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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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昭從他懷里稍稍離開些看他,“說得怎么樣?” 陸然將她平放在床上,自己也跟著上去,“別擔心,他不會對我們做什么的。他現(xiàn)在唯恐藏不好自己呢?!?/br> 他好像會讀心術(shù)似的,一眼就能識破聞昭心底深處的恐懼。 陸然將聞昭擁在懷里,靠在枕上,那些機密要事從他嘴里輕松隨意地倒出來,“太子底下的人曾發(fā)覺京郊突然多出許多流民,雖然沒有確鑿證據(jù),卻因事出反常向太子稟報過,現(xiàn)在太子將這些事串在一起,便有一個猜測?!?/br> “嗯?”聞昭稍稍抬頭,柔軟的發(fā)絲蹭得陸然下頜微癢。 “薛守義秘密逃獄,可能所謀不小?!?/br> 聞昭微張著嘴,有些驚訝,“可,可他的勢力都瓦解了吧,還如何……” 陸然搖搖頭,“薛守義在朝經(jīng)營十數(shù)載,他的勢力一朝一夕是瓦解不了的,不過大有減損倒是真。他若再要生事,只怕還要借助外力?!?/br> 陸然說得含糊,聞昭也不得甚解。見聞昭疑惑的小模樣,陸然點了點她的鼻子,“一下皆是我的猜想,若是猜錯了,還望昭昭不要笑話才好?!?/br> “好好好,我的夫君上天入地第一厲害,猜得自然都是對的!”聞昭眨眨眼,眼里俱是崇拜,雖然她開玩笑成分居多,但這崇拜卻是不假,陸然的分析向來極少出錯。 陸然被聞昭崇拜的眼神看得心里熱乎乎的,湊上去就親起來,聞昭也極配合的回應,半晌見他仍不停下來,甚至越來越起勁,手也不老實了,聞昭推他,“正事兒還沒說完呢!” “明天說也成?!?/br> 聞昭不依,“不說我睡不著覺啊?!?/br> 陸然沒法了,只好接著說,“我之前搜集他的罪證時,發(fā)現(xiàn)他與西戎皇室有些私底下的接觸,因此猜想他想要借助的外力就是西戎的勢力?!?/br> “可是西戎不是覆滅了嘛?!?/br> “偌大一個國家,怎么可能說滅就滅,他們的勢力定然還沒有被瓦解。且你也應當知道,祖父為了消滅西戎余孽而多留來了一段時日,最后實在找不到才回的京城。我猜測,今日出現(xiàn)在京郊的流民極有可能是西戎的余孽?!?/br> 聞昭睜大了眼,“他們竟可以到京郊來!是如何躲過盤查到京郊的?” 陸然沉吟了一會兒,“這個猜想我也確定不了。不過我想,他們?nèi)羰请S著其他流民混到京郊也未嘗不可。雖然西戎人與我朝子民面貌體態(tài)有頗多出入,但當他們個個都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模樣時,那些盤查的官兵極有可能揮揮手便放他們過去的?!闭f到這里陸然低低笑了幾聲,“說不準還是捏著鼻子一臉嫌棄,還罵他們進來得不夠利索。這樣的人,我曾在游學時見過?!?/br> 他的話語低沉卻柔和,分析得也頭頭是道,聞昭已經(jīng)信了七七八八,又問他,“若這些流民當真是西戎余孽,又與薛守義暗中勾結(jié),你們打算如何處置他們?” 陸然已經(jīng)在把玩聞昭的手指了,“我透露出了想要‘螳螂撲蟬、黃雀在后’的意思,太子并不反對。所以這些人先放著不動?!?/br> “那薛守義那邊……” “我們決定這幾日多去鄭大人胡同轉(zhuǎn)轉(zhuǎn)?!标懭坏拿嫔嫌袔追滞嫖兜男σ?,見聞昭懵懂的模樣,又解釋與她聽,“若他以為自己敗露了行蹤,必定會加快動作,少些準備的時間對我們也是好事?!?/br> “可是留給我們應對的時間也會變少……” 陸然抱緊了聞昭,笑道,“我倒是可惜今晚的時間在變少……” 很快京城迎來了一個雷雨天,雨中的山路泥濘不堪,陸然與鐘玉一行人悄然上路了。 這種天氣一般極少人出行,此時又是深夜,因此是最好掩人耳目的了。陸然披了蓑衣騎在馬上,乍一眼瞧去與那些侍衛(wèi)無異。身后車輪滾滾,一群人默然無聲。 有了雨天的遮掩,沒有人能看清陸然的神情了,那是一種透徹的冷。這雨天最易印下罪惡的足跡,也最易洗盡這些令人作嘔的腌臜和不堪。 這一行人沒有絲毫停歇,不過個把時辰便到了地方。這是一處荒草掩映的枯井,絲毫不打眼,行人走過時極少會留意。 “將他們帶進去吧?!闭f話的是鐘玉。 枯井里頭別有洞天,不過不少機關(guān)卻是有自己的法門的,旁人進來也只當這是一處尋常枯井罷了。 陸然默默記下他們的動作。 ☆、第110章 救駕來遲 承平十四年六月初四,亥時三刻。 已然過了宵禁時分,待守城將兵稍稍松懈,一把大火便燒了西城門。原本老實本分的流民一股腦地沖進來。他們從懷里掏出了匕首,身資靈活,眼神兇狠,與先前狼狽落魄的模樣截然不同。 這妖冶的火光,既是危機來臨的示警,亦是叛亂者的暗號。 陸然和太子都猜測薛守義或許是養(yǎng)了私兵,可他們費了好些時日都沒有找到這些私兵的下落。現(xiàn)在他們不用尋,這些人便自己跳出來了。流民火燒城門甫一發(fā)生,京內(nèi)折沖府的府兵便有一多半的人從假寐中睜開眼來。 陸然接到消息時,聞昭恰在凈室沐浴,他也顧不了太多,幾步走進凈室。聞昭正背對著他坐在浴池里頭,露出了一片白瑩瑩的肩頸,池中白霧氤氳。 陸然伸手環(huán)住聞昭的脖頸,在她頸邊深吸一口氣,話音柔和又堅定,“昭昭,等我回來?!?/br> 聞昭心中一動,知曉是薛守義那邊有動靜了。轉(zhuǎn)過身,纖細的手臂擁了擁陸然,不過一瞬又放下,“嗯,你去吧?!?/br> 陸然咬了咬牙,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耽擱了,仍是忍不住在聞昭的唇上落下一吻,他不敢深入,淺嘗輒止后便退開,深深看了一眼聞昭,轉(zhuǎn)身大步走了。 聞昭看著陸然的背影,他的朝服還未換下,此番又要入宮了,她的心里一陣空落落的。 從水里站起來,扶搖芙蕖便上來為她擦凈身子,聞昭突然覺得有些暈眩。 皇上正想著今晚該召哪一個孩子,便聽宮人稟報說鐘玉求見,皇上閉著眼擺手道,“你與他說,若非要事,還是不要來打攪他朕雅興了……”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鐘玉直接沖了進來。 “鐘玉你……” “請皇上恕罪,不過皇上還是聽一聽卑職的話為好?!辩娪裾f話時有些許不敬在里頭,皇上幾乎要怒斥他,可下一瞬便被他帶來的消息驚得幾乎坐不穩(wěn)。 皇上劇烈咳嗽起來,“你確定是薛守義?多少人馬?” 鐘玉冷聲道,“十數(shù)萬?!?/br> 皇上稍稍松口氣,鐘玉抬眼看他,“可是這里面有十萬人馬都是折沖府的叛兵,所以京城里可以抵抗的兵力并不多?!?/br> 榮國公府的二十萬兵馬只有一小部分精兵跟隨著國公爺回了京,衛(wèi)國公的兵馬還駐扎在西南,京城里頭的兵馬又有多數(shù)倒了戈,這樣算來,卻是不容他樂觀。 “傳旨下去,命鎮(zhèn)國大將軍率兵前去平反?!?/br> 眼見鐘玉得了令要走,皇上喚住他,“鐘玉啊,曾愷不在,便由你帶著朕的侍衛(wèi)前去相助,不能讓朕失望,知道嗎?!”皇上有些氣急敗壞,一揮手便要鐘玉將那些保護他的侍衛(wèi)調(diào)去抵抗叛軍。 鐘玉一走,皇上立馬吩咐左右宮人,“你們?nèi)ゲ椴椋炖卫锬莻€是不是真的薛守義!”他當真不信,薛守義會在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等宮人傳回消息,皇上立時揮袖將案幾上的文書奏折掃了下去,天牢里的薛守義果真被人掉了包!簡直是奇恥大辱!他本以為他的天牢固若金湯牢不可破,進去了的人就是插翅也難逃,沒想到這薛守義竟生生打了他的臉! 早知如此,他一定會不顧阻攔,將薛守義斬草除根了再說!就是將他的罪名公之于眾,就算得來世人嘲笑也無妨,總比今日的境況要好! 最近一段時日總有人在鄭大人胡同轉(zhuǎn)悠,像是在查些什么,那么一條偏僻又普通的巷子能有什么好查的?所以那背后之人極有可能察覺到了他的存在,薛守義思忖著,這計劃該加緊實施了。 他的計劃本就要快,要在皇上來不及抵抗的時候一舉殺進宮,再挾持天子,叫那些有余力抵抗的人對他臣服。因為他知道,他所擁有的兵力并不多,但只要京外的將兵來不及趕回,便是他的機會! 叛軍已經(jīng)逼到了宮門外,各大世家大門緊閉,生怕殃及了池魚。 此時的皇宮已經(jīng)與外頭完全隔開了,在嚴防死守的同時,消息也密不透風起來,外頭的人根本無法揣度出一絲一毫的圣意。 這一夜月色稍暗,眾人心里頭也惶恐驚怕,唯恐變了天。 姜家也是烏云密布。姜家大爺正是折沖府都尉,他又何曾想到,前一天還與他笑臉相向的士兵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叛兵,那些酒桌上行令劃拳毫無隔閡的共事都尉,現(xiàn)在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刀劍揮過來時毫不留情。國公爺是氣得二話不說就要上馬平叛,老夫人連忙拉住他,幾個小輩也不斷勸阻。國公爺現(xiàn)在手邊無卒,就是再好的將領(lǐng)也難為無米之炊。 皇上那里沒有消息,太子便成了眾人的主心骨,太子面容肅穆,向京中諸多武將傳了信。若在以往,以他的身份就是在私底下聯(lián)絡(luò)了這些武將都會被皇上當著眾臣的面指著罵他有反心,現(xiàn)在這般危急時刻卻沒有人顧忌這些了。 京外零零散散有好幾處cao練士兵的軍營,那些士兵雖比不上常年打仗的戍外將兵,實力卻也不可小覷,匯集在一起便是一股足以抵抗叛軍的力量,但是時間卻緊得很,怕就怕等援兵到了,薛守義已經(jīng)攻進了皇宮大門。 陸然以中書令之職,擬了旨意將京畿的士兵召回京城,有了旨意便名正言順了,那些武將立即拋開了顧忌行動起來。否則按照條律,京外將兵無召不得返京,他們也只能按兵不動。這些留在京中的武將已經(jīng)過了熱血的年紀,于他們而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外頭一片鬧騰,陸府倒是一片安寧。聞昭穿好了衣裳仍然覺得身子不適,扶搖立即要給她叫郎中,聞昭擺手道,“不用了,我應當只是擔心他才這樣?!?/br> 她的確有些憂思過甚,又不愿給陸然增添負擔,便一直壓在心里頭沒有說與他聽。她這一世好不容易掙來的幸福安寧,若轉(zhuǎn)頭便成了空,她還不曉得要如何繼續(xù)……想到這里聞昭立即搖了搖頭,陸然還在外頭忙大事,她就是一點不吉利的念頭都不敢想。 扶搖不同意,直拉著聞昭,“姑娘還是看一看郎中吧,不然扶搖不放心?!彼@一心急,連出閣之前的稱呼都叫出來了。 芙蕖見她面色有些蒼白,直接便跑了出去,聞昭只好在屋里等著。 外頭正是混亂的時候,郎中哪里好請來,芙蕖在府門口被人攔了下來,往常一片和藹的門房現(xiàn)在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面容有些嚴肅,阻止她出府時也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芙蕖解釋道,“是夫人身子不適,想請郎中來看看……” 兩個門房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道,“你去找灑掃丫鬟雪晴吧,她會幾分醫(yī)術(shù),現(xiàn)在外頭正亂,你還是不要出去了?!?/br> 芙蕖沒法,只好半信半疑找了雪晴。沒想到這個絲毫不打眼的丫頭,把起脈來倒是有模有樣的,芙蕖莫名地信了幾分。 “夫人這是滑脈,已有一月的身孕了?!毖┣缯f得輕輕巧巧,“恭喜夫人了。” 這消息落到屋里其他人耳朵里卻叫她們怔愣了一瞬,扶搖叫了一聲,“有喜了有喜了!” 聞昭向雪晴再三確認,生怕是她誤診了,雪晴笑道,“夫人放心,雪晴很確定?!彼z毫沒有被人質(zhì)疑了醫(yī)術(shù)的惱怒,就算她已經(jīng)學了十多年的岐黃之術(shù)。 聞昭已經(jīng)看出雪晴不是尋常丫鬟了,面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按照慣例賞了她一些銀錢,雪晴抿笑著收下。 撫著下腹,聞昭臉上的笑意濃郁起來,等陸然回來了,她要親口告訴他。 “不過夫人還得喝幾味藥才行。”雪晴就著紙筆寫了方子,“夫人心有所憂,喝了便不會影響了胎兒?!?/br> 聞昭自然是聽雪晴的。她現(xiàn)在輕飄飄的如坐云端,心里也打翻了無數(shù)罐的蜜糖,再苦的藥也喝得下去了。 近子時,宮門已經(jīng)被破開,薛守義一眾人馬勢如破竹地沖了進去。 皇上那些侍衛(wèi)縱然單個來說本事了得,對上千軍萬馬還是絲毫討不得好,縱然殺進皇城的兵馬只是其中一小股。見薛守義正往紫宸殿攻去,又咬著牙阻攔,阻攔不得又急著返回皇上身邊護駕。 縱然他們知道結(jié)果并無多少不同。 薛守義面上的笑容越發(fā)恣肆,看來這江山要易主改姓了。他被那狗皇帝關(guān)進天牢后著實被磋磨了一段時日,心中的恨意與日俱增,現(xiàn)在換他來折磨別人了。 薛守義下了馬,往紫宸殿走去,此時的紫宸殿大門緊閉,外頭一個宮人也沒有瞧見,里邊的宮燈也熄了,像是人都逃光了似的,薛守義越發(fā)志得意滿,終于到了這一天,他將皇帝逼得狼狽逃竄。 當真是樹倒猢猻散,狗皇帝的爪牙都不只去了哪里,可憐啊可悲。 推門之前,薛守義朝天上放了一個煙花彈,駐留宮門外的士兵紛紛掉轉(zhuǎn)了馬頭。 薛守義進了殿內(nèi),竟然瞧見龍椅之上靜靜坐著一人,像是在刻意等他。薛守義微訝,他還以為皇帝已經(jīng)溜了呢。不過這樣更好,省得他去尋了。 殿內(nèi)光線昏暗,龍椅上的人身著明黃龍袍,面目模糊不清。 只要將皇上捉到手里,留他一口氣,以天子之命相逼,那些自詡忠君愛國的衛(wèi)道士便會有所顧忌,縱使京外的救兵到了,也奈何不了他分毫。 “皇上這般恭迎罪臣,實在叫臣受寵若驚啊?!毖κ亓x笑著走近龍椅,心里卻有一些不祥的預感。 為何……這皇帝沒有絲毫反應呢…… 薛守義伸出手,匕首抵在皇上的脖頸間,見皇上仍是沒有反應,薛守義嗤笑一聲,“莫不是找了個替死鬼吧,但真以為這點伎倆騙得過我?” 殿內(nèi)只有他一人的聲音,因著空曠而生出些微回聲,龍椅上的人又一動不動,顯得有些陰森可怖。 薛守義心里多了些惱怒,說話間便伸出另一只手扯住了皇上的頭發(fā),正要將他扯過來,卻發(fā)覺手上一輕。薛守義低頭一瞧,卻看見自己竟然直接將面前之人的頭顱給提了起來! “滾開!”薛守義暴喝一聲,將手中的頭顱丟到地上。 鮮血淋淋漓漓淌了一地,在昏暗的夜色里暗黑又黏稠,就著微弱的光,薛守義瞧了一眼被他丟到遠處的頭顱,心里有些慌亂。他手上沾過的鮮血也不少,方才也只不過是因為事出突然才驚懼了一瞬,現(xiàn)在緩了口氣,他又面無表情地走到頭顱處,扒開了覆在頭顱面上纏亂的黑發(fā),這些頭發(fā)被血沾黏成股,薛守義忍著不適見著了他的面容。 皇上!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