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凝在店鋪開業(yè)之前忙得焦頭爛額，早出晚歸的。但當(dāng)所有的布置完成，在圍擋之內(nèi)的店鋪室內(nèi)已經(jīng)鋪完貨品，晚間八點還燈火通明的實體精品店內(nèi)，如奶油般柔和湖藍(lán)的夢幻淺色布滿了整個墻壁之上，復(fù)古的水晶吊燈是簡凝私藏的珍品，柜臺、人臺和椅子，都是乳白冰晶般的優(yōu)雅款，銅色的衣架上圍繞了店鋪一圈，在最正中陳列了簡凝的“噩夢Nightmare系列”，頂部燈光的照射，偏光之下，大理石紋的布料上能看見金絲銀絲一針一線勾勒出的底紋。

    “終于……”許柯抬手撫著面前陳列的衣服，在燈光下瞇眼看著，因為非直接印花，能夠在表面摸出針線并排的紋路，他感嘆道，“……等會外部的圍擋就能拆除了，阿凝，我們后天就要開業(yè)了?！?/br>
    “嗯?！焙喣龖?yīng)道，他環(huán)顧四周，看見所有都?xì)w置干凈，工人已經(jīng)去了外部準(zhǔn)備拆除圍擋，和許柯道，“我們也出去吧?！?/br>
    “好?！痹S柯說。

    工人開始合力拆除外部的圍擋，簡凝和許柯站在馬路上。他微微抬起下巴，抬眼看著圍擋在被搬離，漏出大落地玻璃窗里的白光。

    光映照著簡凝的側(cè)臉一陣暖意，讓他漂亮的五官都顯得柔和起來。

    “四年啦?！痹S柯搓著手感嘆道，“AquaM這個寶寶，你算是終于生了。”

    簡凝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撇過了臉。

    “本來就是嘛，你害羞什么？”許柯跑到他旁邊站著，“你就沒什么感想嗎？從初稿設(shè)計，制定布料，再到中間一度停擺，沉淀了重新開始，再到新品發(fā)布會的萬眾矚目，實體店重啟，你就沒點點點感想嗎？我想想那么不容易，都要哭了！”

    簡凝淡淡道：“有啊，好累。”

    許柯笑出聲，拍拍他后背，他抬眼，看著最后一塊圍擋拆除。豎起的店招上有“Aqua.M”的字樣，發(fā)光體的字在一條精品店聚集的街道上，也顯得精致迷人。

    簡凝看了一會，道：“回去吧?！?/br>
    “好?！痹S柯點點頭。

    ……

    灰色的法拉利緩緩駛?cè)胲噹熘?，簡凝從車上下來鎖了車，在院子前昏暗的路燈下，打開了爬滿花卉藤蔓的大門。

    今天園丁大叔不在。

    往日他不在的日子，簡凝一個人回家進(jìn)入院子，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別墅內(nèi)。有時候自己熱熱冰箱的食物，有時候就站在二樓抽根煙，垂眼看著下方的花園。白天看起來繁盛的花園，夜里的燈光下有別樣的樣子，安靜又神秘。

    但還是會覺得寂寞。

    今天他照例推開大門，剛走進(jìn)去兩步，旁邊毛茸茸的大狗就蹭了上來。不叫也不鬧，就抬著頭對著簡凝搖尾巴。

    簡凝手插在外衣的兜里，見狀先看了眼食盆，已經(jīng)空了。

    “……”簡凝和它對視著。

    狗看他不理自己，兩只耳朵慘兮兮耷拉下來，貼在后面裝自己沒耳朵。簡凝蹲下來，他就抬起一只前爪，扒拉著簡凝的膝蓋。

    簡凝錯愕地往后退了一步，兇道：“別碰我！”

    “……嗷嗚?！惫窙]有往后退，只是一動不動看著他。過了一會，又試探性地伸出爪子向前，這次它兩只前爪都攀到了簡凝的身上，而后濕潤的鼻子蹭了下簡凝的臉頰，就差沒上舌頭舔了。

    簡凝立刻又把它推開：“……”

    簡凝覺得這狗真的很有某人的即視感，又熱情，被罵了一句又慫唧唧的，之后又渾然忘了疼，大搖大擺和他親近起來。

    當(dāng)初撿它的時候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態(tài)，就跟看見彭希那破爛狹小的房子一樣，看見對方那么高一個子，縮瑟在狹小的空間里就是因為需要幫著家里人還清債務(wù)，他就很想把這人撿回來看看他腦子里究竟裝了點什么東西。

    如今一切又歸零了。

    也挺好的。

    簡凝用手摸了摸狗的頭，狗就更熱情洋溢地?fù)渖先ヌ蛩?。簡凝招架不住，無奈地從旁邊架子上抓了一小把狗糧，丟進(jìn)它的食盆里。

    雖然知道這家伙一定不會覺得餓了，但狗還是馬上就掉轉(zhuǎn)了目標(biāo)。

    阿拉斯加搖頭晃腦地三兩下吃完，又蹲在他面前跟他哈氣。

    簡凝抬起手臂擦了擦，轉(zhuǎn)身向屋里走去。

    他路過花圃的時候，轉(zhuǎn)眼看了一眼內(nèi)部，被花藤掩蓋遮擋著的物體露出了遮擋布的一角。他想了想，跨步進(jìn)去。

    拂開花藤，里面便是那遮蓋的布匹。簡凝修長的手指戳到了內(nèi)里的物體，他張開五指抓下，露出了里面的玻璃。

    昏暗的燈光陰影中，簡凝又像是醒了一樣。他向后退了兩步，瞇著眼看著這座玻璃房。

    ——喜歡究竟是怎么樣的情緒，能讓人連生命都舍得丟棄。

    他每次想到這一點，都覺得渾身扎了刺一般的難受。很長一段時間，他覺得所有他能感覺到愛意的地方都是一片冰冷的海，海里是所有人拉著他下沉的手。父親強(qiáng)制給予他的親情，母親永遠(yuǎn)的否定，家庭之中兄弟姐妹們的冷嘲熱諷，外界的批判和不理解，而池嶸林的死是最后一根抽走的浮木，他終于再也不想理解和相信這些東西了。

    直到彭希出現(xiàn)。

    一個自己手賤撿回來的傻子。

    他相當(dāng)討厭別人能左右他的情緒，但彭希卻似乎總是可以讓他有對他心軟的感情。撇開這些，這傻子看起來傻得要命，卻總能恰到好處的有讓他心緒平復(fù)下來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