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那本子上又寫了一個好,竟是沒有多余的廢話,也無任何別的要求。 徐道人連忙說:“那就好,既然你們都談好了,那我們明晚再來?!笔虏灰诉t,現(xiàn)在霍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有人來過,肯定會加大防范,他們得盡快辦妥這件事:“我們回去準(zhǔn)備一些東西,馬上給你們辦冥婚?!?/br> 聽見冥婚兩個字,楚楦的小心肝還是覺得很刺激,不過什么都沒說,點(diǎn)點(diǎn)頭:“嗯?!?/br> 他也想趕緊離開這里。 清涼的風(fēng)將他們送到門口,朱紅色的大門久久未關(guān)上。這附近的樹枝具在搖曳,透著幾許歡快的味道。卻很快又慢慢地停下來,露出沉重和忐忑。 “你說會是誰進(jìn)去過?”霍家的書房里,霍老爺子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道。 “我看門上的大鎖并沒有破壞的痕跡,許不是人為?!背蓭煾敌睦镞吅芮宄_門的應(yīng)該是里面那位,來的人是大公子期待的人,那就只能是楚楦? 想必霍老爺子也門兒清,否則不會長吁短嘆:“雖然說他高興就好,可是人心難測,還是謹(jǐn)慎為好。成師傅,你要防止有人鉆空子,把云深騙了去?!?/br> “是?!背蓭煾荡瓜卵酆煟盍寺暤?。 霍老爺子還是不放心,連夜派人盯著楚楦。第二天上午那些暗中盯梢的人,向霍老爺子匯報(bào)了兩個情況,第一,楚楦最近和一名術(shù)士走得很近;第二,他們正在籌謀事情,跟西橋霍家大院有關(guān)。 “看來昨晚就是他們二人,也是好膽,竟敢動霍家的祖宅?!被衾蠣斪釉秸f越不痛快,吩咐人繼續(xù)盯著他們:“今晚我親自去一趟,看看他們究竟想干什么?!?/br> “若這是公子授意,卻不好干涉?!背蓭煾岛突粼粕畲蚪坏懒巳辏钋宄粼粕钍鞘裁葱愿?。 一個小術(shù)士和一個普通人,霍云深根本不放在眼里,就連他們霍家的人在霍云深眼中,也不是什么重要。 “就算是云深自個的意思,也不能越過我們?nèi)?。”霍老爺子固?zhí)地道。 成師傅想勸他兩句,但是終究什么都沒說。 霍家和霍云深之間的裂痕,是說什么也無法抹去的。除非時光倒流,回到三十年前,那時候霍云深還沒死,霍家也還沒到達(dá)鼎盛時期。 卻說楚楦這一頭,白天照常上班,晚上和同事調(diào)了晚班,他一下班就匆匆離開醫(yī)院。 他和徐道人就跟昨晚一樣,順利進(jìn)了霍家大宅。 徐道人帶來的東西有香燭、文案、庚帖,兩套紅色的喜服,具是男裝。 在靈堂面前擺弄好這些東西,徐道人拿出喜服,叫楚楦來:“這是你的?!彼掷镞€有一套,是要給霍云深的尸骨穿的:“一會兒我要開棺材,你要是害怕就別看?!?/br> 楚楦拿著衣服,果然轉(zhuǎn)過身去,不看。 他手里的是一件大紅袍子,類似于唐裝。 猶豫了片刻,楚楦走到角落準(zhǔn)備換衣服。剛剛抬手解開衣服的扣子,就感到身邊涼颼颼,楚楦抓著衣領(lǐng)呸了一聲,滿臉惱火:“離我遠(yuǎn)點(diǎn)!” 雙方僵持了片刻,周遭的空氣恢復(fù)正常。 楚楦繼續(xù)解扣子,脫下上衣和長褲,把紅色的喜服一一穿戴起來。 他的身材高挑勻稱,穿上風(fēng)格復(fù)古的衣袍也顯得很好看。 杏眼長眉,唇紅齒白,體態(tài)修長,有點(diǎn)子古代書生的韻味。 “……”最后系帶子的那一刻,一雙手從楚楦身后繞過來,將帶子迅速在腰間打了一個結(jié)。 弄完這些他很快就離開了,仿佛害怕楚楦又呸他。 “……”楚楦握了握拳頭,自己解開來重新系了一遍,就跟故意賭氣似的。 “楚楦。”徐道人喊道:“你要不過來看看。” 楚楦穿著下擺長長的喜服,不太習(xí)慣地走過去,眼睛往棺材里邊虛虛看了一眼。 霍云深的尸骨已經(jīng)穿上了龍鳳呈祥的喜服,頭上戴著帽子,臉上蓋著一塊白色的繡帕,看不見臉。 “你要不要看看?”徐道人伸手去撩繡帕。 “不用了。”楚楦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語氣有點(diǎn)慌張。 “不用?那就開始吧。”徐道人說:“你把他背起來。” “什,什么?背起來?”楚楦看著尸體,無從下手。 “對啊,不背起來怎么拜堂?”徐道人早就準(zhǔn)備好了紅色的綢帶,人家是新郎新娘拿在手里的,他們是用來背的。 楚楦抿了抿嘴角,抬眼看著徐道人,很為難。 “別磨磨蹭蹭,你連那種事都跟鬼做過了,還怕背尸體?”徐道人說得有理,手拿紅綢催他趕緊背尸。 楚楦沒辦法,只好伸手去抱尸……他本以為會很重,結(jié)果沒有想象中那么重,很容易就弄得跟到了背上。 更奇怪的是,尸體也不臭。 就這樣,徐道人幫忙把尸體綁在楚楦背上。 在綁的過程中,楚楦感覺背上的尸體突然變重了一點(diǎn),接著那雙干枯的手?jǐn)R在自己肩上,灰色的指尖從喜服的袖口里邊露出尖兒來,正好被楚楦看個正著。 他只覺得頭皮發(fā)麻,腳底生寒,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口水。 “徐哥,不,不用綁了,他掉不下去?!背笖鄶嗬m(xù)續(xù)地說話,因?yàn)?,鬼趴在他背上,抓得牢牢地?/br> 徐道人卻還是順手給綁了,結(jié)口處打了個蝴蝶結(jié),大紅色的喜慶。 “走吧,拜天地?!?/br> 文案擺在院里,徐道人點(diǎn)亮了上面的龍鳳蠟燭。楚楦跪在一個金色的小臉盆面前,燒庚帖,拜天地,一步一步來。 霍老爺子等人匆匆走進(jìn)來,被他們的大紅喜服和龍鳳蠟燭給灼傷了眼睛。但是這時候天地已經(jīng)拜完了,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 成師傅的眼睛微微睜大道:“他們在辦冥婚?!?/br> “喲,老丈人來了,正好?!毙斓廊藢Τ刚f:“快拜一拜,這是高堂?!?/br> 楚楦有時候挺缺心眼的,順著徐道人的話就麻木地拜了一下。 過了半晌,霍老爺子才反應(yīng)過來,跺著拐杖,吹胡子瞪眼道:“誰是老丈人?你們給我解釋清楚,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徐道人說:“霍老爺子,您的兒子找上了這位楚先生,要跟他辦冥婚才肯罷休。您要是不信,可以把令郎叫出來對質(zhì)?!?/br> 霍家人怎么會不信,心知沒有霍云深的同意,這場冥婚肯定辦不了。 “老爺子,我看這位小師傅沒有說謊?!背蓭煾党鰜泶驁A場。 霍老爺子死死瞪著還跪在地上的楚楦,黑了一會兒臉,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說:“既然辦都辦了,我就不追究了,你以后好好侍奉云深,別讓他失望。”末了還說:“過幾天你就搬進(jìn)霍家吧,我會對外宣稱,認(rèn)你做干兒子。” 楚楦背著尸體從地上爬起來,面無表情地說:“您誤會了,這場冥婚里嫁人的不是我,是令郎?!?/br> “什么?”霍老爺子瞪大眼睛,包括他身邊的所有人,因?yàn)槌父嬖V他們的消息太難以置信。 “你說謊,他怎么會答應(yīng)……” “云龍,你口中的他是你大哥!”霍老爺子震驚歸震驚,該敲打的還是及時敲打。 “爸,對不起,我只是一時口快。”霍云龍低著頭,認(rèn)錯很快:“大哥,小弟不是故意的,請大哥別放在心上?!?/br> 這態(tài)度無懈可擊,若不是有心人,根本發(fā)覺不了其中的異樣。 楚楦有時候特別敏感,他現(xiàn)在就完全感覺地到,這群姓霍的人,根本就不關(guān)心霍云深。 但是他們?yōu)槭裁催@樣在意? “我沒有說謊,你們要是不信,我可以叫他出來對質(zhì)?!背刚f干就干,走進(jìn)靈堂把筆記本和筆拿出來,擺在文案上供大家觀看。 他當(dāng)著眾多人的面上,喊霍云深的名字:“霍云深,你的家人不相信我,你自己出來解決?!?/br> 霍家人半信半疑,死死盯著那本本子,在昏暗的燭火下,那只圓珠筆竟然立了起來。 勿擾。 “云深!”霍老爺子臉色大變,他知道這是寫給他們的,就是叫他們別打擾的意思。難道,就這么恨霍家嗎? “大哥,家里一直沒有逼你做任何事?!被粼讫埻蝗秽弁ㄒ宦暪蛳拢谷粷M臉悲痛:“請你別再恨著霍家了,一直以來你想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我們有什么能力去干涉你?” 楚楦想想也是,一只是厲鬼,一邊是普通人,誰干涉得了他? 可是身邊的氣溫驟降,突然陰風(fēng)陣陣,最后狂風(fēng)大作起來,吹得在場的人睜不開眼睛。 霍老爺子支撐不住,被身邊的成師傅攙扶著:“云深,你聽我一言,當(dāng)初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母親……你母親……” 風(fēng)聲四起,阻斷了霍老爺子的話。 “老爺子,我們走吧!”成師傅心有預(yù)感,霍云深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大哥!大哥!請你手下留情!”霍云龍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竟然淚流滿面,臉色慘白。 “云龍……走,他要?dú)⒘宋覀?!”霍老爺子看著狂風(fēng)大作的跨院,終于轉(zhuǎn)身離去。 霍云龍跌跌撞撞地爬起來,雖然心有不甘,但是咬咬牙還是走了。 楚楦和徐道人站在一旁,似乎毫發(fā)無損。 那些呼呼的風(fēng)聲仿佛與他們無關(guān),因?yàn)榛粼粕畹膽嵟会槍艏胰?,確實(shí)跟他們扯不上關(guān)系。 “唉……”豪門軼事,多黑暗,外表光鮮亮麗的霍家,指不定藏著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呢。 在幾十年前,這個院子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經(jīng)此一夜,徐道人生出了嫩嫩的好奇心。 “本子掉了?!背傅年P(guān)注點(diǎn)一向很歪,他走過去把風(fēng)吹落的筆記本撿起來,用手掌拍了拍灰:“徐哥,我背上的尸體要背到什么時候?” 他回過身來看著徐道人,卻發(fā)現(xiàn)徐道人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楚楦說:“怎么了?” “帕子,帕子掉了……”徐道人當(dāng)初給尸體換衣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具灰白色的人骨。 可是現(xiàn)在,他突然看到一張慘白的人臉,就擱在楚楦的頸窩之上。 第012章 洞房 楚楦發(fā)現(xiàn)對面徐道人的臉色不太對勁,他也不是傻瓜,肯定是徐道人看到了什么不好的東西。于是眼睛斜了斜,沒有完全轉(zhuǎn)過臉去,只覺得脖子一片清涼,那冷透了的皮膚緊緊貼著自己。 同時背上的尸體死氣沉沉壓在肩膀上,讓人有一種恐慌感,就好像要被他壓下地獄,永遠(yuǎn)與他為伴。 “徐哥……”楚楦抖著手指求救,解開紅綢的動作很著急,可是越急越慌亂,怎么都解不開那個結(jié)。 “楚老弟,你跟他都結(jié)了冥婚,其實(shí)你不用怕他?!毙斓廊吮荒请p陰冷的眼睛盯得苦笑:“該怕他的是我,我走了。你跟他……好生進(jìn)個洞房,以后好自為之。” “喂喂,徐哥!”楚楦眼睜睜看著徐道人開溜,自己獨(dú)自一個人留在漆黑陰森的院子里,想死的心都有了,氣道:“你這不講義氣的,我明天就帶鬼去找你!” 這時候徐道人早跑得沒影,也聽不見楚楦的狠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