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虞張開手，嗓音帶著哭腔：“要抱抱?！?/br>
    聞言，沈聿懷稍怔。

    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很多年以前，阮虞還很小的時候，做錯事情被阮父訓(xùn)斥后要哭不敢哭的看著他，一張口就是軟糯的鼻音：“哥哥抱抱?！?/br>
    阮虞見他好久都沒有動靜，輕輕打了個淚嗝喊：“三哥？”

    “嗯？”沈聿懷將情緒瞬間從回憶中抽出，他往前上了一步，看著眼前的女孩兒，莫名其妙的仿佛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小姑娘。

    兩張臉交織著，沈聿懷甚至有些分不清楚到底今夕是何夕。

    緩慢地抬起胳膊虛虛攬住她的肩膀，彎腰將人摟住，低聲問道：“行嗎？”

    阮虞將臉埋進(jìn)他胸口的衣服，甕聲甕氣的嗯了聲，雙手無意識地揪住他的衣角小聲抽噎。她有點哭崩了，這會兒忽然止住，眼淚卻還在流著。

    吸了吸鼻子，阮虞正想說什么時，腳邊倏然蹭到軟乎乎的毛發(fā)。

    安靜的客廳里不合時宜地發(fā)出一聲“喵”，阮虞退出懷抱低頭看，二次正縮在她的腳邊抬頭看著自己。一雙眼睛圓嘟嘟的，粉紅的舌尖舔著嘴巴，姿態(tài)格外可愛。

    沈聿懷松了隔空抱著阮虞的雙手，摸摸她的腦袋說：“洗個臉吃晚飯吧?！?/br>
    “晚上吃什么？”阮虞抬頭，紅著雙眼去看他。

    可能是剛才哭得太起勁，以至于這會兒阮虞的額頭都在發(fā)紅，沈聿懷移開視線說：“給你煮個蝦仁餛飩行嗎，受傷了得忌忌口?！?/br>
    阮虞沒什么好挑剔的，點點頭應(yīng)下。

    等到喝完水，沈聿懷又扶著她去了趟廁所洗干凈臉，他才進(jìn)廚房去做飯。

    客廳里又重回安靜，阮虞側(cè)身靠在軟枕上，抱著二次有一搭沒一搭的摸著它的毛。電視不知什么時候被沈聿懷打開了，里面的綜藝笑聲格外喧囂，但阮虞絲毫沒有被受影響，她的目光始終隔著很遠(yuǎn)的距離，落在沈聿懷的背影上。

    阮虞還從來沒在誰面前這么哭過，這會兒回想起更是頭皮發(fā)麻。

    小時候阮母去世，她不到六歲，年紀(jì)尚小，又不明白人的死亡是什么意思。她只記得爸爸總會在她要mama的時候騙她，mama去了很遠(yuǎn)的天上，再哄不好的話，就會拿出mama錄好的視頻來告訴她，mama會從這個里面看她乖不乖。

    這一招用了整整五年，阮父的工作越忙，她也慢慢懂事起來。

    那視頻便也很多年沒有再打開過了。

    失去母親的時候她不懂，更別說小小年紀(jì)痛哭流涕。

    后來初二暑假阮父意外去世，她滿腦子的茫然，也是在那一刻懂了什么是死別。徹夜難眠過，也偷偷痛哭流涕過，但在旁人面前她永遠(yuǎn)都是得體的。

    阮虞揉了揉眼睛，哭的久了眼睛有點酸疼。

    往后靠去，沒一會兒她就睡著了。

    二次被阮虞的胳膊壓得有些難受，它往旁邊挪了挪，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蹭蹭腦袋也跟著閉上了眼睛。

    沈聿懷從廚房出來，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將餛飩放下往這邊走來，站定在茶幾前。

    二次半耷拉著眼皮掃了他一眼，沈聿懷走近將阮虞的胳膊抬起來，正要將二次往出挪時，它忽然“喵”了一聲，沈聿懷垂眼看它，眉眼冷淡的豎起手指壓在嘴邊。

    大抵是看出他的意思，二次直接從阮虞腿上蹦開。

    沈聿懷收回眼，略一回眸就撞入阮虞濕漉漉泛著紅意的雙眼里，她笑著，像是有幾分不可置信般的歪了歪頭：“三哥，你剛剛在做什么？”

    “沒干什么。”

    沈聿懷見她已經(jīng)醒了，便直接放下她的胳膊，小動作被發(fā)現(xiàn)，他面無表情地直起身子說：“過來吃飯。”

    說著轉(zhuǎn)身提步就要自己離開，阮虞晃了晃小腿，盯著他的背影沒動靜。

    兩人像是在無聲對峙。

    過了好久，阮虞喊了聲：“三哥，我走不了路。”

    沈聿懷無聲熄火，嘆口氣又重新回到她跟前伸出手。

    -

    阮虞受傷的事情最后還是被傳進(jìn)沈老太太耳中，頭天剛知道，此日傍晚就被一通電話打到公司喊回家。

    后門長廊外的花園里。

    沈老太太半靠在躺椅上慢吞吞地打著扇，聽見身后有腳步聲，她沒回頭便知道是誰。

    “來了？”

    沈老太太溫聲問道。

    沈聿懷腳下的步子微微頓住，半晌后嗯了聲：“奶奶?！?/br>
    過了會兒，她才坐起身看向旁邊椅子上的沈聿懷，打量一番后才說：“知道我今天叫你來的意思吧。”

    “我明白?！鄙蝽矐汛沽搜郏斑@次讓她受傷是我的錯?！?/br>
    沈老太太盯著他莫名發(fā)笑，沈聿懷詫異抬眸，她搖頭反問：“你有什么錯？”

    “奶奶……”沈聿懷不解其意。

    沈老太太斟滿茶遞給他，目光清明：“你知道這些年虞虞為什么不跟你父母親近嗎？”

    提及這個，沈聿懷手指發(fā)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喉結(jié)微微滾動，抬頭對上老太太的眼睛：“您的意思是……”

    沈老太太放下扇子，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說：“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好似這杯茶，濃不得淡不得，濃了便會苦，淡了便無味。孩子，物極必反，緊張得過了頭可不是什么好事?！?/br>
    這些年來沈父沈母對阮虞的態(tài)度捧得實在是太高，高到讓阮虞都有些難以承受。

    他分明起初都知道，可臨到自己，也跟著變成了他們。

    老太太見沈聿懷好半晌都沒說話，似感嘆般地說：“當(dāng)年你媽生你早產(chǎn)，還沒足月又受到驚嚇，你打小就心力衰竭嚴(yán)重，當(dāng)年若不是跟虞虞她mama配型成功，也不知道現(xiàn)在還有沒有你?！?/br>
    “奶奶明白你心里想的事情，你覺得承了阮家的恩情，便要好生看顧她。”

    “可虞虞會長大，總有一天會離開你。”

    說到這里，沈老太太下意識地看向沈聿懷，看見他波瀾不驚的臉色，心下嘆息：“并非是你這樣待她不好，是好的離了譜，聿懷……”

    沈聿懷抬頭，老太太認(rèn)真地看著他：“你真的會始終如一嗎？”

    你的初心、你的希望、你所在意的那個人、你目光盡頭里看著的她。

    這句話沈老太太沒有說出口。

    說完沈老太太起身離開了后花園。

    夕陽西下，余熱落在沈聿懷的身上，他又在椅子上坐了好久，一直到茶盞里的水已經(jīng)徹底涼透，才低垂著眼瞼捏著杯子一口飲盡。

    看著腳邊殘剩的影子，他輕聲開口：“我當(dāng)然會始終如一?！?/br>
    手指在桌面上遲鈍地扣了扣，而后起身，離開了沈家。

    回到家正好七點整，阮虞寫完作業(yè)叫了外賣。

    門鈴按響時，她還以為是外賣送到，抱著二次過去開門，剛打開門就看見面色淡淡的沈聿懷。

    阮虞沒料到他會在這時候回來，眨眨眼睛問：“三哥你怎么這時候回來？”

    “點的外賣？”沈聿懷晃了晃手上的外賣袋子。

    阮虞點頭：“想吃附中的花甲米線了?！?/br>
    聽見她這話沈聿懷了然，提著東西進(jìn)門換鞋。

    把外賣袋子放在餐桌上又問：“辣嗎？”

    阮虞拆開包裝袋，彎腰嗅了嗅那個味道，喜滋滋的彎了眼：“我點的蒜香，不辣?！?/br>
    說罷又看向他：“三哥你吃嗎？”

    “不吃，我上樓洗個澡?！鄙蝽矐艳D(zhuǎn)身準(zhǔn)備上樓。

    剛走到樓梯口，沈聿懷忽然回過頭來喊她：“小虞?！?/br>
    “怎么啦？”阮虞眼睛亮亮的。

    沈聿懷看她的視線極其透徹，好像一切都已經(jīng)暴露在了他的眼皮子下面，阮虞心口顫了顫，無意識捏緊餐桌的邊沿。

    下一秒就聽沈聿懷說：“就是想問問你……”

    “你有沒有什么變過初心的事情?！?/br>
    見她沉默不說話，沈聿懷笑了起來：“不是大事，等會兒我下來給你上藥，趕緊吃飯?！?/br>
    阮虞愣愣的盯著他的背影，手指抓著的力度越來越大，她忽然像是喘不上氣一樣的彎下了腰，另一只手捂著心口用力呼吸。

    那個細(xì)小的、敏感的地方似乎是被針扎了一下，又痛又麻。

    難道沈聿懷發(fā)現(xiàn)了嗎？

    阮虞慢慢靠著桌沿坐下，喉嚨發(fā)干，那句“我沒有”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他。

    她怎么會沒有。

    只要是一切有關(guān)沈聿懷的事情，她全部都變了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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