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用彩色a4紙打印的照片，但是也能足以看清楚我身體的每個部分，每個角落。

    如果這些照片被泄露出去了怎么辦。

    這么長時間都有人一直跟著我嗎？

    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電梯還是停在這個樓層。此時我的大腦飛速轉(zhuǎn)動，現(xiàn)在有兩個可能性?？赡埽托诺娜硕阍诶锩孢€沒下去，也沒有按樓層鍵。也可能，他藏在旁邊沒有燈的樓梯間在黑暗里靜靜觀察著我，注視著這一切。

    無論哪種可能性都讓我無比驚慌，我能感受到一股寒氣從我的腳心直達(dá)頭頂，我仿佛能感受到在黑暗中有一雙如同狼一般的眼睛看向我，直視我，偷窺我，用我的隱私和恐懼來滿足著他的欲望與快感。我飛快的關(guān)上了門，沖到房間縮進(jìn)被窩里?？謶郑浅６嗟目謶忠鐫M了我。我赤著腳下床拉上了所有的窗簾和窗，把燈也全部關(guān)了，我把自己藏在黑暗里。即使躲在被窩里，我還是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冰涼。

    在黑暗中，周圍顯得無比安靜，我的聽覺也放大了數(shù)倍，我聽見自己的心臟的跳動，速度快得幾乎要蹦出胸腔。

    我顫抖著拿出手機，打電話男朋友。我的手顫抖得厲害，撥號撥了幾次才成功。他一接通電話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我壓低聲音對他說：“我……我好害怕……求求你，求求你，快回來?！蔽揖o緊握著手機看時間，現(xiàn)在的時間過得特別特別慢，等他的每一分每一秒對我而言都是煎熬。

    幾乎不到五分鐘，男朋友就用鑰匙開門沖進(jìn)來，把燈打開：“怎么了？”

    “啊！關(guān)門！不要開燈！”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尖利得像指甲劃過教室的黑板。

    他緊緊抱住我：“別怕，別怕有我陪著你，沒有人會來傷害你的?！?/br>
    “外面有人嗎”

    “放心，我檢查過了，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彼麚肀е遥窈搴⒆右粯雍逯?，輕輕親吻我的額頭。

    聽著他的平穩(wěn)的心跳聲，我漸漸冷靜下來：“辛虧你回來得快，你在門口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嗎？”

    男朋友停頓了一下，想了想：“沒有，只有我一個人。我就在附近沒走遠(yuǎn)。”

    當(dāng)我把發(fā)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他之后，他問：“有懷疑的人嗎？”

    公車怪人，我滿腦都是公車怪人詭異的笑。

    我想報巡捕，男友攔住了我。

    “你報巡捕的話反而會刺激他。”男朋友提醒我，“他現(xiàn)在幾乎監(jiān)視著你的一舉一動，我們不要刺激他，萬一他一生氣把你的裸照發(fā)出去了呢？靜觀其變吧?！?/br>
    我們查過小區(qū)的監(jiān)控，卻發(fā)現(xiàn)那些所謂的監(jiān)控全部都是擺設(shè)。

    男友提出跟我一起搭公交去攔公交怪人，問清楚怪人的目的，可是接連好幾天，我們都沒有遇見過他。

    接下來，我開始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恐懼日益增長，噩夢每日每夜來找我。公車怪人帶著詭異的笑夜夜?jié)撊胛业囊?，我開始畏懼出門，只能請了十天病假躲在家里，鎖上所有門窗，拉緊窗簾。特別洗澡和如廁的時候，我都要反復(fù)把窗戶和門檢查四五遍才放心。

    在接近崩潰的邊緣的這幾天，我發(fā)燒了好幾天，今天才終于下定決心出門去醫(yī)院看病。我想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可考慮了一下還是放棄了。反正怪人手里已經(jīng)有那么多我的照片了，即使今天他多拍幾張生病的我，也無所謂了吧。

    我想不到可以這么快可以遇見他。

    我看完病準(zhǔn)備去交費的時候，看見公交怪人獨自站在隊列中。不一樣的是，他并不是我之前見到的打扮了。他瘦了很多，很多，幾乎瘦到只剩骨頭。他穿著寬松的醫(yī)院病服，頭發(fā)和牙也幾乎掉光了。他身上有一股腐朽的氣味，像一棵在潮濕的暗處死亡的樹，如果發(fā)現(xiàn)不是他那份奇怪的，像孩子般的好奇和飄忽的眼神，我不會注意到他。

    我想象過很多次遇見他的場景，在我的夢里面，我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他，把他踢到地上，打電話報巡捕讓他受到懲罰。事實上現(xiàn)在時機到了，我只是靜靜看著他。

    他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我了。他沒有驚慌也沒有逃跑，相反，他的眼神穿過人群靜靜看著我，他笑了，是那種解脫又明朗的笑，他準(zhǔn)確地叫出了我的名字，見到你真好，他說。

    公車怪人的病房里有三張病床，除了他的以外，其中一張是空的，另外一張是個神志不清的老頭。公車怪人給我到了杯水，請我在他床頭的椅子上坐坐。我沒有喝水，也沒有坐下。

    我能感受到，病房里面彌漫著一股將死之人絕望的氣息。

    “這個人昨天凌晨去世了，跟我一樣的年紀(jì)，跟我一樣的病?！惫秩擞中α?，我不知道他原來是這么喜歡笑的人。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跟蹤我？”我單刀直入。

    “三年前，那時我跟你搭同一班地鐵。你第一天進(jìn)來我就注意到你了。你跟我完全不是同一類人，你年輕、美麗又陽光。你那時應(yīng)該剛畢業(yè)找到工作不久，你對工作和生命總是充滿了熱忱和激情，所有人帶著疲憊的面具在地鐵上一言不發(fā)，可是你永遠(yuǎn)神采奕奕。我的眼神總是被你吸引，我惹不住看你，接近你，但是你從來沒有好好注意過我?！?/br>
    他無奈地?fù)u搖頭：“開始我只是想跟過去跟你說說話，可是我一直跟在你的后面走，一直沒有鼓起勇氣。慢慢的，每天跟著你，感受你的日常生活變成我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br>
    他打開他經(jīng)常如同寶貝般背著的黑色背包，里面全是我扔掉或者弄丟的小物件。我的快遞單，舊衣物，用完的口紅，舊枕頭套，打碎的杯子。

    “我習(xí)慣了周圍都包圍著你的味道。我查到了你的名字、你的公司、你的職位、你的一切。我看見三年來你的喜怒哀樂，你的悲歡離合。你搬家之后我又在你家附近租了新房，只是想離你近一點。你注意到我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

    “你知道嗎，你過來跟我打招呼那一刻，是這輩子最開心的記憶。但是我太害羞了，我不知道要怎么表達(dá)，我只能逃離?！?/br>
    “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是愛上你了，可是更多時候我大概只是在羨慕你的生活，我愛窺探你勝過于愛你?！?/br>
    我憤怒地推開他，幾乎是竭盡全力地大聲吼：“那你為什么拿我的照片威脅我，這算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做錯了什么？”

    “我拍過你的照片，也沒有威脅你。”他搖搖頭矢口否認(rèn)。

    “但是我承認(rèn)，我一直在跟蹤你，對不起，我知道我做錯了。你不用擔(dān)心，我命不久矣，以后也再也不會嚇著你了。能在死之前跟你道個歉，真好。”他仿佛深深地松了一口氣，他微笑著說，“你可以抱抱我嗎？”

    眼淚爬滿了他毫無血色的臉頰。

    我沒有答應(yīng)，我知道這大概是我見他的最后一面，但是我心中沒有絲毫憐憫，只有惡心，無可描述的惡心。

    你沒有資格尋求我的原諒，我說。

    “等等，我真的沒有拍過你的照片也沒有跟蹤你。如果不是我的話，肯定還有其他人。”他在我后面追著我喊，“你要相信，我是沒有惡意的?！?/br>
    我怎么可能再相信他，我轉(zhuǎn)身逃離醫(yī)院，逃離公交怪人以及這一卻令我不快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