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天授十九年仲冬,皇帝順應(yīng)民心,下詔指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林容與結(jié)黨亂政,欺罔弄權(quán),排擯正直,引用jian邪,本當(dāng)置之重典,念其侍奉多年,立有軍功,姑從輕發(fā)落。降為御馬監(jiān)奉御,南京閑住。 圣旨既下,也就顧不得幾家歡喜幾家愁,即將離開的前一晚,容與照例送沈徽回乾清宮,沈徽不松手,一徑拉著他進(jìn)了內(nèi)殿,隨后令所有人退出去。 “秉燭夜談,通宵達(dá)旦如何?”沈徽做出一副興致頗高的樣子,多少帶了點(diǎn)強(qiáng)顏歡笑的味道。 容與說好,自去燃了一段沉水香,又沏了一小壺君山茶,擺在他面前。 可惜那茶無人問津,一旦開始相對,便有了收煞不住的澎湃。沈徽壓抑多日,一路將容與裹挾著帶到榻上。不同于從前歷次激情涌動,這一回,他極有耐心地一件件除去容與的衣衫,再利落地脫去自己的。 沒有任何隔閡,彼此坦誠相見。沈徽目光漸次癡絕,愛人身上每一寸肌膚他都不想放過。 容與秉承著他習(xí)慣的姿勢,趴在瓷枕上,頭微微側(cè)向一邊。姿態(tài)舒展,神情恬淡,周身上下散發(fā)著一種成熟的怡然。 這樣溫雅的男人,是在沈徽親眼見證下一點(diǎn)點(diǎn)蛻變,如同破繭而生,從少年看到成年,彼此都做了對方成長的見證,每行一步都有對方如影相伴的痕跡。 撫摸心愛之人柔韌的肌膚,沈徽心里泛著酸楚,情難自已地湊過去,吻他垂下的睫毛,吻他柔嫩的嘴唇。 容與亦回吻,充分調(diào)動一切情緒,脈脈溫情流轉(zhuǎn),誰都沒有將這場最后的愛戀當(dāng)作抵死纏綿,反倒是有種向?qū)Ψ饺硇墨I(xiàn)祭自己的虔敬。 良久沈徽停下來,俯身在茵褥上,自枕邊摸出軟膏來,可手卻沒探向容與,而是轉(zhuǎn)去了自己身后。 “想不想試一試?”他含笑,眉梢眼角俱是風(fēng)流。 話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容與驚訝地看著他,一時怔住了。沈徽卻已打定主意,笑著催促,“試一試,我想讓你試試看?!?/br> 心底一下子涌上悸動,從喉嚨到舌尖,絲絲縷縷都是甜意。對于一個皇帝,一個強(qiáng)勢任性的人而言,這簡直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讓步和自我犧牲。 “我不圖這個,”容與不忍,承情的笑笑,按住他的手,“不用了,像從前一樣就很好?!?/br> 沈徽搖頭,態(tài)度很是堅決,“不一樣,我想把自己給你,從此以后烙上你的印記,我就是你的人,這輩子是,下輩子也是。” 這是世間最美的情話吧,令人心潮起伏,容與決定滿足愛人的心意。可彼此都是第一次,過程費(fèi)了不少力氣,還帶著難以言喻的疼痛,可誰說那痛不能入骨呢,即便是伴隨著快慰的痛楚,也一樣能夠銷魂蝕骨。 雙雙躺倒下來,沈徽意猶未盡,撫摸著他精致的鎖骨,不無遺憾地感慨,“以后沒人給我點(diǎn)茶了,也沒人給我梳頭了。” 容與聽過一笑,坐起身道,“不如再給你梳一次?!?/br> 沈徽搖頭說不,“你梳了太多次了,該輪到我為你梳了,我從前就想過,什么時候和你結(jié)一次發(fā)?!?/br> 心中一動,容與披衣起身,走到鏡前,尋了一把小金剪子,剪下一縷頭發(fā),遞給他。 晚來剛剛沐浴過,散下來的發(fā)梢上還有青木香的味道,他眼中含笑,烏黑的眉襯著漆煙墨一般的長發(fā),意態(tài)如謫仙般清雅。 沈徽端詳著他,看得發(fā)愣,半晌才低眉笑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你也算造物之精華了,十多年過去,竟也沒見你變老。” 容與凝視沈徽,那劍眉星目,那剛毅的輪廓,其實同樣也不曾有過變化。 沈徽將那一截頭發(fā)拿著在手里轉(zhuǎn)著,眼里全是化不開的愛意,猶自揶揄道,“從前楊妃思念李三郎,托高力士帶回去的就是一縷頭發(fā)。你如今人還沒走,就想要我思念你了?!?/br> 容與笑笑,“她是一身之物皆由皇帝所賜,唯有一縷青絲香潤,曾對君鏡里撩云。我又何嘗不是,身外之物都是你給的,我也只好拿它送你了?!?/br> “人家可是獻(xiàn)完發(fā)就被接回宮了。所以說,這個寓意好。你日后還是得回來?!鄙蚧障胫挠男ζ饋?,“我可沒想過讓你一直在外頭,你也說了,過了三年五載的,他們把你忘了,到時候我再接你回來。即便不忘,我們也能悄悄地,再不叫他們知道。你說可好?” 容與笑著點(diǎn)頭,然而心里對這個期許并不抱什么希望,前路依然迷霧重重難覓歸途,至多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我又有點(diǎn)擔(dān)心,等你真回來了,萬一我老了可怎么辦?”沈徽滿眼悵然,“十年不過彈指一揮間,你若見了蒼老的我,還會不會喜歡?” 容與失笑,“那時我也老了,真到了垂暮之年,耄耋之態(tài),都好不到哪里去,誰還笑話誰呢。” 沈徽對這個話題依然執(zhí)著,“我只問你,若是我雞皮鶴發(fā),你看著還會真心喜歡么?” 容與認(rèn)真想了想,腦海里開始浮現(xiàn)出他衰老的容顏,之后認(rèn)真地答,“世人皆愛皮相,我也不例外。不過色相能帶給我的歡愉終究有限,我想要的還是內(nèi)心滿足,相知相守,彼此珍視對方如同珍視自己的性命?!?/br> 沈徽眸光閃了閃,抓起他的手,遲疑了下問,“你有遺憾么?” 如果說沒有,未免太不誠實了。 “當(dāng)然,雖然我盡量不去想那個遺憾,但它一直都在那里。如果我不是一個內(nèi)臣,而是清白人家讀書上進(jìn)的學(xué)子,一不小心考中了會試,在金鑾殿上遇見你,從此成為你一力栽培的能臣;又或者我能學(xué)些武藝,守衛(wèi)家園開疆拓土,成為征戰(zhàn)四方的戰(zhàn)將——也許都會為你完成更多心愿。不過境遇變了,緣分也會隨之改變,終我們一生可能只是君臣關(guān)系,不會再進(jìn)一步?!?/br>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大抵說多了,又像是在怨怪命運(yùn)似的,其實人生際遇自有其玄妙,容與轉(zhuǎn)口,笑容撥云散霧,“無論哪種活法都必定會有難處,沒親身經(jīng)歷,只能憑空做想。就像一個未曾去過遠(yuǎn)方,體會不到云蒸霞蔚的山巒究竟妙在何處的人,沒有親見,當(dāng)然也就無從知曉。” “你呢?這輩子有沒有遺憾?”容與說完,試探著問,心里也說不清,究竟期待什么樣的答案。 沈徽擺首,緩緩道,“和你在一起,沒有。我見過遠(yuǎn)山,也站過群山之巔,可人不能永遠(yuǎn)立于頂峰。到最后,心里要的無非安穩(wěn)寧靜四個字。從你身上,我得到了。像故鄉(xiāng)之于旅人,有心安之感,有對過去歲月的留戀,可以撫慰人心,可以讓人感受喜樂愉悅。所以你之于我,就好似熟悉的故鄉(xiāng),不可替代,銘心刻骨?!?/br> 容與垂下眼簾,隱匿住一點(diǎn)難以自持地動情,“那便好,我們都沒有后悔過。不過雖然這么說,來生我可不要再做內(nèi)臣了。尋一處云山小隱圖里的好山水,蓋一間小宅子,每日入山采藥,尋仙問道,等忙完了一天的事,傍晚回到家,愛人就在門口等著我,不必多言,只相對笑笑,道一句,我等了你好久?!?/br> 手中一緊,是被沈徽握得更牢了,“是這句么,我記下了。”說罷忽然蹙眉,“怎么你來生都只做個閑云野鶴般的人?也不好好出將入仕,真是太沒出息了?!?/br> “這輩子被朝堂大事折騰得筋疲力盡,我也算鞠躬盡瘁了,”容與故作愁苦,攤手一笑,“來世就讓我過得閑散些罷?!?/br> 沈徽輕輕哼了一聲,慢慢笑著說,“我知道,你本來想做一個什么樣的人,這一世算你陪我了,下一世我總歸答應(yīng)你,一定會按你心愿陪著你?!?/br> 彼此相視而笑,無言依偎在一起。至于兩個人無限憧憬的那些話,其實也間接證明,無論是今生,還是難以預(yù)料的來世,他們都沒有十足把握能夠相依相守。 然而兩個人都小心翼翼,不去觸及這個話題,將來的事情,誰能一眼望得穿,或許自有水到渠成的一天。 更漏滴滴答答作響,檐下鐵馬輕聲相和,殿外開始陸續(xù)有人走動,宮人隔著屏風(fēng)請求為沈徽更衣盥洗,再過一會兒,便是朝會的時間了。 容與也該起身上路,沈徽忽然特別感慨,“我不去送你,是因為我知道,你一定能回來?!?/br> 笑著頜首,鼻中的酸楚其實已直沖頂門。沈徽亦如是,緊緊拉著他,語速急切,像是在強(qiáng)調(diào)給自己聽,“如果我忘了,我是說,如果,你要時常寫信來問我,什么時候方便讓你回來。一定記得問,倘若我一時沒想起來,就全靠你了?!?/br> 容與再頜首,隨著殿中的宮人們紛紛進(jìn)來,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凝結(jié),只是幾近貪婪地凝視沈徽的臉,以期用這個方式將他深深烙印在腦海里。 侍女請沈徽去梳洗的一刻,他臉上又恢復(fù)了冷漠肅然,端坐于鏡前等待她們?yōu)樗岷冒l(fā)髻。 容與默然起身,望著一殿忙碌的人,所有人都在刻意無視也的存在,于是給了他最大限度地自由去直視沈徽。 束好金冠,系上綬帶,鏡中人又成了威嚴(yán)與矜持并重的帝王,高不可攀令人仰視。 容與默默對著他的主君,他的愛人躬身,抬首時再注視片刻,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推開殿門的一瞬,沈徽忽然叫道,“容與。” 腳步一滯,容與回首望向他。 “南京多雨,氣候潮濕,記得要護(hù)好,你的腿。”沈徽字字清晰,神色淡淡。 容與欠身應(yīng)是,“也請皇上,千萬珍重圣躬?!闭f完不再流連,轉(zhuǎn)過頭去,殿外依然有朦朦的月色,是時候踏上不知前路如何的旅途。 他自午門外出發(fā),臨行時,沒有回望這片皇城,不是因為覺得自己還有機(jī)會再回來,而是多望一眼,也許就會舍不得離開。 馬車旁站著許久未見的方玉,她是沈徽特準(zhǔn),要容與帶上隨行之人,為的也是去了南京有人照顧他。 其實就算沈徽不提,容與也不會把她一個人留在京里,現(xiàn)下好了,就像很多年前說定的那樣,他們兩個人真的有一天,以這種方式相濡以沫。 “我乏了,想睡一會兒,出了京城再叫醒我?!比菖c對她微笑,然后合上了眼。 第138章 春日昭昭 南京的冬日雖無肅殺之氣,卻時常雨雪霏霏,清冷而濕膩。 圣旨上說的明白,容與不過閑居此地,掛著一個奉御的銜,正事一律不涉及。是以他到了南京,不過去御馬監(jiān)點(diǎn)了個卯,拜見掌印,和同僚略微寒暄兩句,如此而已。 眾人對他倒也客氣,只是看他的眼神難免透著各種探究和猜度,話里話外也會流露出對他的一絲同情,幾分惋惜。也有人特意跑來專門為看他一眼,想是十分好奇這個曾經(jīng)御前得寵二十年,數(shù)次為欽差代天子巡政,大權(quán)獨(dú)攬的內(nèi)相會是什么樣子,而一朝被貶又該是怎生落寞的形容。 容與只裝作不察,循著禮數(shù)和所有人打過招呼,便向掌印告罪說自己身子不好,無事請許他在家休養(yǎng)。掌印自無話,慷慨地放他去了。 南京是大胤立國之初的都城,后來太宗遷都,南京便成了陪都,一樣設(shè)有六部和十二監(jiān),但一向都是虛職。 如今應(yīng)天府就設(shè)在南京城,這座古稱金陵的都城,北控大江,南憑聚寶,西接石壁,東傍鐘阜,氣勢頗為恢宏。 然而就像他尷尬的地位一樣,不免有種蒼蒼金陵月,空懸帝王州的寂寥。 容與早前托人置的宅子位于城內(nèi)三山街,粉墻黛瓦,映著小橋流水。據(jù)說之前的主人是個徽派商人,頗有幾分雅趣的在院中鑿了一處池子,湖山假石點(diǎn)綴其間,玲瓏別致,峰巒疊嶂。因見內(nèi)中一處獨(dú)立的院落清幽安靜,就將其改為畫堂,閑來無事便題了個匾額在其上,名曰還硯齋。 搬進(jìn)來沒多久,先迎來了第一個故人——林升。甫一相見,他人已是雙目盈淚,幾乎撲進(jìn)容與懷中,口里埋怨道,“您怎能如此對我?早就知道您當(dāng)日讓我走必有緣故,原來竟是被發(fā)配到這里來?!?/br> 林升總是能逗他開懷,容與摟住他,環(huán)顧四周綠意,挑眉笑道,“此處清晨夕暮,煙水彌漫,風(fēng)起時,滴翠凝碧,有曲橋流水,小溪如練。我每日枕波其上,寄情詩畫,從此遠(yuǎn)離廟堂,這么快活的日子,怎好用發(fā)配二字來形容。真是暴殄天物。” 林升四下看看,也笑了出來,笑過之后還是正色道,“您是自請來此的罷,若是依萬歲爺?shù)男乃家欢ú粫鲃臃拍鷣?。其實他?yīng)該也舍不得您……可這會兒降了職,賦閑在此,那些人就能放過您了?說句不中聽的,他們巴不得整死您呢?!?/br> 容與點(diǎn)點(diǎn)頭,想了想告訴他,“我被貶黜,從此遠(yuǎn)離京城,遠(yuǎn)離皇上,便再也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雖然人還活著,但對于他們來說,沒有圣眷,喪失權(quán)力的林容與,和死了也沒什么分別。” 林升思量了一陣,慢慢明白過來。容與又問了他一些吳王的近況,閑談一會,林升便說要幫他整理帶來的東西。 看著他和方玉兩個有說有笑收拾帶來之物,容與心里忽然有種安寧的踏實,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身邊之人不曾變過,有些情誼也一直都在。 收拾得差不多了,林升便把帶來銀票和他從前整理過的賬冊拿給容與,其時一直沒認(rèn)真留意過自己有多少錢,如今仔細(xì)一看,容與不覺驚了一跳。那是個挺龐大的數(shù)字,一瞬間讓人又有種富貴忽至,不知所措的茫然。 “你可真是有錢人,難道這些年都沒處花錢不成,竟能積下這么多?!狈接穹y票笑嘆,“這回好了,咱們在這石頭城可是衣食無憂了。” 林升輕嗤一聲,“你看你這點(diǎn)見識,何止衣食無憂,今后想要什么,你只管和大人說就是了,他肯定會滿足你。大人在花錢這方面一向疏散,性子又沖淡,若是靠他自己,只怕這輩子也花不完這些錢?!?/br> 容與聽過一笑,“以前是真沒處花,也沒什么機(jī)會出去置辦東西。如今倒有閑情了,看來我這后半輩子,就要致力于如何把這些錢花光了?!?/br> 說得他們都笑起來,只是細(xì)看之下,亦能察覺林升的笑容里,隱約透著些無奈的感傷。 容與對他們說,“往后也別叫我大人了,這么生分的稱呼怪沒意思的。叫我名字,或是哥哥都可以?!?/br> 二人相視看看,欣然應(yīng)允,此后林升便喚他作哥哥,方玉則還是以名字來稱呼他。 林升因告了假,陪容與住了幾個晚上,后來在他的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之后每隔上一段時間必會來南京看看他。 容與平日無事只在還硯齋閑坐,讀書寫字,更多的時候是描繪一幅心中想象的山水畫。這些事,他做得專注,往往會耗費(fèi)一天時間,再抬頭看窗外,已是畫堂煙雨黃昏時了。 篆香燒盡,月上簾鉤,這樣清靜的日子過得緩慢,似庭前溪水靜默流淌,等到一卷東風(fēng)吹綠園中的柳絲,春雨浸潤斜陽外的芳草,他已將宅中所有畫屏都完成,每日更得閑情立在廊下,感受杏花零落,燕泥飄香。 如此恬淡歲月,當(dāng)真一切都好,惟有心中牽掛時時發(fā)作,還有那隨著黃梅雨季到來而愈發(fā)折磨人的腿疾,委實有幾分難捱。 南京城接連數(shù)日陰雨連綿,白天猶可,一到晚間鉆進(jìn)沾上濕氣的錦被,膝蓋處便漫生出延綿不斷的酸楚,漸漸演變成一種噬骨般的劇痛,令人夜不能寐。 容與時常輾轉(zhuǎn)至天明,坐臥不寧。一日夜半,疼得實在難以忍受,不得已他起身點(diǎn)亮房中燭火,欲燒些熱水,取巾帕來敷腿。 這一番折騰倒驚動了方玉,她披衣進(jìn)來,見狀忙教容與去床上坐著,自己脫了錦緞披風(fēng),打水熱帕子。 “對不住,吵醒你了?!鄙罡胍挂朔?,容與過意不去,只好向她說抱歉。 方玉瞥了他一眼,不在意道,“我本來就睡不著。你動作那么輕,生怕吵到我,哪里就真能聽見呢。我只是剛巧出來,想看看那園子里的杏花被雨打成什么樣了,才瞧見你屋子里的燈亮了?!?/br> 心下稍安,容與因問她,“你時常睡不好么?還是因為來了這邊不習(xí)慣?!闭f完,他頓時又想起來,她本就是南邊人,如何會不習(xí)慣呢。 方玉也想到了,譏笑他記性差,又自嘲地笑笑,“從前那么多大事要你記呢,哪兒還想得起我來?!?/br> 容與一曬,垂目笑笑。方玉大約怕他尷尬,又道,“你腿上的毛病確是好不了,可不能總這么自己生捱著,回頭我去管御馬監(jiān)的人再要些炭來,燒上火總能好過些?!?/br> 容與笑說不必,“這都春天了,早就不供應(yīng)炭火。我看這季的雨也快下完了,再忍兩天無妨的。” 方玉無語,只干瞪了他兩眼,卻也瞧不出生氣,半晌幽幽一嘆,“你可真能忍?!?/br> “我?”容與輕聲笑笑,“我前半輩子過的也算順風(fēng)順?biāo)鏇]什么需要忍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