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jié)
“你……”那男生頹然坐下,“你去問他們,問你們情報局的人。” “我當(dāng)然會問?!庇萁B珩道:“不過我提醒你一句,要是你們說的不一樣,肯定會有人有麻煩。” 那男生反復(fù)搖了幾次頭,欲哭無淚地道:“他們說我是被蒙騙的,把事情交代清楚就沒事了,有些跟案子無關(guān)的細(xì)節(jié)如果都記錄在案……可能會讓我以后有麻煩?!?/br> “這件事無非說你怎么跟他認(rèn)識的,有什么麻煩?” “其實……其實是……”那男生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道:“是我介紹他去的?!?/br> 虞紹珩迅速檢索了一遍自己對這個案件所知的種種信息,“這件事跟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 那男生只是一味地?fù)u頭:“我也不知道,他們問了好多我跟學(xué)校同學(xué)交往的事,后來整理材料的時候,說要是讓同學(xué)知道是被我牽連的,對我也不好,就沒有提這個……你可能是記錯了,要是他說到了這件事,應(yīng)該也是說是我介紹他去的?!?/br> 虞紹珩聽著,心緒越來越沉,他能肯定自己不會記錯,那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事,何必要在口供上作假呢?如果這件事有人作假,那其他的事呢?他看著眼前這個惶惶不可終日的年輕人,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問了。外語學(xué)院這樣的地方一定有情報部的內(nèi)線,這孩子既然卷進(jìn)了大案子,即便放出來,也一定會被人監(jiān)視。他今天來找他,也許已經(jīng)被人知道了,倘若這案子真有問題,他跟自己說得越多,人就越危險。 虞紹珩安撫地道:“嗯,這種事跟案子關(guān)系不大,大概是我記錯了?;仡^要是有人問你,你也謹(jǐn)慎一點,不要說口供改過這種話?!?/br> 那男生連連點頭:“我知道,除了你們,我誰都不會說的。” 虞紹珩微微一笑,欣慰地看著他;轉(zhuǎn)身開門時心中卻嘆:人傻也是沒藥醫(yī),怪不得會被人哄了。他宿舍樓里出來,走去停車場取車,一路上思量著連日來這些似是而非的疑竇,不由也告誡自己要警醒。 40、(三) 這時候?qū)W校停車場里的車子并不算多,虞紹珩從一輛黑色雪弗蘭邊上經(jīng)過,下意識地多看了一眼——倒不是因為那車子有多別致,反而是因為那輛車太沒特征。通常私家車都喜歡在車?yán)锔泓c花頭裝飾,譬如手辦公仔平安符之類,公務(wù)車呢?習(xí)慣放上通行證件,年檢的貼紙也懶得撕……可那輛車卻什么標(biāo)記都沒有,偏還干凈得很,在這梅雨時節(jié)亦是難得。 他慢慢開出停車場,又從后視鏡里瞥了一眼,那車居然也在發(fā)動。不會這么巧吧?虞紹珩開過了兩個路口,見那輛雪弗蘭隔著一輛車仍在自己身后,他快到下一個路口的時候突然打燈右轉(zhuǎn),大剌剌把車停在路邊,那車倒并沒有跟過來。其實他從小到大都被人“跟”慣了,本來是無所謂的事,只是他今天不大開心;再說,如果是存心跟他,也該找一輛不這么容易叫人疑心的車子來。 他回到辦公室,剛泡了杯茶,桌上的內(nèi)線電話便響了。 “紹珩,你上次讓我找的那女孩子,確實跟我們的一件案子有關(guān)?!?nbsp;電話那頭,似乎有騰作春翻看文件的聲音,“不過我們只是循例排查,她沒有什么問題,問過兩次話就排除掉了。我們那案子你應(yīng)該也知道,前前后后查過六十幾個人。對了,她是什么時候失蹤的?” “大概是去年9月份?!庇萁B珩答道:“她朋友說情報局的人當(dāng)時扣查了一些她的私人物品,通信和照片之類,現(xiàn)在還在我們這兒嗎?” “循例肯定會有,但是結(jié)束調(diào)查的時候就還給她本人了?!?nbsp;騰作春轉(zhuǎn)而建議道:“這么長時間才給你回話,也是因為當(dāng)時我們調(diào)查過她的同事正好在出差,要不然這樣——下個星期人一回來,我就叫他去找你,看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那就麻煩您了?!?/br> 虞紹珩放下電話,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個聽上去十分穩(wěn)妥的說法。東西還給了她本人,現(xiàn)下既然人都丟了,那就是死無對證。軍情部又不是警署,東西拿了或者還了,不會立字據(jù)。沒有入檔的事,他查無可查。如果是之前騰作春跟他這么說,或許他真的會信,可是現(xiàn)在……他們?nèi)绻B口供都會改,別的事也就都說不準(zhǔn)了。 一連三天,綿綿漫漫的雨就像沒有停過,夜色漸深,整座城市都像是浸沒在一層淡黑的水彩中,街面上行人寥寥,虞紹珩看了看表,估摸著蘇眉快該下課了,便撐了傘下車,慢慢踱到學(xué)校門口。 等了一陣,便見蘇眉趁著同學(xué)的傘從學(xué)校里出來,白色的夏裙貼著纖柔的身體在雨夜中,宛如一枝玉簪花。他常來接人,蘇眉的同學(xué)也習(xí)以為常,寒暄了兩句,等旁人走開,虞紹珩才問:“你的傘呢?” “有個同學(xué)傘壞了,我就借給她了?!?/br> “你這好心過頭了吧?” 蘇眉嫣然一笑:“不是有你來接我嗎?” 虞紹珩只好點頭,“你今天又畫了什么?” 一邊問,一邊去拿她的畫夾。 蘇眉笑道:“我自己背著吧,你還拿著傘?!?/br> 虞紹珩繞過畫夾攬了她一下:“你背著反而不方便?!?/br> 蘇眉只好把肩上的畫夾摘了下來,正要遞給他,卻不防被虞紹珩猛然了一把:“哎!” 原來是個半大孩子也不知是躲雨還是怎的,悶著頭從路邊的窄巷里跑出來,幾乎正撞在她身上,蘇眉見那孩子要跌倒,下意識地便去拉他:“小心!” 然而她話音未落,便覺得異樣。 像暗箭無聲驚弦,像怪鴉離巢時羽翼劃起的腥濕冷風(fēng),雨水滴在她面上,她只來得及叫了一聲“紹珩!”,便有一抹濕黑的人影侵襲了她的視線,迫得她向后一退,一只鞋子踩進(jìn)了路邊的水洼,她的畫夾脫手摔在了地上。 她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聽一聲爆裂的急響,一個裹著雨衣的人影在離她不到一米的地方倒了下去,濺起的水滴打在她小腿的皮膚上,猶自抽動的身軀,讓她一陣惡心,仿佛草叢中幽紅的蛇信一閃,一種模糊而深重的恐懼,縛得她動彈不得。 虞紹珩亦沒有走近她,冷白俊秀的面孔看不出情緒,只沖她抬了抬手:“眉眉,沒事,別過來?!闭f罷,便要蹲下身去察看地上的人。 與此同時,兩個動作抖擻的年輕人從對面的一輛雪弗蘭里沖出來,頃刻間便穿過馬路,急步跑到他們身前,其中一人搶身攔住了虞紹珩:“虞少爺!” 自己握著配槍俯身去看,摸著那人的動脈,面無表情地道:“死了?!?/br> 另一個年紀(jì)大點的則拿出自己證件遞給虞紹珩:“特勤局,高國銘?!?/br> 虞紹珩點了點頭:“多謝了?!?/br> “份內(nèi)事?!备邍懩樕坪醪淮蠛?,公事公辦地答了一句,又把虞紹珩和蘇眉打量了一遍,對蘇眉道:“少夫人沒事吧?” 蘇眉木然搖了搖頭,聽得又有車子接連飛馳而來,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停下,有人壓低了聲音跟虞紹珩說話,有穿制服的侍從過來給她撐了傘,有人攔阻試圖湊近的一二行人。 虞紹珩走過來,握著她的手柔聲道:“沒什么事,你先走,我晚一點就回去。” 說著,撿起地上浸了水的畫夾遞給她身邊的一個什么人:“麻煩先送我夫人回家?!?/br> 她拼力壓下想要抱住他的念頭,鎮(zhèn)定著心緒點了點頭。車窗外的街景依舊平和安寧,她抬腕看了看表,從她下課到現(xiàn)在,還不到一刻鐘。生活越平靜,突然遭逢的意外就越叫人心驚,她不敢去想方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半明半昧的記憶紛至沓來,胸口一陣悶痛。 ———————— 虞紹珩坐進(jìn)特勤局的suburban,同陪他上來的高國銘道:“今晚的事,你們怎么知道的?” 高國銘肅然道:“如果我們提前知道,會通知你不要出門?!?/br> “這么巧你和同事在?” 高國銘看了看他,干巴巴地道:“我們專門負(fù)責(zé)做虞少爺?shù)陌脖9ぷ鳌!?/br> 虞紹珩挑了挑眉沒有說話,高國銘道:“你從棲霞搬出來,特勤局就有這個安排了——是總長的意思?!?/br> “為什么沒有告訴我呢?” “可能總長覺得會避開我們,三天前你就甩了我的同事一次?!?nbsp;他言談間不帶任何情緒,但虞紹珩總覺得這人似乎對自己有些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