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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唯妻是寵在線閱讀 - 第63節(jié)

第63節(jié)

    車夫猶豫一瞬,隨即一咬牙,揮鞭策馬。

    “你快放手!再不放開,你可就要被馬車拖著走了!”裴語一面使勁掰楚明昭的手,一面扯著嗓子喊道。

    楚明昭覺得十分可笑,難道她被丟在這里的結(jié)果會更好么?

    隨著馬匹的一聲長嘶,馬車驟然開動,一徑往前沖去。楚明昭手上并不肯松,跟車疾奔起來。

    裴語還站在車廂外,一頭要拽著車廂壁穩(wěn)住身子一頭又要甩開楚明昭,一時間左支右絀,狼狽不堪。然而楚明昭無論如何都不肯松手,這令她慌亂不已。眼看著馬車就要出胡同了,裴語急得了不得,把心一橫,突然撈過一個瓷缽,將里頭的東西一股腦地都潑到了楚明昭身上,隨即拔高嗓門沖著馬車后頭大喊:“動手!快!”

    楚明昭聞到氣味,心知不妙。

    裴語潑的是鹵汁。怪不得她方才去買鹵味時特意問店家要了些鹵汁??墒菨婝u汁作甚?

    楚明昭驚疑不定間驟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犬吠聲。她轉(zhuǎn)頭一看,當(dāng)即悚然變色。

    七八只黑黃相間的大狼犬正狂吠著,瘋了一樣朝她沖過來!

    楚明昭本就因為心理陰影害怕犬只狂吠,如今瞧見這陣勢,驚嚇之下冷汗直流,雙腿發(fā)僵。她瞬時明白了裴語朝她潑鹵汁的意圖,這是要引犬群來撕咬她!那群狼犬說不定已經(jīng)被餓了好幾日了,一旦追上來,那后果是不言可知的。

    楚明昭只覺一股寒氣自足底往上竄,渾身上下冰冷僵硬,如墜冰窟。

    馬車跑得愈來愈快,楚明昭自心里又驚懼不已,體力迅速虛耗下去,手上的力道也漸漸弱下去。

    裴語見楚明昭已經(jīng)支持不住,抿了抿唇,神情復(fù)雜地嘆氣道:“嫂子你也不要怪我,誰讓你是逆賊親眷,回頭你要是通敵把我們都賣了,可就不好了……所以實在是留不得你。你放心,等世子從校場回來,我會領(lǐng)他過來給你收尸的。”

    裴語深吸一口氣,低頭打算就此甩開楚明昭時,卻見她陡然詭異一笑。

    裴語一驚,動作一滯。

    “小小年紀(jì)心思如此歹毒,”楚明昭冷笑一聲,猛地用力將她往下一拖,“那你就來嘗嘗這滋味吧!”

    楚明昭激憤之下力道奇大,裴語又一時不防,被她拽得身子往前一栽,一頭滾到了地上。后頭那群狼犬已經(jīng)幾乎奔到了近前,饑鷹撲食一樣沖過來,裴語嚇得魂飛魄散,一邊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奔命,一邊顫著嗓子喊車夫停車。

    然而車夫也害怕被犬群圍攻,并不敢停下。

    身后狗群的狂吠如同催命符一樣緊追不舍,楚明昭頭皮發(fā)麻,遍體生寒,沉下一口氣,沒工夫回頭,拼盡全力往前狂奔。

    她從前聽過不少惡犬傷人的事情。兇惡的大型犬一旦撲上來撕咬抓撓,憑借一己之力很難甩脫,后果基本非死即殘,那些從惡犬口下逃生的人很多身上都面目全非。最可怕的是,還有可能得狂犬病。在這個沒有疫苗的時代,必死無疑。

    一只惡犬尚且應(yīng)對不來,何況是一群可能已經(jīng)餓得發(fā)狂的惡犬。楚明昭不敢想象真的落入這群狼犬的圍攻之中會如何。

    楚明昭正跑得兩眼發(fā)黑,忽聽“嘭嘭”兩聲巨響,跟著就聽到身后傳來犬只的哀嚎聲。

    她一驚抬頭,正看到裴璣騎在馬上端著一把三眼銃,朝她身后瞄準(zhǔn)。

    楚明昭一顆心霎時落回了肚子里。

    裴璣面沉如水,但神色十分鎮(zhèn)靜,瞄準(zhǔn)、開銃一氣呵成,落落颯颯,嫻熟流暢。楚明昭想起他從前在南苑自馬背上救下她的那回,那回他也是沉著異常。

    似乎越是緊急,他就越是冷靜。

    裴璣對于距離跟速度的判斷十分精準(zhǔn),連扣發(fā)機(jī),彈無虛發(fā),一息之間,那群狗死了大半,余下的嚇得四散奔逃。

    裴璣將三眼銃交給身旁士兵后,翻身下馬,大步走上前來扶住楚明昭,也不顧她一身鹵汁,仔細(xì)查看了一番,確定無恙后,舒了口氣,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柔聲安撫。

    裴語因為栽到地上耽擱了工夫,方才落在了后頭,被狗抓傷了后背和腳踝。如今見裴璣及時趕來,先是涌上一陣劫后余生的松快,跟著就害怕起來。

    如今楚明昭沒死,這事情就兜不住了,她這位二哥睚眥必報,必定饒不了她!

    只是她其實想不通裴璣為什么會突然趕來……他不是去校場練兵去了么?而且,他是怎么知道她們在這里的?

    裴語惶惶然望著裴璣,只覺手腳冰涼,魂不附體。然而裴璣并未理會她,只是讓一個士兵換下了那面如土色的車夫,與楚明昭一道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裴語愣了一下,旋即心頭爬上一股不可遏制的惶遽,這里偏僻得很,她根本不認(rèn)得回王府的路,可怎么回去!何況萬一方才那幾只逃走的惡犬又折回來……

    裴語嚇得魂飛天外,趕忙在后頭追趕,哭喊著求裴璣停車。她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楚明昭在車廂里聽到裴語的呼喊,試探著問:“郡主那頭……”裴語想置她于死地,她心中恚憤,已經(jīng)不想將她當(dāng)做小姑子看待,因而連稱呼都改了。只是裴語到底是裴璣的meimei,她其實還摸不準(zhǔn)裴璣的態(tài)度究竟如何。

    裴璣冷冷一笑:“她不是很會勾結(jié)外人么?那就讓她的同伙來救她吧?!?/br>
    回府后,楚明昭頭一件事便是去沐浴更衣。等泡了澡換上干凈衣裳后,她只覺通體舒泰。坐在鏡前讓丫頭揾頭發(fā)時,林氏急匆匆趕過來,寒暄幾句之后,詢問裴語為何還沒回來。

    楚明昭笑道:“次妃還是再等等吧,郡主許是在路上了?!?/br>
    林氏不解:“世子妃這話……是何意?語姐兒不是跟著世子妃一道出去的么?”

    “的確是一道出去的,可是回來的時候她可沒跟我一起。至于緣由,等郡主回來,次妃自己去問問?!?/br>
    林氏看著楚明昭面上的神情,心里不覺有些發(fā)毛。但楚明昭既然這般說,她也不好再行追問,只好退了出去。然而她心焦氣躁地等到天色擦黑也沒瞧見裴語回來,正欲再去尋楚明昭詢問,卻忽見有丫頭急匆匆跑進(jìn)來,氣喘吁吁道:“次妃,郡主回來了!”

    桂魄東升,初更已過。

    裴璣與楚明昭一道用罷晚膳,即刻命身邊長隨去將林氏母女并姚氏請到存心殿來。

    姚氏并不知出了什么事,進(jìn)殿時便見兒子面容冷沉,正跟何隨交代著什么。

    林次妃卻是獨(dú)身一個來的,裴語并未跟來。裴璣轉(zhuǎn)頭冷聲問裴語何在,林氏抹淚說裴語回來時就暈過去了,如今還沒醒來。

    裴璣冷笑一聲,朝何隨揮了揮手,何隨即刻會意,領(lǐng)命而去。

    少刻,裴語便被兩個婆子抬了過來。

    林氏在一旁哭道:“姐兒回來時就這樣了,世子為何還要硬生生將她抬來!”

    裴璣看到裴語睫毛微顫,哂笑一聲,并不理會林氏,揮退閑雜人等,旋朝何隨遞了個眼色。

    何隨點(diǎn)頭,端起一盆水就潑到了裴語身上。

    裴語當(dāng)即低叫出聲,抽著冷氣睜開了眼。

    楚明昭暗笑,裴語身上有傷,何隨潑的可是鹽水。

    裴語偷眼看了裴璣一下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只覺渾身都要凍結(jié),爬起來后就縮到了林氏身旁,想跟楚明昭道個歉也不敢開口,手心里全是冷汗。

    林氏已經(jīng)從女兒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聽罷便六神無主。這么些年下來,她也是知曉裴璣的脾性的,如今見裝不下去了,越想越慌,忽然撲通一聲跪下來,乞求道:“世子,姐兒年幼不曉事,世子饒了她這一回吧!她斷斷不敢再犯了!”

    楚明昭最厭煩旁人拿年紀(jì)小來說事兒,并非所有的過錯都可以用一句年幼無知來揭過去。若非她今日留了一手,她恐怕就要慘死在惡犬口下!

    裴璣不耐煩聽她說這種廢話,徑直沖裴語冷聲道:“說吧,與你同謀的都有誰,你們今日是如何謀劃的?”

    裴語猶豫間被林氏掐了一把,立時驚醒過來,思及坦白或許能夠從寬,便磕磕巴巴地道出了事情顛末。

    原來,周妙靜從楚明昭怕狗那件事里得到了啟發(fā),打算制造一場意外。她們事先找來一群悍勇的狼犬,兩三天不給投食,趁著裴璣外出,讓裴語將楚明昭引出來,放狗咬死楚明昭,裴語回府后只管演戲,說是途中遭遇惡犬攻擊,她僥幸逃走,楚明昭卻因護(hù)著她被惡犬圍攻,讓王府的護(hù)衛(wèi)趕緊去救人——當(dāng)然,這時候再去施救已經(jīng)晚了,那群餓得兩眼冒綠光的惡犬頃刻間就能要了楚明昭的命,等裴璣趕到,或許只能看見楚明昭的骨頭渣。

    楚明昭唇角溢出一絲譏諷的笑,這是何等陰毒的心思!她忽然覺得她從前遇到的那些伎倆都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她慢慢踱步到裴語身前,冷眼看她:“那你上午那會兒為何要一直拖延時間?”

    裴語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縮著脖子道:“因為……因為怕二哥晌午回來用膳,打亂計劃。為免夜長夢多,就早早將嫂子引出來,等到拖過了飯點(diǎn)兒再動手?!?/br>
    楚明昭笑得嘲諷:“所以就是要等我死透了再讓世子知道是么?”

    裴語咬著嘴唇,不敢說是,但也不敢否認(rèn)。其實還有一點(diǎn)她沒敢說,若是她當(dāng)時不能將楚明昭拽下車,她就要拋卻男女大防,讓車夫來代勞了。

    楚明昭俯身盯著她,緩緩一笑:“那你知道我為何要在你說要回府時停下來休息么?我也在拖?!?/br>
    裴語一怔,不明所以。

    楚明昭直起身睥睨著她,心中感慨果然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出門前怎么想怎么覺著事有蹊蹺,命人在馬車后頭跟著,又吩咐谷雪去給裴璣傳話。以休息之名停車與裴語吃東西敘話的目的是為裴璣趕過來爭取時間。她當(dāng)時其實還暗自猶疑,覺得自己會不會太多疑了,裴璣近來都忙,她整這么大陣仗會不會是多此一舉。

    如今看來,真是要道一句萬幸。

    但這些,楚明昭并不打算仔細(xì)跟裴語解釋。讓她自己去瞎猜似乎更有意思。

    裴璣面上似籠冰霜,闐黑的眼眸如不見底的深淵。他長久不開言,殿內(nèi)漸漸闃寂如死。

    裴語看到母親使了個眼色,愣了一下,旋即反應(yīng)過來,趕忙跪在楚明昭面前,連聲賠罪:“嫂子對不住,我真的是一時糊涂,是周妙靜說你是逆賊的親侄女兒,肯定是……是個細(xì)作……眼下錦縣之危未解,她說怕你勾結(jié)敵軍,得快點(diǎn)除掉你……我、我錯了,嫂子……”

    楚明昭面色沉凝,并不出聲。

    裴璣陰冷的目光自裴語身上刮過,少頃,寒聲道:“自今晚開始,你便去宗廟跪著,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起身。切記,不能有絲毫懈怠,我會著人監(jiān)視著你?!?/br>
    林氏嚇了一跳。時已入秋,廣寧衛(wèi)地處東北,年年冷得早,這個時節(jié)夜里的寒氣已經(jīng)十分深重,跪上一晚上尚且不能忍受,何況是不知時限地一直跪下去?那語姐兒那雙腿還不廢了!何況她身上還有傷,這要是傷口再料理不好……

    林氏嚇得慌忙膝行幾步,含淚哀求。她見裴璣并不搭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轉(zhuǎn)而朝著姚氏膝行過去,連連叩頭,哭天抹淚地求姚氏幫裴語說說話。

    姚氏看到現(xiàn)在也明白了來龍去脈,方才聽裴語說話時就止不住地蹙眉。她從多年前便懶怠去做什么大度嫡母,對庶子庶女都十分淡漠——郭氏一直想害死她跟阿璣,林氏在阿璣回府前一直攀附郭氏,因而對著裴琰和裴語,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臉色。何況,她本身就厭惡這些小妾。

    “王爺已將府內(nèi)事宜全權(quán)交于了阿璣,你在這里哭叫什么,”姚氏神容冷淡地瞥了林氏一眼,“語姐兒既做得出這等事,就要做好擔(dān)下后果的準(zhǔn)備。”

    林氏的那些擔(dān)憂,裴語也想到了,因而裴璣命候在殿外的婆子進(jìn)來將她拖走時,她嚇得呼天搶地,啞聲哭著求楚明昭幫她說情。

    林氏眼睜睜看著女兒被拖走,幾乎將嘴唇咬出血。

    對于裴語的哭喊,楚明昭不為所動。她想到今日的情形便心中生寒。不過她仔細(xì)想想,倒是有些擔(dān)心裴語回頭有個三長兩短,裴弈回來后會怪罪于裴璣。

    于是晚夕就寢時,她將自己的擔(dān)心說與了裴璣。裴璣卻不以為意,讓她不必憂心。楚明昭覺著他應(yīng)當(dāng)有自己的考量,便丟開不再想這個。只她其實以為裴璣在裴語這件事上會陷入兩難的境地,畢竟說到底裴語也是他meimei。

    裴璣似是看出了她心里所想,將她攬到懷里,慢慢道:“她平日里也沒當(dāng)我是兄長,我與她無甚兄妹情可言。何況路都是自己選的,人總要為自己的作為負(fù)責(zé)的,不是么?”

    楚明昭見他面上神色莫測,覺得他大概是想到了旁的事情,話外有話。

    她正思量間,就聽他突然笑道:“不過主要還是那個周姑娘,她可是主犯?!彼f話間眸光便是一凜。

    楚明昭正要說什么,裴璣已經(jīng)轉(zhuǎn)了話頭:“我聽聞父王今日午刻便抵達(dá)了錦縣,但仗打得并不順利。要真是僵持住了,沒準(zhǔn)兒父王會薅我過去,我要是走個三兩日,你想我不想?”

    楚明昭抿唇,凝著他道:“你走一刻鐘我也想你。”

    裴璣一把摟過她親了一口:“乖?!庇置念^,微微一笑,“等解決了李忠那三十萬大軍,攻到北直隸便是指日可待的了。”

    廣寧衛(wèi)其實離京城不算遠(yuǎn),只是中間隔著幾道關(guān)隘,只要能夠順利攻破,打到北京城便是計日程功的。這也是楚圭極端忌憚襄王的原因之一。

    楚明昭想起京城的一些人與事,靠在裴璣懷里低頭出神。

    “我聽說你有東西要送我?”裴璣忽而道。

    楚明昭猛地想起這一茬,一拍腦門,翻身掀開枕頭,拿出了她今日給他買的那個白玉鹿鶴靈芝絳環(huán)。

    裴璣忍不住笑道:“你怎么把什么都藏在枕頭下面。上回送我的生辰禮就是打枕頭底下拿出來的,這回又放到了枕頭下面?!?/br>
    楚明昭嘀咕道:“藏這里順手嘛……”她看著裴璣將絳環(huán)拿在手里端視,笑盈盈地看著他,“我一眼看到這個便覺得很適合夫君,當(dāng)即就買下了?!彼X得她的撩漢大業(yè)好像應(yīng)該重振一下,不然現(xiàn)在好似都是他在撩她。

    裴璣將絳環(huán)小心地擱到小幾上,回身就將楚明昭壓到床上,在她耳畔吐息道:“那昭昭覺得哪里適合我?”

    他的聲音鏗金戛玉,平日聽來洌洌清潤,但眼下卻透著醇酒一般的迷醉意味。楚明昭雙頰暈紅,睜著眼睛說瞎話:“都道君子如玉,白玉又暗喻品性高潔,所以我覺得這絳環(huán)跟夫君的氣度十分契合。”

    裴璣低低一笑:“我許久沒聽到這樣的大實話了。”他話未落音便壓下來堵住了楚明昭的嘴。

    楚明昭被他壓著壓著卻漸漸蹙眉,嘴里“嗚嗚”兩聲,往上推了推他。

    裴璣見狀便即刻放開了她,上下看了看:“我壓疼你了?”

    “不是,”楚明昭坐起身,伸手按了按她方才枕著的那一塊床褥,驚詫道,“這下面好像有東西??!我方才就總覺得有東西硌著我的頭?!彼讲拍贸鼋{環(huán)后沒有將枕頭歸位,裴璣正好將她壓到了原本放枕頭的地方。

    她說著便跪坐下來,將下面的褥子一層層扒開,扒到最后一層時,一樣物件赫然映入眼簾。楚明昭一下子坐到了床上,驚異道:“這是什么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