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不是聞瑯劍君不相信,只是這件事情太過匪夷所思。 林念青并未直言自己對于艾德曼的評價,只是換了個角度:“弟子雖然壓制了修為,但已然用盡心力?!?/br> ——用盡心力,卻仍舊潰敗于對方一劍之下,其中的含義再明了不過。 聞瑯劍君抿了抿唇角,眼神幽暗難辨,林念青觀察了一下自家?guī)熥鸬拿嫔t疑著開口:“艾師弟天賦出眾,若是能拜在師父門下,必然不會辱沒了師父門楣?!?/br> 林念青絕不是心胸狹隘之輩,不然也不可能于劍道進境神速,他與艾德曼(單方面)惺惺相惜,自然希望對方更加強大、更加優(yōu)秀,與他一同在劍道一途并肩前行,相互競爭、相互幫助、相互學習。 一旦想到自己與艾德曼能夠成為師兄弟,共同習劍御敵,林念青便止不住有些激動,望向聞瑯劍君的目光愈發(fā)期待。 聞瑯劍君被自家弟子看得愣了一息,微微皺眉:“為師并無再收一名弟子的打算?!?/br> 林念青心下失望,神色中也帶出了幾分:“但艾師弟的確優(yōu)秀,師父若是親眼看一看,說不定會改變想法……” “那也是為師的事,與你無關。”聞瑯劍君轉過身,重新提起毛筆。 了解到自家?guī)熥鹣铝酥鹂土?,林念青不再多言,施了一禮后躬身退下。 狼毫飽蘸著濃墨,在潔白的宣紙上寫下一個凜然鋒銳的“劍”字,隨后,聞瑯劍君不知想到了什么,蹙了蹙眉心,又添上了同樣鋒芒畢露的三個字——艾德曼。 “怎么?這孩子也被你惦記上了?”平穩(wěn)的聲音帶著細微的調侃,引得聞瑯劍君不滿地瞥了一眼,“你怎么有空來劍鋒?” “只是聽說你的弟子與這孩子起了點沖突,所以來看看情況?!遍e微道君稍稍揚了揚下巴,示意宣紙上的名字。 “多管閑事。”聞瑯劍君輕斥。 “若我不多管閑事,又怎能當上執(zhí)法堂首座?”閑微道君輕哼——華陽宗一眾道君一個比一個有個性,一個比一個不靠譜,最終只有相對正常的他被推上了那個位置,自此以后便是cao不完的心,越來越像是給人擦屁股的老媽子。 ——師弟毀我!倘若不是閑云這個師弟太糟心,讓他養(yǎng)成了照顧人的習慣,他閑微又何至于此?! “怎么,擔心我去找那個外門弟子的麻煩?”聞瑯劍君擱下筆,隨手將桌上的宣紙移到一邊,“我可沒有那般的小心眼?!?/br> “這可不一定?!遍e微道君挑了挑眉:“你眼光極高,出師近百年才看中這么一個弟子,自然愛護至極,加之你們劍峰的劍修出了名的喜歡護短,萬一你的小徒弟因此而出現(xiàn)什么差錯,你一個想不開,說不定就作出什么事情來了呢?” 聞瑯劍君連看都懶得看閑微道君一眼,相當高冷地吐出一個字:“呵?!?/br> 閑微道君:“……” 被聞瑯劍君的高冷糊了一臉,閑微道君也不愿過多理會,他走到桌邊,看了看宣紙上筆走游龍、暗含劍意的大字,思索了一下,隨即施法將墨跡弄干,坦然地把宣紙折起,拿在手中。 聞瑯劍君因為閑微道君的動作皺了皺眉,卻也沒有加以阻止:“那個艾德曼,到底什么來頭?” “是寧封卜卦中所提的‘變數’,他將會改變華陽宗,乃至于整個修真界?!遍e微道君坦言,“故而為了不影響‘變數’,華陽宗上層決定靜觀其變,適當予以引導保護,反正有白澤前輩在,出不了什么大亂子。” “變數,天命……”聞瑯劍君有些不屑一顧,他并未多言,但筆下的文字卻明明白白昭示了他對于天命的漠然。 道修之道講究順應天命、道法自然,而劍修之道卻是遵從本心,哪怕逆天而行。劍修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手中的劍,若是阻攔他們的道,便見神殺神、見魔屠魔。 對于聞瑯劍君的反應,閑微道君頗為不以為然。他輕哼一聲:“若是半點都不在意艾德曼,你又為何以筆作劍,將他的姓名與劍意相容,還容許我將其帶走?——你應當知道,我拿走它是要做什么吧?” “我對于天命不感興趣?!甭劕槃Z氣冷淡,“我只是想要知道,他是否當真如念青所言,是個習劍的好苗子。” “隨你怎么說。”閑微道君輕哂,他隨意擺了擺手,與聞瑯劍君作別,隨后邁步出了院子,靈力暗運,將手中疊起的宣紙拋入空中。 宣紙化為一道流光,直奔華陽宗外門,而外門之中,艾德曼的生辰宴也臨近尾聲。 一眾內門弟子是第一批離開的,而剩下的外門弟子則紛紛主動伸手,幫艾德曼將宴會場地恢復如初。乃至于艾德曼則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討喜地笑著道謝幾聲,便被推崇仰慕他的外門弟子們“趕”回了自己的院落,美其名曰“太過勞累、早些休息”。 眾人的美意,艾德曼自然卻之不恭,更何況雖然宴席已散,但他仍舊還要處理不少事情。 艾德曼的交游范圍可不僅僅局限于外門弟子與內門弟子,另有幾名道君與仁獸白澤與他走得極近,只是礙于身份太高,不便出席,只能遠遠送上祝福與禮物。 當艾德曼推門進屋之時,他的桌上已然擺放了不少來自前輩們的賀禮。遲邈藥君送來了各種各樣的丹藥;玄晟道君聽聞艾德曼沒有趁手的筑基期法器,便親自煉制了幾個;就連寧封、赤陽、路凌、閑微等僅僅有過幾面之緣的道君也紛紛有所表示,更不用說白澤了,禮物格外貼心。 白澤十分了解艾德曼喜好口腹之欲,送來的靈食靈果靈酒無一不是靈力充沛、口感絕佳之物。艾德曼看著看著就心癢難耐,雖然腹中并不饑餓,卻仍舊還是蠢蠢欲動地將其拿了出來,心里想著只是嘗嘗味道,結果一口一口……就吃撐了。 捧著鼓鼓脹脹的小肚子,感受著經脈內涌動的充沛的靈氣,我們的小壽星打了個飽嗝,一臉怨念,暗罵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他收拾好禮物,準備上床打坐消化體內靈氣之時,一道流光穿過窗戶,停在他的桌面上,化為了一張帶著墨跡的宣紙。 艾德曼看得一臉莫名,他撐著床榻,將宣紙拿到面前,隨手展開,頓時就被紙面上直沖而起、撲面而來的凌厲氣息沖得腦子“嗡嗡”作響,整個人都恍惚了一瞬。 艾德曼并不了解修真界所謂的“劍意”到底是什么,這種東西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過高大上了,但是武者與戰(zhàn)士的本能卻讓他意識到這股力量的強大與難得,下意識運用起精神力加以抵擋,連帶著經脈內本就有些不安分的靈氣越發(fā)洶涌起來。 精神力與那股劍意碰撞在一起,隨即是不分軒輊的糾纏、爭斗,艾德曼只覺得自己頭腦恍惚,進入到了一種在修真界大約應當稱之為“玄妙”的境界當中,就像是在星際時代使用儀器鍛煉精神力那般。 這樣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 很快的,艾德曼便拋卻所有的顧慮與警覺,全心全意地沉浸其中。而收拾完生辰宴的場地、返回院中的戚越、吳天琪等人也敏銳地感覺到院內氣息涌動,周遭靈氣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眾人紛紛停下腳步,愕然望向波動的中心——艾德曼所居住的房舍。 “這是……在進階?”吳天琪張了張口,吶吶地自問,“艾師兄不是剛剛晉升練氣七層沒多久?” ——說好的五靈根靈氣需求量極大呢?!雖然艾德曼嗑藥嗑地兇猛,但也不能差了這么遠?。?! “這才是真正的氣運深厚……”戚越看著房舍,欣羨而又欣慰,“我們便在這里等候吧,以免耽誤了艾師兄進階?!?/br> “理應如此?!逼渌麕孜煌≡郝涞耐忾T弟子連連點頭,而這一站,便在院內站了將近半宿。 當晨光熹微之時,艾德曼終于從入定中清醒過來,而修為則穩(wěn)固在了……煉氣九層? 艾德曼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他又重新感受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產生錯覺。 少將大人表示自己有點懵,不過素來心大的他在沒有感應到自己的身體有什么異常后,便迅速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并將其歸因于自己的天才與幸運ex。 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艾德曼伸了個懶腰,視線則停在了那張引導他突破的宣紙上。然而紙上卻再也沒有了那股凌厲的氣勢,只能看得出字寫得極其漂亮,就連少將大人這等毫無古華國藝術審美觀的人都不由得贊嘆兩聲。 ——只是,那“艾德曼”三個字是什么意思?總感覺怪怪的…… 欣賞完了這張大作,艾德曼這才看到隨著紙張一同前來、卻被他忽略掉的傳訊符。 將精神力探入傳訊符,艾德曼聽完符內的訊息,臉色頓時微妙了起來。 ——什么叫寫這張字的人是聞瑯劍君? ——什么叫為了感謝他對于林念青的照顧? ——你確定這不是在報復? 回憶起那森寒銳利的氣息,艾德曼摸了摸額頭,擦去并不存在的冷汗,心里稍稍有些后怕。 ……以后拆禮物,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第39章 失去——無緣再見的摯友 艾德曼在生辰宴后連躍兩級、直接晉升煉氣九層修為,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華陽宗外門,但眾位外門弟子在羨慕之余,卻也并沒有太大的反應。 在少將大人接連不斷的調教下,外門弟子已然學會了淡定地面對各種情況,甚至在他們眼中,無論艾德曼身上發(fā)生了什么,都不值得大驚小怪,因為他本身就是神奇的代名詞。 與其關注修為,他們更加喜歡對于艾德曼與林念青那一戰(zhàn)津津樂道。 天才的隕落是令人傷感的,但同樣又讓人振奮,特別是對方竟然隕落在被門內與親傳弟子普遍瞧不起的外門弟子手中——盡管艾德曼那詭異的天賦著實與外門弟子相差甚遠,但既然他現(xiàn)在身處外門,那就是自己人。 出于各種各樣的心理,外門弟子自發(fā)主動地宣揚艾德曼的“豐功偉績”,或是與有榮焉、吐氣揚眉;或是純粹想要惡心那些眼高于頂的親傳、內門弟子;或是純粹想要看熱鬧、攪渾水,引得早早便被埋下、卻又一直被壓制的內門、親傳弟子與外門弟子之間的矛盾,開始隱隱有了冒頭的跡象。 然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艾德曼卻對此毫不在意,比起戰(zhàn)勝林念青,他更欣喜自己得了一組不錯的飛劍;比起晉級煉氣九層,他更擔憂來自林念青師父的“獎賞”,當然,最令他振奮、并為之坐立不安的,是他終于按照從星際時代搜索的各類資料,制定好了修復機甲核心的計劃。 當然,在沒有適合的修復工具、又不會修真界煉器手法的情況下,艾德曼不得不拿著自己的修復設計圖,再次找到了白澤。 當艾德曼來到白澤的洞府時,他正與玄晟道君湊在一起,完善已然有了雛形的星網訊號接收器——或者說,應該叫“道網”訊號接收器,更為貼近修真界的畫風。 正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白澤與玄晟道君在煉器一道都是頂尖的存在,兩人在一起有商有量,比起一個人埋頭苦思,進展要快上很多,時不時還能有一些靈感的碰撞,想出一些新奇的、值得嘗試的點子。 見到艾德曼到來,白澤朝他淺淺一笑,而玄晟道君的反應就熱情多了,連忙迎了上來,帶著毫不遮掩的迫不及待:“你說這次帶來了更加復雜、更加精密的設計圖?” “確切的說,是修復設計圖?!卑侣矝]有浪費時間,直接將機甲核心與圖紙一同拿了出來,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白澤與玄晟道君立刻湊了過來,對著設計圖與機甲核心仔細觀察,但就算他們已然機械入門,一下子要挑戰(zhàn)這么高難度的尖端科技仍舊會感到無從入手。 “這些東西,一時半會兒也講不清楚,只要按照修復設計圖來做就可以了。”看到白澤與玄晟道君一臉的茫然深思,艾德曼聳了聳肩膀,開口阻止。 雖然有些惋惜,但兩人都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白澤微微皺了皺眉:“按照你設計圖的放大比例,這一塊小小的機甲核心上有數億個元件,就算以我們對于神識與靈力的cao縱精度,也很難將其順利修復。” 玄晟道君贊同的點了點頭,他的修為比白澤還要低,對此更加沒有什么發(fā)言權。 “這一點我也想過?!卑侣行o奈,“在我的故鄉(xiāng),這般精密部件的修復也是相當麻煩的,需要用到復雜尖端的儀器設備,所以大多數情況下,如果沒有必須的理由,我們會更加傾向于重新制作,而并非復原?!鳖D了頓,艾德曼攤開手,“只是,這個機甲核心中有對于我而言非常重要的東西,所以我必須選擇修復它,至于方法……”少將大人眨了眨眼睛,遲疑著問道,“你們這里應該有將物體放大或縮小的法術……之類的吧?” ——起碼在星際時代的小說里,將物體放大縮小什么的,并不是太過困難。 白澤與玄晟道君恍然:“到是的確有這樣的方法,但都是基于法器,需要使用靈力cao控。若你想要將這件機甲核心放大,最起碼要講它煉制成低階法器才行。” “可以做到嗎?”對于煉器一竅不通的艾德曼眼含期待。 白澤與玄晟道君對視一眼,表示可以嘗試——他們已經在槍械上做過了類似的實驗,只是機甲核心要比槍械更加復雜,他們也無法保證一定會成功。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少將大人咬了咬牙,沒有如何猶豫便一口決定下來,然后放手讓兩人折騰,自己則在必要的時候解答一些他們的疑問。 這一番煉器,一直進行了十余天才宣告終結,在此期間,艾德曼閑來無事也參觀了不少白澤與玄晟道君聯(lián)手制作的東西,并且在兩人的推薦下選了幾件不錯的成品——大部分是槍械武器——留作紀念與底牌。 成功被煉制成低階法器的機甲核心看上去并沒有出現(xiàn)什么問題,當白澤催動靈氣,將其在院內延展開來之后,他們終于可以按照設計圖,進行機甲核心的修復。 有了設計圖在手,修復工作并不困難,三人忙碌了整整一個白天,終于大功告成。 “基本上,就是這樣了?!卑诐蓪C甲核心縮回原本的大小,遞還給艾德曼,艾德曼捧著機甲核心,只覺得心跳一陣快似一陣,一向平穩(wěn)的雙手也忍不住微微發(fā)顫。 “我這就去試一試,可能要花費一些時間。”小心翼翼的握住機甲核心,艾德曼看向白澤與玄晟道君,真心實意地道謝,“若沒有你們幫忙,我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白澤輕笑著搖了搖頭,玄晟道君則連連擺手,表示自己學會的東西更多。 在兩人的目送中,艾德曼再度將機甲從空間鈕內拿了出來,然后在玄晟道君驚嘆與贊美聲中登上機甲,進入了駕駛艙。 卸下駕駛艙內厚重的擋板,艾德曼謹慎細致地將機甲核心重新與機甲內部接駁。由于心中緊張萬分,艾德曼的腦門上都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在確定一切準備就緒后,他長長的松了口氣,將擋板裝回,然后坐在了駕駛艙中心的座椅上。 延展精神力,重新啟動機甲,艾德曼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一直到機甲內部響起一聲提示音,才終于放下了一直提起的心臟——這一聲提示音,代表了智能系統(tǒng)已被激活。 激活過程很是短暫,但艾德曼卻覺得自己已經等待了相當漫長的時間,一直到心頭開始有些躁動,他這才聽到了熟悉的至極的嗓音。 【軍用類xsf17639戰(zhàn)斗機甲檢測完成,損毀情況嚴重,請立刻修理。是否匯報詳細情況?】【人工智能系統(tǒng)已激活,為您服務,請命名?!?/br> 熟悉的嗓音、陌生的語氣,艾德曼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詢問:“颶風?” ——他希望這是一個玩笑,一個“颶風”因為跟他鬧別扭而開的玩笑。 【已命名,颶風。請再度確認?!?/br> 平靜冷淡的回應徹底打碎了艾德曼最后一絲期望,他猛地合上眼睛,抬手捂住有些酸澀發(fā)脹的眼眶,緊緊咬住牙根。 【……主人?】感應到艾德曼劇烈的精神波動,新誕生的人工智能終于不復平靜,聲音中帶上了幾分忐忑——雖然智能系統(tǒng)對于情緒的感知與理解并不十分得準確敏感,但它們仍舊能夠感知到最為基礎的喜怒哀樂。 ——是自己讓主人失望了??v使人工智能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但是這對于自產生起便深深刻下遵從主人、為主人服務的命令的它而言,是一件相當重大是失誤、是一場相當沉重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