝毛大雪，他問：“常青，為何？為何要下毒？”

    她抬起下巴，眼神堅定又倔強，她說：“太子體弱，常年服用石蓮子，縢春葉與其藥性相沖，一杯青茶，本無毒，卻足夠讓太子命懸九泉，不能讓太子飲下，除了下毒，我別無他法。”

    池修遠微驚：“那杯毒茶，你是想自己飲下？”

    她點頭：“太子不能在定北侯府遇害?！?/br>
    她啊，是為了定北侯府，所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是，就在方才，他進宮之前，去找了他的父親定北侯，他求他救救常青，求他不要坐視不理。

    父親告訴他：“大燕質(zhì)子遇害，定北侯府必須獨善其身，這個罪名，侯府擔(dān)不起?！?/br>
    他如何不知道，只是，池修遠怎忍心：“父親，你要常青她怎么辦？你要她一個人認罪嗎？”

    池擎背對著他，口吻那般決然：“她若不認罪，毒害質(zhì)子、破壞兩國和邦的罪名便要定北侯府來擔(dān)，皇上早便動了削番奪權(quán)的念頭，又怎會放棄這次的機會，定北侯府，不能因為常青一人而就此毀了?！?/br>
    “所以你要棄車保帥？”

    他的父親，點頭。

    所以，他來了，來南宮門前，卻不是為了接她回侯府。

    常青抬著頭，看池修遠：“世子，你來是為了讓常青認罪嗎？”

    不然，他能怎么辦？他能不顧定北侯府上千條人命嗎？能不顧侯府百年基業(yè)嗎？

    池修遠低眸，沉默了久久，才道：“常青，相信我，我會保住你的性命?！?/br>
    她信他，是的，他會保住她的性命，也只是保住了她的命，像上一世一樣，他以遠駐漠北為交換條件，向成帝換了她一條生路，只是，她被貫了奴籍，發(fā)配了去了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