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引點點頭：“那讓兩位側(cè)妃準(zhǔn)備著吧，蘇良娣那邊你問問她去不去，前陣子她身子不適，若不想顛簸便算了。”

    她還沒說完，和婧便跑過來拉她的手：“母妃，帶喬良娣一起吧?！?/br>
    玉引一哂，向喬氏道：“喬良娣一直說想回家瞧瞧，便先讓她回家吧。待她省親回來，讓她直接去清苑?！?/br>
    喬氏原是該在過年那會兒歸寧省親的，不過除夕的風(fēng)聲一出，府里人心惶惶，嚇得她沒敢告辭離開，玉引也沒過問，這會兒正好讓她補上。

    喬氏聽完喜出望外，謝過玉引，還跟和婧說回來時給她帶家里炸的馓子和排叉，她說：“我娘做這些可好吃了，整條街上的孩子都喜歡，回頭給大小姐嘗嘗。”

    當(dāng)天晚上，該吩咐下去的便已都吩咐妥當(dāng)。有關(guān)孩子們讀書的事宜，玉引雖然叫范先生同去了，但著意說讓孩子們到清苑后先歇息三日，好好在別苑里玩一玩，也可緩緩旅途顛簸的疲憊。

    東院，尤氏聽完梁廣風(fēng)稟來的話，白眼一翻：“真不知她是真為孩子好啊，還是有什么別的打算。”

    梁廣風(fēng)不敢吭聲，尤氏不忿地坐了一會兒，自己把這口氣按了下去。

    她現(xiàn)下已愈發(fā)沒有和正妃明著計較的勁頭了，只是在有些時候，她會覺得有口氣堵在心里，讓她怎么都不舒服。

    比如現(xiàn)下，她就很好奇正妃當(dāng)真是存著好心想讓孩子們休息，還是成心想耽誤阿禮和阿祺的功課？畢竟她院子里的那兩個小兒子都還沒到讀書的年齡，阿祺則今年才剛剛開蒙。

    而尤氏之所以能再將這口氣按下去，則是因為阿禮知道上進(jìn)。

    這讓她很欣慰。無所謂正院怎么安排，阿禮都是愛讀書的，正妃身為嫡母可以放話說讓孩子們好好玩玩，卻不能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不許他好好讀書。

    所以如果正院當(dāng)真在跟她較勁，最后的結(jié)果是順著誰的心思，也還不好說。

    .

    五月初，孟君淮從府外見完人回來，踏進(jìn)書房剛喝了口茶，便想起問楊恩祿：“他們今天去清苑？”

    “是，今兒一早剛走?！睏疃鞯摴?，提壺給他又添了茶，而后勸道，“爺，要不您也去歇歇吧，哪怕就三五天也好。您都連著忙了多少天了？這身子受不住啊?！?/br>
    “沒事。”孟君淮搖搖頭，緩了口氣，便又坐到桌前去看沒看完的書信和帖子。

    打從過年時那奇怪的風(fēng)向一起，朝中就愈發(fā)地不安定了。他們這些皇子雖然算來離政事不近，但若論及父皇更偏愛哪一個，他們無論如何都是第一個就會察覺的。

    從前一直是大哥，三兩年前十弟開始往上竄，今年過年時那一出往眾人眼前一呈，十弟的風(fēng)頭終于把大哥也壓了過去。

    而更讓他們膽戰(zhàn)心驚的，是元宵過去，乾清宮便傳了旨意下來，命善郡王日后可以聽政議政。

    這好似在朝中炸了一道驚雷。

    此前的十?dāng)?shù)年，有此殊榮的只有謹(jǐn)親王一個，也正因如此，從沒有人質(zhì)疑他儲君的身份。但現(xiàn)下這道旨意，一夜間便將眾人這無可撼動的堅信摧了個干凈。

    再加上父皇圣體欠安，原本并不存在的儲位之爭就這樣在短短小半年里被推到了頂峰。

    一邊是謹(jǐn)親王的賢德之名，另一邊是善郡王的水漲船高。

    而用謹(jǐn)親王的話說，他無所謂換成某一個弟弟繼位，只是唯獨不能說善郡王。

    “他近兩年和魏玉林走得太近了，只怕他繼了位，整個天下都要落到閹黨手里?！敝?jǐn)親王這句話說得一點也不委婉，當(dāng)時在座的幾個兄弟都面色發(fā)了白，他們不約而同地各自抿了口茶，對那樣的結(jié)果想都不敢想。

    假設(shè)東西兩廠大權(quán)在握，他們這些曾經(jīng)跟東西廠叫過板的皇子，必定一個都逃不了。也不能指望十弟站出來幫他們說話，那個胳膊肘往外拐的……

    孟君淮一再讓自己專注地去想十弟的種種不是，然則另一席話卻還是涌進(jìn)了他的腦海。

    今日他去錦衣衛(wèi)見謝繼清，謝繼清屏退左右，一字一頓地問他：“如殿下?lián)纳瓶ね鯐活櫺值芮槊?，那殿下對?jǐn)親王，可有十成信任？”

    彼時孟君淮一愣，睇了謝繼清好一會兒，他才問：“謝兄什么意思？”

    “臣并無它意，只是想一問究竟?！敝x繼清平靜而有力地續(xù)言，“近半年，朝中已不再只是各位殿下與東西兩廠抗衡，善郡王從中分離出來，滿朝更在意的都是善郡王與謹(jǐn)親王的較量。”

    “如若殿下確信善郡王會飛鳥盡，良弓藏，那若謹(jǐn)親王眼里的狡兔死了呢？”

    大哥會不會狡兔死，走狗烹？

    這是他從前不曾有過疑慮的問題，他們一眾兄弟都對大哥馬首是瞻，在站在大哥這一面的決斷上，他們都幾乎不曾生過猶疑，打心里覺得便該是這樣的。

    謝繼清的話像是在平靜的湖底倏然激出了一枚深眼，湖中就此生出了旋渦，久久難以平息。

    良久的沉寂之后，他喟了一聲：“王妃今日應(yīng)該不會去別的地方吧？”

    “……？”楊恩祿怔了怔，答說，“應(yīng)是不會，一路顛簸過去也累，多半早早歇著了?！?/br>
    孟君淮應(yīng)了聲“嗯”。

    .

    清苑中，玉引自己小睡了一覺便開始哄孩子。

    阿祚阿祐其實也沒有哭鬧，就是一路折騰得狠了，弄得脾氣有些暴躁。阿貍想找他們玩，阿祐心情不好便揮手推了它一把，和婧也不高興了。

    和婧教訓(xùn)阿祐說：“你不許欺負(fù)阿貍！”

    阿祐鼓著張小臉不理jiejie。

    “阿祐，這是你不對哦，心情再不好也不能沖不相干的人發(fā)火。”玉引把他抱起來放在腿上，阿祐還是不說話，她便道，“好啦，知道你累，不生氣了好不好？娘喂你吃酸奶？”

    阿祐往她懷里一倒：“困，娘抱。”

    玉引就抱著他哄他睡，這廂阿祐剛睡熟，阿祚也打了哈欠，外面?zhèn)鱽硪魂囙须s。

    玉引精神一提：“怎么了？”

    “娘子！”珊瑚急匆匆地跑進(jìn)來一欠身，“王爺來了?！?/br>
    ??？！

    她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則珊瑚還沒來得及再說話，孟君淮便已進(jìn)了屋。

    玉引看著他目瞪口呆。

    他一路策馬而來也累得夠嗆，隨手解了外衣一脫，外衣剛丟到榻上，他便注意到她的目光。

    “……”他看看她，看看自己的著裝，覺得自己儀容還算得體，抬手在她眼前晃晃，“玉引？”

    她回神間驀地向后一悚，他皺眉：“怎么了？”

    “沒有……”玉引再緩緩神，繼而手腳利落地將懷里的阿祐放到榻上讓他自己睡，自己一撐身便下了榻。

    孟君淮猝不及防地被她撞了個滿懷。

    “怎么了你……”他嗤笑出來，將她摟住，撫了撫她的頭發(fā)，“誰欺負(fù)你了？”

    “沒有?！庇褚龘u搖頭，側(cè)頰緊貼在他懷里，許久才深吸了口氣，“就是好久沒見你了！”

    她覺得自己現(xiàn)下有點兒奇怪。其實這些日子下來，她都沒覺得她有多想他，一天天過得正常無比。眼下驀地這么一見面，她反倒無可遏制地“思念”起來，覺得自己近來虧了好多，好像心里都空了。

    “這你怪我??？”孟君淮任由她這么膩著，手指在她的一頭烏發(fā)里輕巧地劃來劃去，“我可是至少每隔兩日就去你房里一回，你哪次理我了？”

    ……那會兒她都睡沉了嘛！

    玉引抬頭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和他的笑眼對視了一會兒，又一頭撞回他懷里：“我今晚理你！”

    “哈?！泵暇葱α艘宦?，挑眉嘖嘴，“那可真要辛苦你了?！?/br>
    ☆、第84章 商議

    一家子用完膳后，玉引和孟君淮帶著和婧一起在清苑里走了走，用以消食。待得夜幕降臨，三人回了房，孟君淮就哄著和婧去遠(yuǎn)些的千櫻閣睡。

    和婧抱著玉引的胳膊：“不要，我要跟母妃睡?！?/br>
    “今天父王要跟母妃睡，明天讓你跟母妃睡。”孟君淮摸摸她的頭，和婧鼓嘴：“不！今天我跟母妃睡，明天讓父王跟母妃睡！”

    孟君淮：“……”

    玉引特別愛聽他們父女倆爭這個，悠哉哉又聽了幾個回合的爭執(zhí)，才蹲下身道：“和婧啊，千櫻閣那邊櫻桃花開得正好，現(xiàn)在不去看，過陣子去就只能看櫻桃啦！”

    “那我等結(jié)櫻桃了再去。”和婧很有主意，“或者母妃和我一起去看花！”

    哎你算盤打得挺好？

    玉引笑笑，握著她的手又說：“聽話嘛，你父王前陣子忙，母妃都好久沒跟他好好說說話了。今晚你先讓父王和母妃睡，明天母妃一定陪你??？”

    “嗯……”和婧不太情愿地看看玉引又看看孟君淮，掙扎了片刻，末了卻答應(yīng)得痛快了，“那好吧！”

    “喊夕珍夕瑤陪你去，讓凝脂也一起?！庇褚崆耙徊綆退襞髥居眩纸戌陰蓚€婢子一道跟著。待得一行人走了，她舒了口氣站起身。

    孟君淮一把將她攬住，她抬眸就對上他一雙笑眼：“剛才看和婧半步不退，我還當(dāng)她又要不講理了，還是你說話管用?！?/br>
    “和婧很懂事的，就是現(xiàn)在漸漸大了，有時候拿哄小孩的話跟她說她不聽，但認(rèn)認(rèn)真真地跟她把原因說明白，她總是懂的?！?/br>
    二人邊說邊盥洗，然后又邊說邊上榻。幔帳解下、燭燈熄滅，榻上的呼吸聲很快重了。

    他的手墊下她身下，她的手環(huán)在他腰上，動作持續(xù)了一會兒，她忽地問：“你今天騎馬來的？”

    “嗯？是?！泵暇春貞?yīng)了一聲。

    “挺累的吧？”玉引問他，“聽說騎馬之后容易腰酸背痛？”

    他剛想說“沒事”，便覺她手腳都使了力，察覺到她是要往上翻后一聲低笑，遂了她的心思把她換到了上頭。

    玉引后背被晾到上面時覺得一涼，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把臉往他胸口一扎：“算了……”

    “什么算了？”他摟著她微一挑眉。

    “我我我……”玉引雙頰紅透，悶了好一會兒才說，“我還是、我還是不再上面了……”

    “哈哈哈哈?！泵暇葱Τ鰜恚衷谒蠐Ьo了，心平氣和，“沒事，當(dāng)年第一回就是你在上面。”

    ……提那個第一回干什么?。?！

    玉引窘迫之下更想下來，手在旁邊劃拉著，無奈掙不過他。

    .

    第二天，二人一起睡了個懶覺。

    玉引是夜里“累著了”自然而然地睡過了頭，醒來間被照進(jìn)帳中的陽光一驚，頭一個念頭是趕緊叫珊瑚進(jìn)來問問兩個側(cè)妃是不是來晨省了？接著一定睛發(fā)現(xiàn)他也還在身邊睡著。

    “……”她滯了滯，對此不太適應(yīng)，但好在不用擔(dān)心被側(cè)妃撞上自己犯懶的事了。他還在這里，尤氏何氏肯定會被楊恩祿的人擋走，她們自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安安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沒過太久，他也醒過來。

    孟君淮看她一雙眼睛那么亮便一笑：“干什么這么看我？”

    “好久沒看了?！庇褚p哂，枕到他伸過來的胳膊上，“你忙完了？還是馬上就要回京？”

    “嗯……”孟君淮神色微沉，“沒忙完，但回京的事也不急。我先歇幾日吧，有些事我要想想?！?/br>
    “那多陪陪孩子們？和婧大一些還好，阿禮蘭婧都還小呢，不知兩個側(cè)妃能不能哄住?！彼?。

    孟君淮“嗯”了一聲：“是得陪陪孩子們。明天我先帶阿禮出去騎騎馬，免得他又光想著讀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