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扶笙應(yīng)道：“我去郡縣的時候碰到了岷國九重宮的守宮人，準(zhǔn)確地說是無意中偷聽到那個人和郁銀宸的談話，得知了一件事。”

    “什么事？”澹臺鏡緊張問。

    扶笙頓了一瞬，眉目間沉郁之色盡顯，“原來久久竟然是五百年前女王鳳息的轉(zhuǎn)世?！?/br>
    這樣一句話，饒是澹臺鏡這樣歷經(jīng)世事的人都不敢相信，瞪了眼睛驚愕好久，才顫著聲音問：“你說我那個即將過門的外孫媳婦是五百年前女王鳳息的轉(zhuǎn)世？”

    “是?！狈鲶蠘O不情愿地應(yīng)道：“我聽見守宮人告訴郁銀宸，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了，務(wù)必要在春年之前將處子之身的久久帶去岷國打開九重宮里面的東西。我對那些事一無所知，也不知道岷國九重宮里面到底有什么，我只是不想讓任何人帶走她，所以……”

    “所以，你對她用了鎖心咒？”

    “是?！狈鲶显俅螒?yīng)聲，閉了閉眼，“我將她所有的夢境都鎖住轉(zhuǎn)移到我身體里來，一則不想讓她記起分毫，二則，我想自己弄清楚那一世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何會有郁銀宸牽扯進(jìn)來?！?/br>
    澹臺鏡捏了捏眉心，“這么做的捷徑唯有陰陽交合，趁機(jī)施咒，且鎖心咒因人而異，與命理屬性息息相關(guān)，你是怎么……？”

    扶笙揉著額頭，“久久的命理屬性跳出了五行之外，我一時也判斷不出來究竟是哪種，只好選擇了冰?！?/br>
    扶笙這么一說，澹臺鏡便知曉了這兩個人是在什么環(huán)境下發(fā)生關(guān)系的。

    不好過多糾結(jié)于這個話題，澹臺鏡問：“那你可從她的夢境中看到了什么？”

    “很遺憾，并沒有?！狈鲶厦媛稛o奈，“她夢境里面的東西都很模糊，全看不清?！?/br>
    這時，澹臺惜顏從外面進(jìn)來，笑著道：“聽聞子楚從郡縣回來了，怎么樣，你的千里錦紅鋪好了嗎？”

    “已經(jīng)差不多了。”扶笙溫和地道：“四大護(hù)衛(wèi)明日回京，開始著手燕京城的錦紅和流水宴?！?/br>
    澹臺惜顏見澹臺鏡臉色不對勁，眸光微動之后坐了下來好一番追問，才將方才這二人談?wù)摰脑掝}搞懂。

    “子楚，你說久丫頭是女王轉(zhuǎn)世？”澹臺惜顏眼瞳中泛出些微異樣的光色。

    扶笙察覺到了澹臺惜顏的語氣不對勁，忙問：“娘可是覺得有問題？”

    “這是不可能的！”澹臺惜顏直接道：“五百年前的南岷古國女王鳳息不可能轉(zhuǎn)世投胎，她是沒有來世之人。”

    面色微變，扶笙勉強(qiáng)穩(wěn)住心神，“娘此話怎講？”

    澹臺惜顏仔細(xì)想了想，“當(dāng)初我和先帝發(fā)現(xiàn)的那些南岷秘史上，有一處便記載了南岷古國的藍(lán)花楹有靈氣，女王用靈魂作為交換，與整個南岷的藍(lán)花楹定下花魂契約，這樣一來，藍(lán)花楹四季不敗，可保南岷國百年乃至千年繁榮昌盛，當(dāng)然，這是在女王沒死的情況下，一旦中途發(fā)生變故，女王身死的話，整個國家的藍(lán)花楹都會給她殉葬，而且，女王一旦死了，就等同于魂飛魄散，再無來世。所以，你們說久丫頭是女王轉(zhuǎn)世，這件事我敢保證，絕對不可能。”

    “可是九重宮的守宮人的確是這么跟郁銀宸說的?！狈鲶系溃骸按耗曛?，久久必須去岷國，否則就沒有時間了，我不清楚他所謂的‘沒有時間’究竟指的是什么。”

    澹臺惜顏陷入沉思，微微顰眉，“難道這中間還有什么變故？”

    扶笙抬眸，目光落在外面覆了霜雪的花樹上，那地方，紅梅吐蕊，血一般妖艷。

    眼瞳微漾，扶笙幾次欲言又止之后才問：“娘，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我完整地看到五百年前發(fā)生的那些事？”

    澹臺惜顏看了一眼扶笙，微微嘆氣，“辦法倒不是沒有，夜極宮有一面昊天鏡，能看前生之事，只不過打開那東西極損修為，便是我親自去開啟，都很可能到最后只剩一口氣?！?/br>
    “這個法子不可行！”澹臺鏡冷著臉道：“依老夫看，子楚要想知道那些事，就必須通過那個國師郁銀宸，再不行的話，等你們倆大婚完，我們一起去岷國，到時候老夫再叫上璇璣閣主那個老不死的，加上你娘，有我們?nèi)嗽?，你和久丫頭只管放心?！?/br>
    澹臺惜顏滿臉不贊同，“爹，這時候不是應(yīng)該勸子楚不要過多在意這件事么，你怎么還會提出這么一個主意，還說什么大家一起去岷國，這不是坑了子楚和久丫頭么，萬一到時候真出了什么事怎么辦？”

    澹臺鏡睨了澹臺惜顏一眼，“你堂堂靈女，在看到久丫頭第一眼的時候就沒看出點什么來？”

    “看出來了?！卞Ｅ_惜顏繼續(xù)反駁：“可是這也說明不了什么，并不代表久丫頭就是鳳息轉(zhuǎn)世吧！”

    “究竟是不是，到時候我們一去便知?！卞Ｅ_鏡聲音愈發(fā)沉涼，“子楚能在幻境中看到五百年前的南岷古國，這絕對不是巧合?！?/br>
    澹臺惜顏沒了話，靈山后山的幻陣從來就不會出問題，幻境更是映射人心的東西，子楚第一幕看見的是舉刀欲殺她，第二幕看見南岷古國，并非沒有原因。

    “子楚也別太擔(dān)心了?！卞Ｅ_鏡輕聲寬慰，“安心等著大婚便是，大婚以后的事情，自有你娘和老夫會安排，既然他們希望久丫頭去岷國，那為了避免以后出現(xiàn)什么紛爭，我們就干脆陪著去，也好趁機(jī)弄清楚事情的始末?！?/br>
    扶笙點點頭，“多謝外公?！?/br>
    ==

    天賜宮，御花園。

    女帝難得地召見了澹臺引于擁雪亭內(nèi)圍爐而坐。

    亭外落雪深深，紅梅冷艷。

    “不知陛下傳召臣前來所為何事？”兩人緘默許久，終是澹臺引先發(fā)了話。

    女帝垂眼看她，眸光落在澹臺引平靜的面容上許久，才緩緩問，“你可有收到了靈山的消息？”

    澹臺引垂眸，“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朕以為，你是知道我們之間關(guān)系的?！迸坶_門見山。

    沉默一瞬，澹臺引道：“是，臣在數(shù)日前收到了靈山的消息，知曉了陛下和秦王乃我巫族人，且雙雙為靈女親生?！?/br>
    “你就不覺得驚訝？”女帝定定看她。

    澹臺引依舊是面色平靜，毫無波瀾的樣子，“當(dāng)時知道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的驚訝，不過后來想想，覺得也只有這樣的身份才能解釋得通很多事情?！?/br>
    女帝了然，修目微挑，“你指的是上次遲旻刺殺朕，被朕打成重傷以及后來為了懲治季太妃而使出了偷天換日的功法這兩件事？”

    澹臺引心中暗贊了一句女帝心思通透，拱手道：“陛下英明。”

    女帝精致的唇角彎起一抹清冷的笑弧，“既是一家人，那就不說兩家話，關(guān)于神權(quán)世襲的事……”

    “陛下……”澹臺引站起來，拱手躬身，“陛下為巫族靈女親生，乃靈山的繼承人，大燕的江山，早就在您御極的時候落入了巫族手中，巫族不僅世襲了神權(quán)，還會將皇權(quán)也世襲下去，之前的事，是臣愚昧，再三挑釁是臣的不對，罪該萬死，請陛下降罪。”

    女帝淡淡瞟她一眼，“家主在靈山已經(jīng)受了三日寒池之刑，朕也并非是非不分的人，既然刺殺一事與你無關(guān)，你也無需將罪責(zé)盡數(shù)攬到自己頭上，在朕眼里，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這么隕落了，豈不可惜？”

    澹臺引在聽到“家主受三日寒池之刑”的時候，身子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三日……

    能否活著出來都成問題。

    雖然她一向不太贊同父親的那些理念，但從本質(zhì)上來講，她還是父親的親生女兒，于情于理，她都應(yīng)當(dāng)為父親分擔(dān)罪責(zé)。

    想到這里，澹臺引一撩寬大的衣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面色沉肅，“家父所犯之罪，臣愿代其受刑，還請陛下寬宏大量?！?/br>
    這是澹臺引入主神殿以來，頭一次跪女帝。

    撥弄熏香的那只玉手一頓，女帝有些驚愕，愣了片刻，道：“三日受刑期已過，朕得到情報，家主只是受凍過度修為損耗太大暫時性陷入昏迷而已，脈相上看來，起碼暫時不會死。”

    見澹臺引長長的睫毛動了動，沒吭聲，女帝又道：“法不留情，你便是跪死也無用，誰人犯的錯自當(dāng)由他自己一力承擔(dān)，你心疼他是你父親，朕又何嘗不知他是朕的伯父？”

    心神一凜，澹臺引伏跪下來，道一句“謝主隆恩”之后才起了身。

    “春年祭祀準(zhǔn)備得如何了？”女帝一邊分茶一邊問。

    “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卞Ｅ_引道：“只等春年到來?！?/br>
    “很好?！迸蹚澚司碌拇浇牵澳赣H來了燕京城這件事，朝中很多官員還不知道，等春年祭祀的時候，朕便當(dāng)眾澄清當(dāng)年母親在魏國并沒有死的事實，屆時，少不得要大祭司從中斡旋，盡量找個靠譜點的理由，否則，朕只怕難以服眾?！?/br>
    “諾。”澹臺引頷首，“陛下請放心，臣一定保證萬無一失。”

    “你做事，朕向來是放心的?！迸塾挠囊粐@過后眸光落在亭外的雪花紅梅上，眸中起霧嵐，不知在想什么。

    澹臺引告退以后，女帝繼續(xù)在亭中靜坐。

    不多時，花脂腳步輕緩地走進(jìn)來，溫聲道：“陛下，起風(fēng)了，要不要現(xiàn)在回宮？”

    “朕再坐會兒?！迸蹖⒒馉t上溫著的酒慢慢倒入青銅酒樽里，望著里面的清涼酒液，神思有些恍惚，輕聲低喃，“再過幾日，子楚就要大婚了，他，也該來了罷?！?/br>
    花脂的明亮的眸子往外面一掃，只見疾風(fēng)未停，雪花颯颯。

    她自然懂得陛下口中的“他”是誰，只不過這些日子風(fēng)雪漸大，魏國距離燕京甚遠(yuǎn)，能否安然如期到來，似乎是個問題。

    ==

    荀久這一覺睡得極香，從前一入眠就能夢到岷國那些古怪的畫面，這兩日竟然莫名其妙消失了。

    不過她不太關(guān)心那些東西，反正關(guān)心了也找不到答案。

    披了斗篷走出門來，外面一片銀裝素裹，白雪皚皚，兩個小丫頭在院子里掃雪，時不時捏了雪團(tuán)互相嬉戲，見到荀久出來，兩人齊齊一驚，趕緊過來行禮。

    荀久示意兩人起身，又問：“夏堇去云水齋還沒回來么？”

    “已經(jīng)回來了。”其中一個小丫頭道：“大婚前一日，我們這邊要把嫁妝先送到秦王府，二少帶著夏堇去清點嫁妝了?！?/br>
    荀久“哦”了一聲，前些日子還覺得大婚即將到來，略有些緊張，如今反而什么感覺都沒有了，不緊張也不忐忑，心中很平靜。

    在廊檐下賞了會兒雪景，荀久深覺無趣，又回了房。

    坐下沒多久，北炎就前來敲門了。

    荀久應(yīng)了聲，“何事？”

    北炎道：“姑娘，權(quán)少和唐姑娘已經(jīng)到了燕京，您要不要去見一見？”

    ☆、第034章 給小肥臉的禮物（二更）

    “劉權(quán)和唐姑娘？”荀久坐直身子，眉帶喜色，“沒想到他們這么快就來了?！笨戳吮毖滓谎郏謫枺骸八麄儸F(xiàn)在在何處？”

    北炎道：“權(quán)少是秦王殿下親自發(fā)帖請的客人，自然是由典客署的人接去了?！?/br>
    荀久吩咐道：“你立即去將他們兩個請來，我好久沒見到劉權(quán)那小子了，也不知道在海上吹了這么長時間，黑了沒有?！?/br>
    北炎遲疑一瞬，問：“久姑娘現(xiàn)在就想見權(quán)少？”

    “嗯?！避骶命c點頭，“有什么問題嗎？”

    “殿下那邊……”北炎神情憂郁，那天久姑娘在大街上與西宮良人同坐肩輿的事，他已經(jīng)聽說了，雖然不知道最后久姑娘和殿下是怎么和好的，但當(dāng)時殿下的確是臉色陰沉得好像要吃人。

    想到這里，北炎抖了抖身子，低聲道：“小的記得殿下一直很不喜歡權(quán)少。”

    “他不喜歡我便見不得了？”荀久皺了眉，“再說了，那是因為之前他們兩個做交易的時候有了過節(jié)，現(xiàn)在什么都攤開了，劉權(quán)雖然是海盜，可他卻是我名義上的弟弟，對了，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他呢?！?/br>
    北炎沒吭聲，靜待下文。

    荀久道：“上次在奉天殿，表哥親自幫我破了三年前爹娘死在泉林村然后被前兩位大祭司所取代的這件大案，那么當(dāng)初將劉權(quán)帶回荀府的就是假荀謙，我想親自問一問劉權(quán)，當(dāng)初那個人為何要收留他，最后讓他轉(zhuǎn)交給我的那本《長生秘錄》又有什么用，是何意思?！?/br>
    北炎思慮了一下，最終一言不發(fā)走了出去。

    半個時辰后，渺風(fēng)閣外有腳步聲傳來。

    荀久早就讓人備好了點心。

    讓她意外的是，進(jìn)來的人除了劉權(quán)和唐伴雪之外，還有多日不見的商義。

    荀久一見他就忍不住想捏臉，笑吟吟打招呼，“小肥臉，你不是去郡縣布置千里錦紅了嗎？怎么會和劉權(quán)他們在一起？”

    商義收了傘豎在門外，跟隨著劉權(quán)和唐伴雪慢慢走進(jìn)來，一臉笑瞇瞇的樣子，“九姑娘，人家這次有帶了好東西哦?！?/br>
    “過來這邊坐。”荀久沖商義招招手，“來跟我說說，你帶了什么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