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兒見過皇祖母。”宋濯一撂下擺，就跪下去。

    等他正要磕頭，敬仁太后已經(jīng)一把將他拉起來，抱著他哭得唏哩嘩啦：“你個(gè)不孝子，怎么能一聲不吭地離開呢！”

    “皇祖母，快進(jìn)去說話吧。”宋仁笑著道。又望向宋濯：“三弟?！?/br>
    宋濯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哥，二哥。”

    “快，進(jìn)來！”敬仁太后緊緊地拉著宋濯的手，好像生怕不抓緊一點(diǎn)，宋濯就會消失一樣。

    進(jìn)了屋。秋嬤嬤在地上鋪好蒲團(tuán)，宋濯跪了下來，給敬仁太后行了三個(gè)大禮。

    “快起。”敬仁太后濕著眼抬手。

    宋濯還沒起來，宋仁就說：“三弟，你在外游歷三年，定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不若說出來，讓我們兄弟見識見識?；首婺付ㄒ蚕肼犅犇氵@幾年過的是什么生活?！?/br>
    宋顯和宋仁想起了三年前宋濯作大死，不惜退了當(dāng)時(shí)名聲和權(quán)勢正盛的靖國公府，棄了世子之位都要娶一個(gè)小商女。

    聽聞那小商女后來跟一個(gè)外國皇子跑了。宋濯想搶回來，顯然得費(fèi)心思，那么，這三年很可能都在跟小商女糾纏。

    宋仁故意這樣說，好羞辱宋濯，讓敬仁太后對宋濯更加失望。

    但是，敬仁太后卻沒有對宋濯露出失望之色，反而冷怒地掃了過來：“好了，濯兒一回來就趕著進(jìn)宮，很累了，還說什么說！你們兩個(gè)，先退下吧！真想見識，自己出去游歷個(gè)夠！”

    宋仁和宋顯臉僵了一下，只得行了禮，憤憤而去。

    敬仁太后看著二人消失的方向，怒哼了一聲。她又怎么可能讓別人看宋濯的笑話。

    敬仁太后又望向宋濯，眼神變得慈愛和柔和：“快起來，不必再跪著?！?/br>
    “皇祖母，我……”

    “哀家知道了?！本慈侍罅⒖檀驍嗨骸熬蛢苑鉃閭?cè)妃吧！”

    宋濯俊臉一凝，堅(jiān)決地道：“不，皇祖母，我要娶她為正妻?！?/br>
    “宋濯！”敬仁太后大怒，但看著這個(gè)自己掛念了三年的孫子，心又是一軟，溫聲道：“這已經(jīng)是哀家最大的退讓，正妻，不可能！而且她跟那什么天水皇子廝混過，這樣不貞不潔的女子，哀家準(zhǔn)許她進(jìn)門，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br>
    “她沒有。水經(jīng)年之于她不過是兄長?！彼五溃骸八x開時(shí)，毀容了。是最近才用藥治好了臉。當(dāng)初水經(jīng)年帶她走，是想報(bào)救命之恩，帶她治病。你若不信，可以到天水打聽。”

    男人俱是見色起意，要是寧卿是個(gè)毀容的，那跟水經(jīng)年就是清白的。敬仁太后如是想。但即使如此，她也是絕不會同意宋濯娶寧卿！

    出身低，沒助力！名聲也難聽！簡直辱沒了宋濯！

    “那么，孫兒就此別過，您若不生氣了，孫兒就向你請安，若是還是無法接受，孫兒就再也不會礙你的眼。”

    “你什么意思？”敬仁太后大驚。

    “我的意思只有一個(gè)，娶她為正妻。”宋濯道：“我?guī)貋?，只是希望你同意，你若不同意，我也會娶。若你容不下，我就與她離京不礙你眼。你匆要擔(dān)心和掛念，因?yàn)槲也皇莻?，也不是死了，我活得好好的。只是不在你身邊而已?！?/br>
    “你！”敬仁太后又是驚又是怒，死死地瞪著宋濯。因?yàn)樗?，宋濯是說真的！“你的世子之位不要了嗎？你的功業(yè)都不要了嗎？你的榮耀都不要了嗎？”

    “不是早就不要了？”宋濯道：“三年前，我并非一時(shí)賭氣，我是認(rèn)真的。”

    敬仁太后哭了起來：“作孽?。∽髂醢?！你居然色令智昏至此！為了一個(gè)女人，濯兒，你這是連皇祖母了也不要了嗎？”

    “不是孫兒不要皇祖母，而是皇祖母不要孫兒了！”宋濯道：“皇祖母一直說疼我，既然疼我，為何又逼著我做不愿意的事情？”

    “哀家是為你好！”敬仁太后悲憤。

    “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彼五f：“對我來說，什么功名利碌，都不及她一個(gè)重要。你也可以說我胸?zé)o大志，不思進(jìn)取，色令智昏。但人，并非一定要位高權(quán)重才幸福。就如采菊東籬下的陶公，難道就說他胸?zé)o大志嗎？”

    敬仁太后一噎。

    “位高權(quán)重有位高權(quán)重的輝煌，但稍有不慎，就是滿門滅族。有人選擇游戲于刀尖之上，有人選擇平淡度日。說白了，那不過是一種人生選擇和態(tài)度而已。我不是去作jian犯科，也不是去謀逆造反。我不過是想娶一個(gè)女子而已！她若配不起我，那我就舍去了一切配她?！?/br>
    敬仁太后又是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但還死命的不同意：“反正，不行！你不能不孝！”

    “我若不孝，那皇祖母就是不慈?！?/br>
    “你！”敬仁太后大怒。

    “孫兒要去見皇伯父，先行告退。”宋濯磕了一個(gè)頭，就轉(zhuǎn)身走了。

    敬仁太后看著他的背景，微皺的臉緊緊地繃著，眼底無比的陰沉。

    秋嬤嬤和李德等宮嬤太監(jiān)俱是聲大氣都不敢喘。因?yàn)樗麄兌几杏X到了，宋濯是認(rèn)真的。要是真不讓娶，一定會帶著寧卿離開。

    敬仁太后想著想著，就抹起淚來：“真是作孽，怎么會這樣！那個(gè)賤人，怎么不死在外面！要是現(xiàn)在暴病身亡也行！”

    秋嬤嬤嚇了一跳：“娘娘，三思啊，不要一時(shí)沖動！奴婢……唉，說句僭越的話，世子是認(rèn)真的。娘娘最清楚世子的性格，從小到大，只要認(rèn)定了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br>
    “你知道，難道哀家不知道？”敬仁太哭得越發(fā)傷心。就是因?yàn)橹?，所以才更傷心?/br>
    “現(xiàn)在，人人都巴望著他娶了那小商女，好找不到得力的妻族呢！”

    “所以，定不能讓他娶！”敬仁太后說。

    秋嬤嬤嘴角一抽，小心冀冀地道：“奴婢是想說，現(xiàn)在只有娘娘一個(gè)反對，要是小商女有什么損傷，世子定算到娘娘頭上?！?/br>
    這是在勸太后不要動歪心思的意思了。

    敬仁太后被秋嬤嬤氣得心窩痛！

    “現(xiàn)在，不讓娶吧，世子就帶著小商女跑了，大家都會很開心?！?/br>
    “啊呸，誰開心了？”

    “至少王爺和關(guān)側(cè)妃會很開心。”秋嬤嬤說。

    “宋辰那個(gè)寵庶滅嫡的逆子！”敬仁太后氣得鼻子都歪了。

    秋嬤嬤繼續(xù)道：“先別說出去多久，就算是一時(shí)跟娘娘您賭氣，也不劃算啊！到了年底，王爺又要回來給大公子請封了。要是殿下再跑，那么，整個(gè)宸王府就拱手相讓了?！?/br>
    敬仁太后直捶胸口：“那你說怎么辦？”

    “只能……答應(yīng)了。”秋嬤嬤說。

    “休想！”一想到自己最為驕傲，最為尊貴的孫子居然要娶一個(gè)小商女，敬仁太后就接受不了。

    “可不答應(yīng)，怎么算都是娘娘你吃虧啊?！?/br>
    “哼，哀家哪里吃虧！是宋濯他自己吃虧！”

    “就怕殿下不覺得吃虧，娘娘你反覺得吃虧了?！?/br>
    敬仁太后又是一噎。

    “而且，殿下是真孝順。”秋嬤嬤嘆道：“娘娘，從小到大，殿下哪次不是聽您的。您讓他素到十八歲，他就素到十八歲，別人暗地里笑話他，但怕娘娘傷心，殿下從沒違背過。六年前，娘娘讓殿下答應(yīng)娶程玉華，后來出了那樣的事，若沒有事發(fā)，殿下就會被克死。但奴婢相信，殿下一定也不會怨娘娘?！?/br>
    敬仁太后沉默了下來。

    “現(xiàn)在，您就聽他一次吧，就當(dāng)是給他一個(gè)可心的玩具。”

    玩具這兩個(gè)字讓敬仁太后心里一顫，這話讓她覺得，這是給宋濯的打賞一樣。但宋濯不是誰，不是一群為了討好她的下人，也不是諂媚的下臣，而是她最疼愛的嫡親孫子！

    她不需要要宋濯的討好或是諂媚，她想他擁有全天下最好的東西。

    但他不想要全天下最好的東西，他只想要他喜歡的東西。

    “娘娘，糕點(diǎn)。”李德突然捧著一盒糕點(diǎn)進(jìn)來。

    看著紅紅潤潤的，很漂亮，但卻不知是什么。敬仁太后沒叫糕點(diǎn)，但自己確實(shí)餓了，覺得李德貼心，把拿起一塊吃了。

    一入口，就皺起了眉，吐了出來，大怒：“跟了哀家一輩子，難道不知道哀家不吃棗！”

    李德臉一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冷汗潺潺：“是……是殿下送來的。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想著是殿下送來的就……殿下送來時(shí)只說，有益身心健康?！?/br>
    敬仁太后臉僵了一下。她自然明白這棗糕的意思了。

    棗可是女人的保養(yǎng)圣品，但她偏偏討厭棗味。從未吃過。太醫(yī)也勸過她多吃，但她就是不喜歡。

    宋濯那意思很明顯，就算多好的東西，要是不喜歡，也難以下咽。他現(xiàn)在就是這種感覺。

    敬仁太后繃著臉不說話。秋嬤嬤也不敢再說話，只站在一邊，逞上她最近吃的杏仁露。

    “娘娘，殿下又來了?！崩畹虑忧拥?。

    敬仁太后臉又是一繃，就見宋濯闊步走來，敬仁太后冷哼：“不是滾了，又來干什么？”

    “滾之前也得向皇祖母辭行?！彼五馈?/br>
    一聽到辭行兩字，敬仁太后就氣得心窩疼：“你這是要逼死哀家?！?/br>
    宋濯瞥了她一眼：“皇祖母長命百歲。因?yàn)槲覜]有不孝，我也不做惡事。也不會傷了自己害皇祖母傷心。皇祖母不喜歡，我?guī)е〉匠峭狻！?/br>
    “你金窩里出來的，怎么活？”

    “反正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洗衣做飯，餓不死自己，也餓不死媳婦的?！?/br>
    敬仁太后氣得一個(gè)倒仰。

    “卿卿還會做生意。不做大，只開間鋪?zhàn)樱宛I不死我。”

    這是要當(dāng)小白臉的架勢！

    敬仁太后直想吐血。秋嬤嬤都快沒眼看了。這是要讓寧卿在外賺錢養(yǎng)家，他在家洗衣做飯帶孩子的節(jié)奏！

    敬仁太后終于受不了了！“好！哀家答應(yīng)！明天讓她滾進(jìn)來學(xué)規(guī)距！”

    宋濯一喜，立刻跪下，朝著她行了一個(gè)大禮：“謝皇祖母！卿卿很可愛的，你一定會喜歡她。”

    敬仁太后都快氣得想吐白沫了，那個(gè)小賤人，她死也不會喜歡！

    ☆、第166章 留下飯碗

    宋濯陪敬仁太后吃了晚飯，又陪她聊天。

    敬仁太后老當(dāng)益壯，而且最疼愛的孫子回來了，精神頭極好。以前都是一到亥時(shí)就準(zhǔn)時(shí)睡覺，但現(xiàn)在宋濯在，一聊就聊到了晚上子時(shí)。猶嫌不夠，還想拉著宋濯留宿宮中，好一早起來繼續(xù)聊。

    宋濯當(dāng)然很樂意陪她老人家，但想到家有嬌妻，不知她現(xiàn)在如何趴在窗臺巴望著自己回來。

    宋濯回到碧云軒，蓉雙和瑩雅立刻迎上去要替他寬衣。

    宋濯望了瑩雅一眼，瑩雅見宋濯第一眼看的是她而不是蓉雙，心頭一喜。

    “表姑娘在干什么？”宋濯道。

    “還沒起床?！爆撗胚B忙笑道：“瞧著挺累，許是要睡到明天早上?！?/br>
    宋濯嘆笑，一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房。

    寧卿果然在睡。寧卿的睡姿很可愛。她是平躺著，小臉歪到左邊或右邊，兩只小手像舉起來一樣擺在小腦袋兩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