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個理由？”霍丞居高臨下地問。

    寧蝶微微偏頭，沒有直視對方，表示默認(rèn)。

    “條件我已經(jīng)說清楚，既然你有心要做憂國憂民的好人，何不再犧牲更多點?！?/br>
    “霍丞，我一直以為你在國事上，是坦蕩的君子，你拿前線將士的生死要挾我，不覺卑鄙嗎？”

    “卑鄙？”霍丞笑了，他故意將唇貼著寧蝶的耳邊，“又不是沒陪我睡過?！?/br>
    寧蝶當(dāng)他是喝醉，忍著不去激怒他。

    她這反應(yīng)倒是讓霍丞再次發(fā)笑，笑里是滲骨的冷意。

    這樣僵持了數(shù)秒，霍丞率先轉(zhuǎn)身走人，他步伐虛浮，顯然是有些喝醉了。

    寧蝶追上去，下樓的樓梯道上沒有其他人，墻上兩側(cè)是裝飾的小型彩燈，一閃一閃。

    霍丞腳下的步子無意間踏空一個臺階，他身子朝一邊歪斜，寧蝶快步上前要扶他，霍丞已靠在扶手邊站定，他是驕傲的人，此刻寧蝶的體貼更像是一種同情。

    想也不想，他用力將寧蝶推開，喝酒的人力氣失了輕重，寧蝶被他推得直接背撞在墻上。

    砰的一聲，霍丞看寧蝶疼得吸了口涼氣，臉上有一絲悔意，他強硬地收回手，作勢要繼續(xù)一個人下樓。

    “十二次，只是滿足十二次對嗎？”寧蝶出口喊住他。

    迷離的光線中，霍丞回轉(zhuǎn)過身，面色冷靜，“為什么？為什么要答應(yīng)？”

    寧蝶聲音因各種復(fù)雜的情緒逐漸變小，“我只是……我只是答應(yīng)了李皓先生，不能食言罷了?！?/br>
    霍丞覺得好笑，不急于去追問什么，他見過寧蝶千面，多是冷靜淡然的模樣，如此糾結(jié)倒是自我安慰，倒是第一次。

    “百樂門是陳粵的地盤，想不想知道從不開放的頂層有什么？”

    他張口笑問。

    寧蝶不解地嗯了聲，霍丞一張笑顏在燈色下有種迷幻般的美感，十足的在蠱惑，在霍丞紳士地伸出邀請的手勢時，她鬼使神差地把手心貼合在霍丞的手上。

    然后順勢被拉得靠近，霍丞帶她走上電梯，搖鈴晃悠地響，一路升上頂層，電梯門開，入目是一片漆黑。

    “正好陳粵不在，”霍丞熟路地打開燈，走廊上一排燈光系數(shù)點亮。

    無甚特別，只是歐式風(fēng)格的城堡內(nèi)景，弧形的拱門和顏色好似沒有重疊的景致。

    寧蝶困惑地看著霍丞。

    她當(dāng)然知道百樂門的頂層不會這么簡單，她相信霍丞的眼光。

    霍丞走過來摟住寧蝶的腰肢，地面鋪就踩上無聲的繁紋軟地毯，四角有香爐熏煙，他一步一步牽引寧蝶，直到寧蝶碰上走廊盡頭的一道印有金色薔薇的大門。

    “推開它，”他的嗓音質(zhì)地醇正，像能醉人的佳釀。

    寧蝶小心地把門推開，門看著沉重，然而她只是輕輕發(fā)力便像有所感應(yīng)地朝兩邊打開。

    等看清眼前的景象，一瞬間，寧蝶震驚得說不出話。

    西南傳言陳粵富可敵國，寧蝶終于感受到這個傳言的實至名歸。

    這是間會令財迷者和信仰高尚的人同時能瘋狂的地方。

    金渡的圓柱，文藝復(fù)興時期大師的經(jīng)典壁畫，一桌一椅，件件來歷非凡，若大的大廳，頭頂?shù)牧鹆?，外面罩上的輕紗都是英國女王的薄紗披肩。

    她曾在報紙上見過這件商品的拍賣。

    這是個擺在眼前的文物收集館，和諧地被布置成精致的待客廳。

    “你要滿足我的第一件事，”霍丞將緊實的外套西服脫掉丟在地上，他對還在發(fā)愣的寧蝶微微瞇起眼，“和我跳一支舞?！?/br>
    在這富麗堂皇又只剩彼此的地方。

    “我只會探戈，”寧蝶誠實地道。

    霍丞再一次地?fù)ё∷难?，扣住她的五指胳膊一抬，儼然是探戈舞蹈的第一個節(jié)拍。

    面貼面，身體貼合身體，沒有音樂，卻步伐默契，霍丞用宛如大提琴低鳴聲醇厚低啞的嗓音，嚼著笑朗誦，以詩伴舞：

    “夏天最后一朵玫瑰，

    還在孤獨地開放，

    所有她可愛的伴侶，都已凋謝或死亡

    再也沒有一朵鮮花陪伴在她的身旁，

    映照她緋紅的臉龐，和她一同嘆息悲傷。

    我不愿看你繼續(xù)痛苦孤獨地留在枝頭上，

    愿你能跟隨你的同伴一起安然長眠

    我把你那芬芳花瓣輕輕散布在花壇，

    讓你和親愛的同伴在那黃土中埋葬。

    當(dāng)那愛人金色指環(huán)失去寶石的光芒，

    當(dāng)那珍貴友情枯萎我也愿和你同往。

    當(dāng)那忠實的心兒憔悴，當(dāng)那親愛的人死亡

    誰還愿孤獨地生存在這凄涼的世界上。

    ……”

    這首詩寧蝶熟悉，她在許太太的園會上，為肖笙伴唱的正是這首歌曲，這分明是首凄涼的愛情詩歌，在霍丞念來，更像是名流公子在同女士*，優(yōu)雅的玩味。

    寧蝶眉頭一皺，事實上這首詩歌，也是她最近拍戲遇瓶頸的最大難關(guān)。

    姚守玥淪落風(fēng)塵，被慕少秋玩弄后拋棄，月色明亮的某個午夜，舞場得意的姚守玥落魄地坐在窗臺，流著淚哼唱出這首愛爾蘭的名曲。

    華燈前盡歡，黑幕下卻是難言的孤寂和悲傷，寧蝶無法飾演出導(dǎo)演要的感覺，頻頻在這卡機。

    她最近卡機的次數(shù)是前一個月的數(shù)倍。

    明早還要重拍這幕。

    這下好了，霍丞成功地讓她徹底忘記原版的《夏天最后一朵玫瑰》是首正經(jīng)的愛情曲目。

    ☆、第55章 寧府（上）

    “在走神？”霍丞一手扶上她的背摩挲，眼神危險。

    寧蝶瞪了他一眼，面上有幾分嬌憨，“你念的這詩我明日拍戲要用，可不是你這種風(fēng)格?！?/br>
    霍丞啞然失笑，“那是哪種？”

    寧蝶舞步停頓，放開霍丞的另一只手，跑到窗邊，她推開圓拱形的窗，夜風(fēng)習(xí)習(xí)，她回眸苦惱地道：“愛而不得，神思哀傷……”

    說起來她就想到今天拍戲?qū)а輰χ蠛鸬囊荒唬?/br>
    “寧蝶！你是在拍感情戲！不是哭喪！”

    整個劇組的人忍著笑抖肩，就連林萊玉也拍著她的手搖頭直言：“寧蝶啊，你的表演太用力了?！?/br>
    得不到一個人，被背叛的心情，難道不該是傷心的流淚？

    等她醞釀出自己想要的感覺，導(dǎo)演還是搖頭，“太普通，沒有驚艷感，罷了，今天太晚，明日再試吧?！?/br>
    寧蝶只得失落地放棄。

    眼下霍丞走過來，點點頭，思索，“這個，有點難。”

    寧蝶看著他，等待他會說什么。

    而霍丞突然摸了摸她的頭頂，很輕，很穩(wěn)重的力度，“人這一生痛苦分很多種，愛而不得無疑是大悲，你有挫敗感是情理之中。”

    他輕易地看破寧蝶的煩心事，不知為何被他這么一說，寧蝶鼻子發(fā)酸，她性子里有不服輸?shù)膭?，這幾日因為她的表現(xiàn)拖了拍戲的進(jìn)度，今天又一次一次被否定，她對自己都要失去信心。

    霍丞拉她入懷中，“先試著閉上眼睛。”

    寧蝶靠在他懷里，聽到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一種踏實感油生，聽話地緩緩閉上眼簾。

    窗外的風(fēng)還在輕輕吹拂。

    “姚守玥是什么樣的女子？”

    寧蝶驚訝他怎么知道自己是飾演姚守玥，想到這部戲霍丞有投資，她便不覺奇怪了。“姚守玥是可憐人，為救mama，去投靠經(jīng)營舞女場的姑姑，失足踏進(jìn)大染缸，再也不能回頭?！?/br>
    “還有呢？”霍丞極有耐心地問道。

    寧蝶要仰頭去看霍丞的表情，被霍丞捂住眼睛,“可不能睜眼睛”

    “她……她內(nèi)心有著對金錢的*，可是紙醉金迷的生活仍是沒有泯滅她內(nèi)心的一份真摯，她能為感情付出全部真心，哪怕對方只是個花花公子?！币苍S是因為黑暗，寧蝶一面說著，姚守玥的形象就像一幅在慢慢展開的畫卷，漸漸明朗，“她美貌，年輕，然而在被愛情拋棄的那一刻，成為一朵外表艷麗，內(nèi)里開始腐爛的玫瑰……”

    愛情是姚守玥身在絕望生活里最后的一道明潔的光。

    光消失了，玫瑰就要枯萎了。

    寧蝶握緊霍丞胸前的衣襟，姚守玥那種悲哀的情緒在往她身上過渡。

    “寧蝶，”霍丞輕聲地說，“你愛著慕少秋，愛到一無所有，夜色深了，黑夜里的明月升起來，可是你的明月呢？”

    “被烏云遮住……”寧蝶張口已是哽咽。

    “夏天結(jié)束了。”

    寧蝶接話道：“玫瑰已凋謝。”

    內(nèi)心的難受如同排山倒海般襲來。

    愛而不得……

    愛而不得呵……

    不甘心，憤怒，更多的寂寞，只剩下一張空了的軀殼，獨自美麗。

    “霍丞，”寧蝶深呼吸一口氣，“你知道嗎？曾經(jīng)我也這樣愛而不得過?！?/br>
    霍丞抱住她的手一僵，又猛然摟緊她，“你在想陳子傲？”

    時隔幾月，驀然再聽見這個名字寧蝶心靜如水，她忍不住搖頭笑嘆，“你不會知道這個人是誰。”

    霍丞的瞳孔緊縮，明顯是動怒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