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心口一跳，只覺得有什么壓在胸口讓她喘不過氣來，顫聲道：“你要做什么？”

    “你猜到了不是嗎？”蔣紹動了下嘴角，似乎想笑：“我和他之間該有個了結(jié)了?！?/br>
    不詳?shù)念A(yù)感成真，一股冰寒沖脊椎骨躥上來，冷的天璇打了個寒噤，她面色煞白：“為什么要……”

    “我和他之間，只能活一個。”蔣紹打斷了她，又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你肯定希望他活著?！彼嫔弦琅f笑著，只是這笑帶出了幾分勉強(qiáng)。

    “可惜，我也想活下去，所以我會全力以赴。哪怕你會恨我，但是我不在乎了，只要我喜歡你就夠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時間，我會努力讓你重新喜歡上我的?！?/br>
    說著，蔣紹站了起來，他走到搖籃前，溫情脈脈的看著酣睡的小女孩：“我多想這是我們的女兒！”

    ☆、第150章

    小年夜，院子里張燈結(jié)彩大紅燈籠高高掛，過年的氣氛撲面而來。

    月娥指揮著人打掃庭院，居室，過了會兒走到內(nèi)室，果見天璇在出神，自從蔣紹走后，她便時不時走神，只有姑娘在時才會好些。

    “夫人要不要剪些窗花，可以貼在屋子里，就是姑娘見了也喜慶?！痹露鹦σ饕鞯?。

    幾個月大的小東西，懂什么，但是天璇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月娥便把剪子和紅紙端到了她面前的案幾上，給她找點(diǎn)事做，也就沒功夫胡思亂想了。

    天璇也是這么想的，她忍不住會胡思亂想，蔣紹話里的決絕讓她心驚rou跳，她想告訴蔣崢，可她見不到他。

    天璇環(huán)視一圈，這個院子守衛(wèi)森嚴(yán)，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更何論她和安安。這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幾乎要把她逼瘋了。

    冀王府內(nèi)也是喜氣洋洋，冀王身體略有好轉(zhuǎn)，北邊突厥已然敗退，南方也初步平定，大統(tǒng)近在眼前，注定這個年是興奮而又熱鬧的。

    畢繡瑩站在廊廡之下，看著面帶喜色的仆役忙忙碌碌，彷佛被感染了這份喜氣，不覺也笑起來。

    “姨娘，咱們早去早回吧！”紫蘇輕聲提醒。

    畢繡瑩笑容一收，今日她先去祭拜下亡母，之前她尋著蔣嶸心情好的時候和他提了一句，這才有了今日的出門。轉(zhuǎn)眼，母親都走了兩年了，到死母親依舊沒有釋懷。哪怕沒落了，她骨子里依舊是謝氏的嫡女，畢氏的宗婦，她無法茍同自己自甘為妾的行徑，所以郁郁寡歡，終至病逝。

    現(xiàn)在畢繡瑩自己都有些無法理解自己當(dāng)年的念頭了。她覺得沈妙嬌的羞辱難以忍受，可進(jìn)了這王府后宅才知道，沈妙嬌那些手段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罷了，要是蔣嶸后宅這些女人都如沈妙嬌這般簡單粗暴，反倒是喜事了。

    而自己所謂的報復(fù)，除了讓沈妙嬌難過了一陣，她不是照樣嫁給了心上人，還生了兒子，靠著娘家在夫家耀武揚(yáng)威。

    她攏了攏衣領(lǐng)，把披風(fēng)裹得更緊，自從小產(chǎn)之后，她越來越怕冷了，再暖的手爐都暖和不起來。

    “我們走吧。”

    出了王府，側(cè)門處早有馬車等候，行了一會兒，馬車在知味齋門口停下。畢繡瑩就著紫蘇的手下了馬車，這里的糕點(diǎn)糖果，母親喜歡，她也喜歡。

    紫蘇忍不住嘮叨：“奴婢替姨娘買就是了，姨娘何必親自下來一趟，這一會兒暖一會兒涼的，可別受了風(fēng)寒?！?/br>
    畢繡瑩笑而不語，有些事得自己做。

    畢繡瑩在店里慢條斯理的挑選，甚至坐下來品嘗了幾樣，店家還奉上好茶，小二一眼就認(rèn)出了外面那輛馬車，雖然不起眼，卻是冀王府的，再看畢繡瑩穿戴打扮和丫鬟的稱呼，哪不知道她身份，哪怕是位姨娘，可以王府之勢，也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怒氣沖沖下了馬車打算去酒樓等著下人駕來新馬車的沈妙嬌，一錯眼發(fā)現(xiàn)了知味齋的畢繡瑩，她定睛看了幾眼，確認(rèn)是畢繡瑩無疑，眼珠子一轉(zhuǎn)，笑瞇瞇的調(diào)轉(zhuǎn)腳尖，走向知味齋。

    知味齋的人不認(rèn)得畢繡瑩，卻是認(rèn)得沈妙嬌，立時迎上來，笑容恭敬而不諂媚，這位夫人雖然夫家不顯，可她娘家厲害啊，尤其是出嫁的姑奶奶，說不得將來就貴不可言了。

    “展四夫人好，您最喜歡的馬蹄糕剛出爐。”

    沈妙嬌矜持的一頷首：“帶上兩包吧！”目光一轉(zhuǎn)就落在了畢繡瑩臉上，面色蒼白透著羸弱，沈妙嬌面露得意轉(zhuǎn)瞬又猙獰，從身后的奶娘手里抱過孩子走到畢繡瑩面前：“畢繡瑩，多年不見，你怎么成這幅模樣了！”

    畢繡瑩扯了扯嘴角，沈妙嬌月子里養(yǎng)得好，加上生了兒子春風(fēng)得意，故氣色紅潤有光，兩人站在一塊就越發(fā)襯得她不堪入目。

    “病了一場尚未痊愈，”畢繡瑩低頭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今兒風(fēng)大，這么小的孩子還是當(dāng)心些。”這話，她說的誠心誠意，有過孩子，所以對孩子心軟，哪怕這孩子是沈妙嬌的?？娠@然沈妙嬌這個做娘，不心疼孩子，大冬天的哪個母親舍得把孩子帶出來。

    “你什么意思！”沈妙嬌臉色巨變。

    畢繡瑩淡淡的掃她一眼，也冷了聲音：“字面上的意思?！?/br>
    不妨她這態(tài)度，沈妙嬌愣了下，她習(xí)慣了畢繡瑩的唯唯諾諾小心翼翼，哪里受得了這個，她是蔣嶸的妾又如何，不過是個玩物罷了，還是個沒兒女。

    當(dāng)下就譏諷道：“你自己不能生就詛咒我的兒子，如此惡毒，活該你生不出來。”

    “惡毒！”畢繡瑩不以為然的一笑：“在你面前我也要甘拜下風(fēng)，小小年紀(jì)就設(shè)計毀人清白，最后卻自食惡果?！?/br>
    周圍人都被畢繡瑩的話鎮(zhèn)住了，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沈妙嬌，看的沈妙嬌心慌意亂，撲上來就要打畢繡瑩。

    冀王府的人哪能讓她得手，一把扣住了沈妙嬌。

    沈妙嬌雙眼幾乎能噴出火來，眼底深處卻滿是恐懼，色厲內(nèi)荏的警告：“你不要胡說八道，你想清楚，我可是姓沈，你若是敢敗壞我的名聲，看沈家會不會繞過你，就是沈天璇也不會放過你的?！?/br>
    畢繡瑩嗤笑一聲：“少在這妝模作樣了，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把沈家人都得罪光了，打小你就和世子夫人針鋒相對，世子夫人涵養(yǎng)好不和你計較，可也懶得搭理你，否則這么些年你丈夫還會只是個白身，你夫家也不上不下的，但凡你和娘家好一些展家都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模樣。”

    頃刻間，沈妙嬌臉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凈，周遭人若有所思的目光更是讓她手足冰涼，知味齋的糕點(diǎn)信都一絕，價格自然也絕，所以能來這里非富即貴。

    可這會兒沈妙嬌無心顧忌，自己和娘家不睦得窗戶紙被人捅破會給她帶來的影響，她全部心神都在畢繡瑩前面那句話，一旦被展家知道，他們會不會相信，會不會懷疑？她還剛在展家大鬧了一場，不顧他們的阻攔帶著孩子氣沖沖的跑出來。

    沈妙嬌慌得六神無主。

    畢繡瑩卻不肯就此放過她，神情耐人尋味：“展望書可真是好心胸，居然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已非完璧，不過誰叫展家式微，沈家顯赫呢！還是，你又耍了什么手段蒙混過去?！?/br>
    “閉嘴！”沈妙嬌尖叫一聲，劇烈掙扎起來，目疵欲裂的瞪著畢繡瑩：“你個賤人，你再敢胡言亂語，我殺了你！”

    “啪！”

    寂靜了兩秒后，沈妙嬌整個人都狂暴起來：“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你個賤人！”

    畢繡瑩再次揚(yáng)手，這回展家的下人終于反應(yīng)過來，立時上前護(hù)主。

    畢繡瑩收回手冷笑的看著沈妙嬌：“我為什么不敢打你，你以為你是誰！”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之前的話題：“我才說了這么一點(diǎn)就要惱羞成怒了，那我要是告訴大伙兒，四年前你偷溜出門時被一伙地痞流氓糟蹋的事，你還不得殺了我?！?/br>
    好比一道巨雷打下，整個知味齋的人都懵住了。理智上她們覺得不該相信，可當(dāng)事人的反應(yīng)……

    沈妙嬌好似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的毛都炸開了，臉色青了白，白了紅：“閉嘴，閉嘴！”要不是被人拉著，那模樣恨不得一口一口咬死畢繡瑩。

    見狀，畢繡瑩慢慢的笑開了，多年前積累的郁氣一點(diǎn)一點(diǎn)消散，她不好過，她沈妙嬌也別想舒服。

    “明知道你家夫人產(chǎn)后心情抑郁，行為失常，怎么還讓她出門！”

    聞聲，眾人回頭，便見一臉肅容的阮氏帶著人入內(nèi)，皺著眉頭道：“還不趕緊帶七姑奶奶回府，請府醫(yī)好生看看?！?/br>
    話音一落從她身后走出來幾個腰圓膀闊的婆子。

    一見阮氏，沈妙嬌頓時有了底氣，心急如焚的叫囂：“畢繡瑩這個賤人造謠污蔑我，你快教訓(xùn)她！”

    阮氏嘴角一沉，一個眼風(fēng)掃過去。

    幾個婆子登時手上用力，沈妙嬌身子一軟，發(fā)現(xiàn)自己喊不出生，只等瞪大了眼怒視著畢繡瑩。

    阮氏這才側(cè)臉看向畢繡瑩，目光發(fā)冷：“我知道畢姨娘和我們家七姑奶奶素有舊怨，七姑奶奶性子有些驕縱，早年讓你受了委屈，可拿女兒家的名譽(yù)玩笑，未免太過分了?！?/br>
    畢繡瑩笑了笑，有人就是這么命好，不管做了什么都有人替她收拾爛攤子，可惜了沈妙嬌太蠢，阮氏一番苦心怕是收效甚微。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自然不覺得疼。”畢繡瑩淡淡道。

    阮氏心下一頓，面上不露分毫，她心里明白兩人之間，是沈妙嬌有錯在先，畢繡瑩私下怎么報復(fù)她都懶得管，可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壞沈妙嬌名聲，她絕不能坐視不理，她還有女兒：“七姑奶奶確有不是，長輩也教訓(xùn)過她，畢姨娘這般不依不饒不覺太不近人情嗎？”

    “畢姨娘說起旁人倒是義正言辭，怎么不說說自己。我母親當(dāng)年好心收留你和先生，庇護(hù)你們，供你們吃穿還讓你繼續(xù)學(xué)業(yè)，你又是怎么報答母親的，在這兒紅口白牙往我們沈家女兒身上潑臟水?！?/br>
    畢繡瑩身形一震，抬眸看向說話的沈天珝，昔年胖嘟嘟的小姑娘已經(jīng)長成身姿窈窕的少女，五官明媚嬌艷。對著阮氏她可以伶牙俐齒，可面對眉頭深鎖的沈天珝，畢繡瑩只能撇開了視線。

    她笑了笑，對著阮氏和沈天珝低低一福，然后目不斜視的離開。

    與阮氏擦肩而過時，阮氏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復(fù)又松開。

    阮氏道：“算了，明天再逛，今兒先回吧！”

    沈天珝懨懨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唯獨(dú)朵兒嘟了嘟嘴，明明早就說好了帶她來買好吃的。

    沈天珝揉了揉她的腦袋：“又不是不出來了，明兒再來不就成了。”

    朵兒嘆了一口氣：“明天和今天怎么一樣呢！”

    阮氏任由小姑子和女兒斗嘴，把手心里的紙條我的更緊，這是方才畢繡瑩從她身邊經(jīng)過時塞給她的。

    阮氏眉頭緊緊的蹙起來。

    ☆、第151章

    原是一家人出來游玩散心，不想遇上了這么一件糟心事，自然興致大減。

    朵兒不是很高興，這幾年小姑娘一直隨著父母待在青州，好不容易回來了，軟磨硬泡著母親答應(yīng)讓她來知味齋挑選心愛的零食，卻半途而廢，能高興才怪了。

    沈天珝則是心事重重，自從畢繡瑩進(jìn)了王府，他們就沒再怎么見面，一個是世子夫人的meimei，一個是二房妾室，本來就無交集。不想多年后再遇會是這樣的情形。

    可她們都沒有阮氏心情復(fù)雜，捏著紙條的阮氏覺得自己手心里攥著的是沒棱角鋒利的碎瓷片。

    不一會兒一行人回到沈府，緩過氣來的沈妙嬌一下馬車就在那罵罵咧咧，忍不住隱晦的瞪了阮氏一眼，似乎在怪她沒有替她出頭教訓(xùn)畢繡瑩。忍了又忍，忍得心肝肺都在燒，沈妙嬌還是把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質(zhì)問咽了回去。吃了這么多虧她已經(jīng)明白自己現(xiàn)在得靠著娘家，展家一直容忍她，是因?yàn)槟锛艺粽羧丈稀?/br>
    跺跺腳，撒氣般推開身旁的丫鬟婆子，沈妙嬌拔腿就走。

    奶娘等滿臉通紅的朝阮氏等屈了屈膝。

    “仔細(xì)孩子，別吹了風(fēng)?！比钍厦嫔桓?，只是叮囑，前世造孽攤上這么一個娘，拿孩子當(dāng)賭氣的籌碼。

    回到院子里，阮氏就讓沈天珝和朵兒去玩，自己則是去找沈天樞。

    “出什么事了？”沈天樞一見阮氏便問，夫妻多年，如何會察覺不到阮氏的異常，尤其今天明明帶著meimei和女兒出門逛街，還說了要在外面用完膳才回來。

    沈天樞起身把她迎進(jìn)來。

    “畢……繡瑩給我的?！比钍蠌堥_手，手心里赫然躺著一紙條。

    沈天樞目光一動，繼而擰眉：“她？”說著拿起來展開，等上面的字跡展開在眼底，沈天樞瞳孔一縮，臉色嚴(yán)峻。

    阮氏早前已經(jīng)看過，一個女人還是疑似愛慕丈夫的女人給丈夫傳紙條，阮氏豈能沒有好奇心，可等知道上面內(nèi)容之后，那點(diǎn)旖旎蕩然無存，只剩擔(dān)憂。

    “她說的，可信嗎？”

    “你先別急，把當(dāng)時情況和我說一遍？”沈天樞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拉著她在旁邊的羅漢床上坐下。

    阮氏道：“我?guī)Ь琶煤投鋬喝ブ洱S買點(diǎn)心，不想畢繡瑩和七姑姑也在，還吵了起來。”阮氏猶豫了下道：“她說，說七姑姑早就被人壞了清白。我便出言駁斥了幾句，她便也不再說什么走了，經(jīng)過我身邊時，把這個悄悄塞了給我?！?/br>
    沈天樞奇怪：“這紙條是她早就準(zhǔn)備好的，她怎么能確定一定會碰上你們？”

    阮氏道：“這我也想過，前幾天我?guī)е鋬喝ソo老太妃請安，朵兒就嚷嚷著要去知味齋買點(diǎn)心孝敬老太妃，這孩子一路都在嚷嚷，也許就這么被她聽見了，不過也有別人故意安排?！本团率鞘Y嶸故意讓畢繡瑩傳遞假消息。

    不過也有可能是真的，據(jù)她所知，畢繡瑩在王府過得不算好，蔣嶸后院刀光劍影，連顏氏這個正妻都被逼死了，何況畢繡瑩這個無根無基的妾室。她流過一個孩子，許是對蔣嶸懷恨在心。畢繡瑩畢竟在沈府住過幾年，哪怕有不愉快，但是絕大多數(shù)人待她都是好的，尤其，阮氏悄悄看了沈天樞一眼，當(dāng)年她就發(fā)現(xiàn)畢繡瑩的心思，不過她只是偶爾間的神情上會露出破綻，言行舉止都規(guī)規(guī)矩矩，而沈天樞也沒那個意思，故她也當(dāng)做不知道。

    沈天樞沉吟片刻后道：“這事你別擔(dān)心，我會稟告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