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傷我三哥！”

    姜聞熠見聞?wù)训难劾飵еЭ匕愕呐?，便知她這是受上一世的影響，心中的恐懼如同魔魘一般控制住了她的心神，忙拉住她，“昭昭，不可失控！”他不過受了一鞭子而已，雖然他不是練家子，可這一鞭子對他而言不過是小傷，萬不能叫昭昭為了他而惹下禍端。

    聞?wù)褤荛_三哥的手，當即使了穿花步，幾步上前便穩(wěn)穩(wěn)落在馬頭。魏英蘅沒料到她有這般本事，又是驚訝又是怔愣。對方的眼神太可怕，魏英蘅下意識地舉起馬鞭以自衛(wèi)。

    聞?wù)演p巧地劈手奪過她手中的馬鞭，眸色黑沉，“你就這般喜歡使鞭子？”

    姜聞熠見聞?wù)丫o緊握著魏英蘅的馬鞭，心里一慌，叫喊道，“昭昭不可！”下一瞬他的語氣便于急切中帶了低沉濃重的悲傷，“三哥還在，還在這里，昭昭你看看我……”

    魏英蘅幾乎一動不敢動，聞?wù)训难凵裣袷且獨⑷?，這樣狠戾又絕望的眼神幾乎是她平生僅見！

    聞?wù)训拿嫔细∑饚自S掙扎，將手中的馬鞭一把揮出去，“啪”地一聲落在了街道邊一處民居的房頂上。手中沒了馬鞭，她好似松了一口氣，卻隨即反手就給了魏英蘅一巴掌。

    “滾?！?/br>
    她這一聲說得冷淡平靜，說完后沒再看魏英蘅，而是轉(zhuǎn)身輕巧跳下馬，向三哥走去。她的眼神已然清明，姜聞熠長松了一口氣，眼里酸澀不已，牽起聞?wù)训氖州p柔地對她說，“昭昭，我們回去?！?/br>
    魏英蘅呆呆地立在馬背上，張了張口，喃喃道，“瘋……瘋子?！?/br>
    圍觀群眾見姜聞熠兩人走過來，自動讓出了一條道，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指著魏英蘅罵道，“追不到男人竟然動武了，真真是……”

    “別人兄妹團聚，干你什么事？”

    “就是就是……”

    魏英蘅聽著這些指責聲，覺得臉上如火燒，瞪大眼吼道，“干你們什么事，滾?。　焙鸬胶筮呉讶黄怀陕?。

    “回去！回去！”

    姜聞熠拉著聞?wù)阎蓖T口走去，卻見聞?wù)淹蝗煌Ａ四_步，垂著首不再往前走。

    “昭昭？馬上就到了，我們回去，好嗎？”

    見她半晌沒有反應(yīng)，姜聞熠心里慌亂，躬身捧起聞?wù)训哪?，卻見她的嘴角已然淌了一道血線。

    “噗……”聞?wù)言僖部刂撇蛔?，又是一口血噴出來?/br>
    “昭昭！??！”街尾響起一聲失控的大吼，姜聞熠原本清潤動聽的嗓音此刻竟是破碎又沙啞。他的臉上濺了鮮血，卻是毫無所覺，只不住地為聞?wù)巡潦醚E。

    姜聞熠怕得直落淚，聞?wù)烟痤^，緩了一會兒，笑著安撫他，“三哥莫怕，昭昭只是不久前受了內(nèi)傷，還未痊愈而已，不是什么絕癥，把你嚇成這樣，是昭昭的不是了……”

    她的嘴里都是血水，姜聞熠的眼淚流得更兇，“別說了，別說了，三哥帶你看郎中去?！?/br>
    聞?wù)焉斐鍪?，往三哥的眼角上抹，笑意柔和，話也柔和，“這么久不見，三哥還是愛哭，羞羞?！?/br>
    ☆、第83章 難言隱

    昭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了傷、吃了苦，姜聞熠的眼里滿是近乎痛苦的自責。

    一把將聞?wù)驯?，她的血漬沾染上了他的淡青衣裳，姜聞熠垂首在聞?wù)讶彳浀陌l(fā)頂上輕輕蹭了蹭，柔聲道，“昭昭，我們回家?！?/br>
    再抬起頭的時候，姜聞熠的眼底一片堅定毅然之色。他要保護好昭昭，再不受任何人的阻攔。

    姜聞熠跨過門檻，卻感覺到懷里的人輕輕揪住了他的前襟。聞?wù)殉粤Φ匮銎痤^，直直望進三哥眼里，帶著祈求地開口，“三哥，我們回家，我們回京城……”

    姜聞熠的眼里閃過一絲掙扎，幾乎要立即點頭滿足聞?wù)训囊庠?，最后卻只是閉了閉眼道，“昭昭你別說話了?！?/br>
    聞?wù)驯惠p放在一張素色清香的床榻上，往四周稍稍一掃，便覺得三哥房里置辦得太簡單了些。

    “本就內(nèi)傷未愈，還輕易動怒，自然便會吐血了?！崩芍袑⑺幭涫帐昂茫聪蚪勳?，“要我說，你們這些小兩口的，還是少點口角吧，氣出個好歹了又心疼，何必喲。前日那個氣暈了，今日更有甚者，還氣吐血了……”

    姜聞熠的臉悄然浮起紅暈，解釋道，“不，不是……”

    聞?wù)驯贿@胡亂臆測還口無遮攔的郎中逗得笑起來，卻因為內(nèi)傷的關(guān)系而咳嗽不已，那郎中見狀連忙道，“哎喲我的祖宗，你少點動靜吧?！?/br>
    姜聞熠的解釋被這一出打斷了，再想開口解釋時機卻已經(jīng)不對了，最后只能憋紅著臉將郎中送到門口。

    聞?wù)岩娙缁貋淼臅r候面上猶帶著薄紅，竟如玉面生霞一般添了幾分艷色，笑著開口，“三哥你作甚和他較真，聽罷笑笑也就過了?！?/br>
    下一瞬聞?wù)褏s突然“啊”了一聲，“三哥！你的傷??！還沒有叫郎中為你看傷口呢?！?/br>
    姜聞熠毫不在意地道，“小傷而已，我自己也可以處理?！痹僬f那個郎中的嘴實在叫他難以招架，他可不敢再將那人請回來。

    聞?wù)寻櫫税櫭碱^，“傷口在背后，自己怎么處理？”

    “隨意找個小廝就可?！?/br>
    聞?wù)阉紤]了一瞬，面帶猶疑地點頭。

    過了一會兒，門口的小廝將熬好的湯藥端進來，姜聞熠接過湯碗，走到榻邊，還跟哄孩子似的柔聲道，“乖乖地把藥喝了?！?/br>
    聞?wù)褤溥暌恍?，瞪了三哥一眼，“三哥你當我?guī)讱q呢。”言罷就要接過湯碗，卻被三哥偏身一避。

    “我來喂你吧。許久沒有喂過你了，有些想念?！?/br>
    被三哥當作了小孩子，聞?wù)衙嫔嫌行┌l(fā)燙，卻仍是抿著笑點頭。

    三哥吹氣的樣子專注溫柔，水墨一樣的眉眼被熱氣氤氳得濕潤朦朧。有那么一瞬間聞?wù)言谌缟砩峡匆娏岁懭坏挠白?，頓時面上更燙。也不知她是不是中了陸然的毒了，這樣都能想起他！

    姜聞熠將一勺湯汁喂進聞?wù)炎炖?，見她臉上竟如霞光滿天，嬌羞得動人心魄，后面的幾勺都有些心不在焉。

    “三哥，你可得記住，我日后的三嫂不能是方才那個魏英蘅，太嬌蠻了些，配不上你?！甭?wù)汛怪^一口一口乖乖地喝藥，像一只啜水的幼鹿。

    “好。”姜聞熠幾乎沒有猶疑便應(yīng)了她。

    聞?wù)崖牭饺邕@聲幾乎縱容的回應(yīng)，抬起頭眉眼彎彎地看他，“三哥真好?！?/br>
    姜聞熠好似認真又好似開玩笑地道，“昭昭就是叫三哥終身不娶，三哥也會答應(yīng)?！?/br>
    聞?wù)崖牭竭@句卻癡癡笑起來，“三哥啊，你是當下沒有喜歡的姑娘才會這般想。等你有了心愛之人后，昭昭怕是怎樣阻攔都不行了。再說了，昭昭又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meimei，哼~”

    姜聞熠跟著笑了笑，沒有說話，又是一勺湯藥喂與聞?wù)选?/br>
    聞?wù)褏s好像是漸漸恢復(fù)了活力似的，將雙腳挪到床榻外邊，坐在床沿上喝藥，兩只腳還自在地前后晃動。

    “三哥啊，李襄說你這里有許多我的畫像？給我瞧瞧唄，我要檢查檢查三哥畫得像不像我?！?/br>
    聞?wù)央S意說的一句話卻叫姜聞熠失手摔了湯碗。

    “啪”的一聲，湯碗碎成了幾瓣，里頭的湯汁淌到地上。

    聞?wù)洋@呼了一聲，眼里帶了可惜，隨即卻笑著安慰姜聞熠，“啊……算了，反正我已經(jīng)喝了大半碗了。”

    但她面前的三哥卻仍舊垂著首，幾乎是低吼出聲，“李襄還是與你說了？”

    聞?wù)选班拧绷艘宦?，疑道，“三哥，你怎么了？”聞?wù)焉焓峙跗鹑绲哪?，卻見三哥的眼里全是壓抑的痛苦與憤怒。

    三哥向來脾氣好，何曾有過這樣強烈的怒氣，聞?wù)言谶@一瞬幾乎屏息，“三……三哥？”

    下一瞬，姜聞熠眼里的怒火便褪了個干凈，歉然開口，“嚇到昭昭了？”

    聞?wù)雁躲兜負u頭，三哥扯著嘴角笑了笑，牽起她的手道，“好，三哥這就帶你看?！甭?wù)驯凰麕铝舜查?，看著三哥沉默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

    姜聞熠帶著聞?wù)堰M了他的書房。他的書房從不允許任何人踏足，當然那個深不可測的李襄另當別論。姜聞熠推開門，滿墻壁的畫像便映入聞?wù)训难酆煛?/br>
    聞?wù)洋@呼一聲，隨即像個歡喜的稚童一般在書房里頭奔來奔去地看。

    “三哥，這是我們一起住過的船艙啊，這燭光畫得真溫暖。”

    “三哥，你竟然連我吃飯的樣子也畫了！嘴角還沾了東西，不行不行，這幅畫要撤下來……”

    “我何曾在假山后頭做鬼臉啊，我自己都忘了，莫不是三哥自己自己想出來的吧。”

    “還有這副，我竟哭成了大花貓，三哥，你怎得畫的竟是這些……”聞?wù)褞е凉值剞D(zhuǎn)過頭，卻見三哥的眼里已經(jīng)淚光隱隱。

    “三哥……”聞?wù)研⌒牡?、輕輕地喚了一聲。

    姜聞熠偏過頭去，“昭昭可不能笑話三哥，我剛來這里的時候夜夜不能入眠，時常想起你們，猜想著昭昭是不是已經(jīng)睡了，爹爹是否還在怪我不能膝下盡孝……”話還未說完，下一瞬姜聞熠便覺得身上一暖。

    聞?wù)丫o緊環(huán)住他，埋進他的懷里，語帶憐惜地道，“三哥，所以昭昭來了，昭昭帶你回去，好嗎？”

    她一抬頭，淚眼里盡是祈求。

    姜聞熠心里全是無力，他被李襄擺了一道，像猴一樣?！，F(xiàn)在所謂的“把柄”已經(jīng)對他構(gòu)不成威脅了，自然沒有了不回去的理由。

    “三哥，回去吧，這一出外放已經(jīng)足夠說明薛相的立場與你無干了。且如今的京城已經(jīng)是一灘渾水，國公府的立場如何微妙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好。”這一聲應(yīng)得簡短有力。

    “??？三哥你說……”

    “我說，好?！?/br>
    聞?wù)颜兜氐纱笱?，三哥本像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似的，現(xiàn)在竟這般干脆。

    “真的？”

    “真的。”

    反復(fù)確認了三哥的回答，聞?wù)央m不明白三哥為何突然就能輕易答應(yīng)了，卻是滿心的歡喜。

    “三哥！昭昭好開心！”聞?wù)崖裨谌鐟牙锊淞瞬洹?/br>
    過了會兒，聞?wù)褟乃麘牙锾痤^，壞笑著問三哥，“怎么只看見了我一個人的畫像？我回去了可要狠狠告三哥一狀，就說三哥都記不清爹爹的模樣了，所以畫也畫不出來……”隨即卻嘆了一聲，“算了，爹爹肯定不會怪罪你，還會心疼你?！?/br>
    姜聞熠見聞?wù)堰@股子調(diào)皮勁，笑得無奈，一指點向她的眉心，“因為昭昭生得最好看，三哥專畫最好看的那個。這個解釋如何？”

    聞?wù)巡[著眼滿意地連連點頭，“可以，可以?！甭?wù)延X得自己面皮真是越發(fā)厚了，定是被陸然帶的。爹爹那樣玉山將傾的風姿如何是她這樣的瘦小身板比得上的？那種行止之間的風華她就是活了兩輩子也學(xué)不來五成。到底還是要讀萬卷書、再行萬里路，將光陰歲月釀成自己的氣質(zhì)風韻才行。

    “你該躺回去歇息了?！苯勳谡f完便將聞?wù)褷炕嘏P房。

    聞?wù)褜霃埬樎裨诒蝗熘拢冻鰞芍磺辶恋难?，“三哥你這宅院不怎么寬敞的樣子啊，我們怎么睡？”

    姜聞熠確實沒有料到聞?wù)褧磉@里，因此買的宅院也就夠自己與幾個仆人住罷了。

    “你睡這里，我去書房?！?/br>
    聞?wù)严肓讼耄X得三哥怕是不會同意讓她睡書房去，只好點點頭。

    涼州的白日溫暖明亮，夜間卻寒涼徹骨，聞?wù)褜⑸碜涌s成了一團。她好似比三哥要怕冷些，三哥蓋這被褥就能好好的，偏她這么冷。外頭的月色如水，聞?wù)演p輕咳了幾聲，卻見門口站了一個黑影。

    向來干這事的只有陸然，可聞?wù)阎狸懭徊豢赡艹霈F(xiàn)在這里，于是屏息看著那黑影。那個黑影抱著一團東西走過來，聞?wù)训暮粑桨l(fā)輕細。

    待她嗅到了來人身上熟悉的清香，聞?wù)堰@才徹底放松下去。原來是三哥啊……

    聞?wù)延X得身上稍稍一重，原來三哥是來給她加被褥的。

    姜聞熠輕輕地將毛毯鋪在聞?wù)训谋蝗熘?，再細致地壓進去一點。隨后站在聞?wù)训拇差^，就著月色靜靜看著她的睡顏。

    聞?wù)迅杏X到眼前仍有一片陰影，便知三哥還未離去，剛想睜眼嚇一嚇三哥，卻聽他輕嘆一聲，云一樣柔軟，隨即這片陰影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聞?wù)驯犻_眼見到的已是三哥的背影。他打開房門，月色溫柔地附在他的衣裳上，勾勒出銀白的光邊。他悄然地出了房門，每一個動作都輕柔小心。聞?wù)鸯o靜地看著三哥的背影，直到木門隔絕了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