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先前那些與端王作對的文臣，有些關(guān)在牢里，有些躲在府中，還有些已經(jīng)在回老家的路上，又被一個個地召回來官復(fù)原職。除此之外，皇帝還拔擢了一批多年來苦熬在底層的官員，填補(bǔ)朝野空缺。

    李云錫等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空降到了高位。

    皇帝剛剛神兵天降地除去了端王，而那邪門的“神兵”此時還在都城里巡邏，正是勢不可當(dāng)、威望最盛之時。所有人都被嚇蒙了，這會兒別說是朝堂換血，就算夏侯澹要率軍搬走邶山去填海，也沒人敢質(zhì)疑。

    當(dāng)然，這不是他如此心急的唯一原因。

    如此粗暴的權(quán)力交接，確實有些cao之過急。而以他處理端王余黨的方式，少不得又要擔(dān)上暴君之名。

    但有些事，他不想留給庾晚音去做。

    庾晚音在研究輿圖。

    他們盡力將傷亡控制在了最低，但此番三軍叛亂，一路與各州守軍交戰(zhàn)，還是造成了一些破壞。那些損毀的城池道路正等著修補(bǔ)，新上任的工部尚書剛剛遞來折子。

    庾晚音想起謝永兒生前計劃的快遞和外賣事業(yè)，便要來了輿圖，在主要道路上圈圈畫畫。趁此機(jī)會，正好可以規(guī)劃一下交通運輸。

    她不知道憑自己有限的能力，能在有生之年將這個世界改變成什么樣子。但如今原作中的內(nèi)憂外患已經(jīng)一一平靖，天下英才正朝麾下涌來，至少在rou眼可見的未來，一切都會朝好的方向發(fā)展。

    身邊傳來動靜，啞女端來了茶壺為她添茶。

    人靠衣裝，原本干瘦如柴蓬頭垢面的小偷，在拾掇清爽、換上宮女的衣裙后，居然也顯出了幾分少女的清秀。只是面色依舊蠟黃，一看就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所致。

    庾晚音感念她一路上出的力，又怕她在宮中受人欺負(fù)，便將她收在了身邊。啞女生性機(jī)靈，很快適應(yīng)了這份新工作。

    庾晚音見她若有所思地瞥著桌上的輿圖，便招招手：“過來看看，找得到故鄉(xiāng)在哪兒么？”

    啞女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也不知是想說“找不到”還是“不記得”。

    她又指了指庾晚音。

    “你問我？”庾晚音想了想，自己的來處根本不在這個次元。她又在圖上找了找庾少卿府，也指不出在哪兒。最后只說：“我也不記得了?！?/br>
    啞女：“？”

    “不過沒事，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有了新家。以后，你也會找到的。”

    庾晚音想起夏侯澹那句“你就是我的故鄉(xiāng)”，笑意剛剛浮現(xiàn)，轉(zhuǎn)瞬又變得黯然。

    一切都在變好……只除了一件事。

    都城里的混亂平息后，她第一時間召見了蕭添采。

    在他們離宮期間，蕭添采一直沒放棄過那個“以毒攻毒”的思路，成日撲在醫(yī)書堆里翻找。

    蕭添采：“先前陛下身中的兩種羌國奇毒，我都找到了殘存的古方。但古方不全，而且其中幾味藥材名字極其古怪。再查下去，只查出是羌文，至于指的是何種藥材、大夏境內(nèi)有沒有，就不得而知了?！彼f上自己謄抄的方子，“娘娘可否派人去羌國查探？”

    羌國因為收留了燕王札欏瓦罕，此時正在被圖爾率軍征伐，殺得一片焦土。

    即使她現(xiàn)在去信讓圖爾挨個兒拷問戰(zhàn)俘；即使他們撞了大運，真能從俘虜口中問出點什么；即使圖爾立刻搜齊藥材寄回來——一來一去，至少也要三個月。

    但距離夏侯澹上一次兇險的發(fā)作，已經(jīng)過去了十日。庾晚音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就會毒發(fā)身亡，但多半，等不了三個月。

    庾晚音：“那你能不能猜測這幾味藥材的作用，在大夏找出替代品？”

    蕭添采：“……假以時日，或許可以?！?/br>
    “假以時日？”

    “至少三年?！笔捥聿晒蛳轮x罪。

    庾晚音還能說什么呢？她說：“起來吧，這不怪你?！?/br>
    如今只能送信給圖爾，寄希望于一個奇跡了。

    在她長久的沉默中，蕭添采幾番欲言又止，終于還是沒忍?。骸案覇柲锬铮x妃她……出行可還順利？”

    庾晚音：“……”

    她沒敢看他的眼睛：“離宮之后就失去了聯(lián)系?！?/br>
    蕭添采愣了愣，面露憂色：“啊?！?/br>
    “我會派人去找她的?！扁淄硪粽f著，攥緊了手心。

    該不該告訴他？

    該怎么告訴他？

    謝永兒死前特地讓他們瞞著蕭添采，當(dāng)時說的是“他知道我死了說不定會罷工”。但或許，她真實的心思是不想讓他難過吧。

    如果只當(dāng)她斷了音訊，消失在了天涯，至少還留了一份念想……

    庾晚音心中還在糾結(jié)，蕭添采卻已經(jīng)道謝告退了。

    “等等。”庾晚音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他。

    這是謝永兒離宮前夜，托付她轉(zhuǎn)交的信。這一路上顛沛流離，她一直貼身保管，終于完整地帶了回來。

    蕭添采一刻也不愿多等，甚至當(dāng)著她的面就拆開讀了起來。

    庾晚音不知道謝永兒會寫些什么，忐忑地覷著他的臉色。

    蕭添采讀著讀著，居然燒紅了面頰。他慌亂地收起信紙，告退時險些同手同腳，卻掩藏不住眼神中的雀躍。

    庾晚音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一切都在變好……只是那個美好的未來里，沒有他們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