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安打斷他，“江河，你母親說的是真的！”

    江河看了父親一眼，繼續(xù)說道，“從很早我就覺得不對勁了，才十一歲的廖五妹，是怎么說服養(yǎng)父母收養(yǎng)她的，她又是怎么得到收養(yǎng)的信息的，事情怎么會那么巧合？如果對方真的同意也過繼小妹，廖五妹的繼父和母親為什么不同意小妹過繼，僅僅是因為不舍得嗎？可是孤零零一個人去當巫女，他們就舍得了嗎？”

    聞安道，“只是巧合。廖五妹當時那么慌亂，自然對周圍的事情比較敏感，她去求人家，本來就是聰明伶俐的孩子，為什么人家會不同意？至于小妹，那對夫妻一開始是舍不得，那是因為巫女不一定會被當選，等當選了，他們又覺得是好事，自然就沒有阻止?！?/br>
    江河搖了搖頭，沒有肯定他的，卻也沒有否定，只是說道，“還有五妹遇到七叔公的那一段，七叔公那伙人罪大惡極，起碼會有著極高的警惕，怎么會留下血跡和頭發(fā)那么明顯的證據(jù)等著一個小女孩來發(fā)現(xiàn)？”

    “不對，不對，這些都不對啊。”他長嘆了一聲，“還有一些更細微的，這個故事太不走心了?！?/br>
    他站起身來，走進聞母，蹲在她的身邊，看著她的眼睛道，“但不得不承認故事很感人也很虐心，或許是真的，可能含了真實的一面，但是我不信。mama，您不告訴我就算了，我可以自己查?！?/br>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放在了她的手中，“看看吧，這是阿沅現(xiàn)在的模樣，你們以前那么喜歡她，就算現(xiàn)在或許變了，可人總得有點感情吧。”

    聞母將照片握在手里，慌亂地去抓他的手，說道，“不是的，不是的，江河，你聽媽說，聽媽說啊。”

    江河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她道，“媽，您不想說就別說了，今天也累了，先休息吧?！?/br>
    他抱了抱母親，然后抽出手，轉(zhuǎn)身走出家門口。

    在轉(zhuǎn)身的時候，他看向父親，目光復(fù)雜，但什么也沒說，就離開了。

    時間往回倒回幾個小時之前，聞沅和盛譯嘉站在南城墓園，兩目相對。

    在聞沅叫出盛哥哥的那一刻，盛譯嘉先是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愣在原地片刻，往前緊邁了兩步，深吸了一口氣，才從嘴里呢喃出她的名字，“阿沅......”

    聞沅苦笑了一下，“果然。”

    盛譯嘉如夢初醒，站在原地，不再敢靠進來，有些手足無措地解釋道，“阿沅，我不是故意的。你不想認下我，所以我.......”

    聞沅摸了摸自己的臉，努力笑了一下,“我是怕嚇壞你?！?/br>
    盛譯嘉忙道，“不會的，不會的，阿沅，你還是那么可愛漂亮的?！?/br>
    聞沅笑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看著他，輕聲道，“盛哥哥，你過來抱抱我，好不好？”

    盛譯嘉邁前一步，將她輕輕攬在懷里，摸了摸她的白發(fā)，默了默，手上的力便緊了幾分。他的手甚至在輕微地顫抖著，他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淚，哽咽道，“阿沅，我來晚了，對不起?！?/br>
    時隔三年，他終于又可以抱住他最心愛的小女孩，即使物是人非。

    聞沅笑出聲來，聲音卻也帶著哭腔，“盛哥哥，你哭什么啊。你來得不晚，剛剛好啊?！?/br>
    盛譯嘉卻如同一個孩子一樣，將眼淚埋在她的頸窩里，默默抽泣著。

    聞沅一愣，將滿布皺紋的手輕輕放在他的頭上，沒有說話。

    周遭立在黑暗里墓碑注視著他們，沉默地見證著他們的悲與歡，苦與甜。

    “好啦?！甭勩溆秩滩蛔∫蚤L輩的口吻道，“這么大的小伙子還哭哭啼啼的，算什么。”

    盛譯嘉起身，轉(zhuǎn)過臉去，等再轉(zhuǎn)回來的時候，除了眼睛有些紅腫外，再無痕跡。

    墓園里的冷風(fēng)穿梭而過，盛譯嘉突然清醒過來，內(nèi)心有些不安，開口道，“阿沅，你挑在這樣的時間告訴我......”

    聞沅轉(zhuǎn)過頭，沉默地看著眼前的無名墓碑，說道，“當時廖清將她的骨灰?guī)С隽帜?，是想著能給她找個好地方長眠，但我們一直過得......比較艱難，一直等到了南城，才給她找了這里，而且還因為我用了她的身份，所以一直沒有給她寫上名字。”

    “廖清說，她很喜歡廖知文這個名字，但問她為什么，她便說，因為代表著新生?！?/br>
    盛譯嘉低低地“嗯”了一聲，握了握聞沅的手，以示安慰。

    聞沅卻將手抽了回去。盛譯嘉一怔，往前，大手一抓，便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新生和蒼老對于我來說，都是你?！?/br>
    聞沅慘笑了一聲，但到底沒有再將手抽出來。

    “其實，我對她的感受很復(fù)雜。”聞沅說道，“我老了之后，遇到了因她而改變的廖清，又用著她的身份，總有那種要替她活下去的錯覺。明明是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為什么會有這么奇妙的感覺呢?！?/br>
    盛譯嘉和黑暗里的墓碑對視，說道，“是緣分吧。”

    “也許吧?！甭勩涞溃捌鋵嵔裉煳也幌雭淼?，可除了廖清，便只有我會來看她了。若是沒有人來，應(yīng)該會很孤單吧?！?/br>
    盛譯嘉握住她的手緊了緊。

    “走吧。”聞沅發(fā)出了嘶啞的聲音。

    盛譯嘉便牽著她的手，慢慢走出墓園去。

    在歸程中，聞沅一直都默默無語，不發(fā)一言。盛譯嘉就像是有什么預(yù)感一樣，牽著她的手，怎么也不敢放開。

    好在一路上沒有什么車，他開的車速又慢，在單手駕駛的危險行為中，順利地回到了樓下。

    盛譯嘉打開車門，護著她的頭，準備扶她下車。

    “等下，盛哥哥?！甭勩涞?。

    “回去再說吧，阿沅，你累了?！笔⒆g嘉發(fā)現(xiàn)自己不敢聽。

    “盛哥哥。”她喚了一聲，似乎還帶著昔日的嬌嗔。盛譯嘉有些恍惚，他沉默著回到了座位。

    “哥哥也知道了？”聞沅突然問道。

    “嗯?！?/br>
    “我爸媽呢。”

    盛譯嘉抿了抿嘴，“我沒跟他們說，江河可能說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