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站起身,鐘意要往妝臺前去,寧祁卻也一道起了身,對著鐘意今晚第一次勾起了唇角,笑道:“我?guī)湍?。后邊的你夠不著?!?/br> 暗中的警惕排斥暫且放到一邊,寧祁在鐘意中的形象立即便又長高了一點(diǎn),大將軍真是個(gè)好人! “嗯。”鐘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略過了寧祁可能是因?yàn)橐路壷鸥^來幫她的第一反應(yīng),在妝臺前坐下。 妝臺上鑲的鏡子是據(jù)說從西洋流傳過來的水銀鏡,將一切事物都照得清清楚楚,于是鐘意就看到鏡中的自己叫喜婆拾掇地膚若凝脂,眉目如畫的清楚模樣,或許是熱的還是緊張地,面頰上兩朵紅云漂浮,映著仿若盈水的雙眸。 這是回娘胎重新造過了嗎?鐘意愣愣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很不要臉地被鏡中的自己給迷住了,也不去拆頭上的釵環(huán),呆呆得看著寧祁的手在自己的頭上卸下一根根簪子將整個(gè)鳳冠拆了下來,一頭青絲如瀑布而下劃過臉頰。 “你臉上的粉過夜不好,去洗了吧。” 寧祁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時(shí),鐘意才回過了神來,從鏡中看著寧祁轉(zhuǎn)身回了床邊,衣擺上的結(jié)子不知何時(shí)已被寧祁解開。 “哦?!辩娨饷ζ鹆松恚テ溜L(fēng)后頭備著的水盆里洗臉,左搓右搓,心中卻又開始不踏實(shí)了,這個(gè)洗完了臉出去是不是就要那啥了? 這將軍人看著越是不錯(cuò),她就越覺得心虛,所以她該如何蒙住了良心騙他她的葵水來了,他不能夠碧血洗銀槍呢? 鐘意很糾結(jié),但洗臉的時(shí)間終歸有拖不久,總不能淹死在臉盆,于是便慢吞吞地從屏風(fēng)后頭繞了出來,抬頭看到了寧祁坐在床邊,再慢吞吞地走了過去在他的身邊坐下,醞釀了一下感情,轉(zhuǎn)頭道: “那個(gè)……” “嗯?” 寧祁忽的也轉(zhuǎn)過了頭來,黑沉沉卻坦蕩蕩的眸子正好對上了鐘意強(qiáng)自鎮(zhèn)定眼睛,剎那間逼得鐘意丟盔棄甲敗退三千里。 將軍,我葵水來了,洞房的事情能緩緩么? 話就在嘴邊上,可是鐘意的嘴皮子卻就是動(dòng)不起來,眼睛直勾勾的被寧祁的眼睛鉤住。 燭光明亮,寧祁直直地看著鐘意,仿佛要從鐘意的眼睛里頭看到過去與未來,然后倏地動(dòng)了,身子緩緩?fù)娨飧┤ァ?/br> 這是想干啥? 鐘意的渾身肌rou咔擦一聲凝結(jié)成花崗巖,一動(dòng)不能動(dòng)地看著寧祁的臉朝自己靠近,靠近,再靠近,臉頰上的肌膚漸漸可以清晰感覺到寧祁溫?zé)岬暮粑?/br> 這是相公要吃豆腐了啊!好想給他一拳,不行,都成親了……但是一旦得逞會不會順理成章地就被更進(jìn)一步然后城門失守?領(lǐng)土不容侵犯,必須杜絕! 鐘意的手掌一緊,正要推人,寧祁的臉卻忽然停了下來,在離鐘意的鼻尖撞上還差一?;ㄉ奈恢?,倏然往旁瞥過了臉,伸手捏在了鐘意的耳垂上解下一只耳環(huán)來。 寧祁看著鐘意,笑道:“剛才這個(gè)忘記摘下來了,睡覺戴著耳環(huán),會硌著臉的。” “哦……”鐘意刷得一下撇過頭去自己摘另一只耳環(huán),與寧祁拉開安全的距離,可剛解下耳環(huán)還沒往手里捂熱,肩膀便忽然一緊,整個(gè)身子被人仰面壓在了床上。 “將軍……” 鐘意真的被驚到了,將軍好生猛…… 寧祁的身子壓在鐘意身上,對著鐘意的眼睛唇角微微斜挑,悠悠道:“本將記得,洞房之夜該做些什么,喜婆之前應(yīng)該全教過你了吧……” 做什么?鐘意的腦中瞬間浮現(xiàn)起喜婆給的那本小冊子里的各種畫面,臉上一片火熱,她好想什么都不知道…… “那……”寧祁看著鐘意飛紅的臉頰,拖長了音,眼睛在鐘意的臉上上下左右逡巡了一圈,仿佛是在思考哪里跟好下嘴一般,忽的頭一低就沖鐘意的嘴唇而去。 “啊!”鐘意終于沒忍住,驚叫出聲,刷的把頭撇向一邊躲過了寧祁的攻擊,胸腔里的小心肝砰砰砰砰砰地好像戰(zhàn)鼓似的要炸了,深換了兩口氣才勉強(qiáng)回過神來,她這算是明晃晃的拒絕了吧? 新婚之夜這樣拒絕自己相公,她這好日子算是要到頭了。 鐘意閉了閉眼,死命沉住了氣就想要解釋:“將軍,我今天……” “今天來葵水了?”寧祁淡淡地接過話去,“地缺?!?/br> 寧祁最后一字的尾音揚(yáng)起,叫鐘意的心中猛地一頓,地缺?地什么缺? 鐘意疑惑又忐忑地轉(zhuǎn)過頭去,卻是見寧祁正拖著腦袋好整以暇又戲謔地瞧著自己,伸手往自己的胸口指了指,“天殘?!比缓笥滞娨獾哪樕现噶酥?,“地缺。” 天殘地缺。 鐘意的腦海中剎那間靈光一閃,閃過了某一日自己攤上來的那個(gè)貴公子。 這是要完吶! 鐘意感覺霎那間世界都灰暗了,她要如何解釋她預(yù)言自己丈夫早亡的事情?一定是那天的風(fēng)太大所以你聽錯(cuò)了? 鐘意的心中忐忐忑忑戰(zhàn)戰(zhàn)兢兢,瞧著寧祁嘴角戲謔的弧度眼睛都抬不起來了,怎么辦,好尷尬呀…… 鐘意正是心中糾纏,寧祁卻是轉(zhuǎn)過了身去扯開了被子,“天色已晚,明日一早還要去請安奉茶,早些睡吧,誒?這被子里怎么一股子蔥油味兒?” 寧祁伸手推了推還一動(dòng)不動(dòng)挺尸的鐘意,湊到耳邊上輕聲問道:“你把你家對門的燒餅帶進(jìn)來了?我不是讓人給你端點(diǎn)心進(jìn)來了嗎?” 這都被你知道了? 鐘意簡直羞憤欲死,爬起身來卻叫寧祁順手拎著胳膊拉進(jìn)了床里邊。 寧祁抖開了被子,打了一個(gè)哈欠,“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diǎn)睡吧?!?/br> 說著,扯了被子倒下就閉眼睡了。 鐘意坐在里頭看著,總覺得不大真實(shí),這形勢轉(zhuǎn)變未免太出乎意料。 這就算完了?不洞房花燭了?剛才不是還要親來著么?生氣了? 夫?yàn)樘?,既然成了親寧祁就是她一輩子的倚仗,命運(yùn)相連,所以現(xiàn)在天有可能生氣了,她要不要哄一哄?鐘意好生糾結(jié),不防就被寧祁抓住了手一把往下拽倒。 “睡覺?!?/br> “哦?!辩娨饬嗥鸨蛔由w好,然后躺在床上繼續(xù)糾結(jié)。 話說現(xiàn)在是沒事了,但寧祁晚上會不會突然偷襲?鐘意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小人之心了,但一想到身邊躺著一陌生人這心就是上上下下蹦蹦跳跳平靜不下來。 鐘意好忐忑,鐘意好惶恐,鐘意好焦躁,然后鐘意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 翌日,天光大亮,晨光穿透窗紙照射進(jìn)來,落在了帳幔間熟睡的秀美容顏之上,一只帶著繭子的大手凌空在那張面容的眉宇間描摹而過,然后落在了臉側(cè)的小巧耳垂之上,輕輕拈住了上面一顆朱砂痣。 縱使容貌只剩下了當(dāng)年的小半分影子,可耳垂上的朱砂痣?yún)s是一點(diǎn)都沒有變化。 寧祁的唇角不由輕輕勾起,眼前依稀浮現(xiàn)出當(dāng)年軍營之中那張羞惱卻又倔強(qiáng)的稚嫩臉蛋,瞪著他的眼神似乎是想上來咬死他卻又不屑如此作為。 寧祁有些懷念這樣的感覺,于是手上的力道便漸漸加重,然后倏地用力扯了一把鐘意的耳朵,再一把,最后飛快收手。 明明是潑辣又不馴的性子,卻被理智控制得很好,真是托了軍營里那個(gè)閑的沒事從小教授她兵法的先生福,不過也給她磨成了一個(gè)狡猾的性子,慣來這審時(shí)度勢的本事就大得很,內(nèi)里表皮兩副心腸。 鐘意覺得自己醒地自然又突兀,好像是自然醒來的,因?yàn)槠匠R捕际切训耐υ?,但感覺上有似乎是驚醒的,因?yàn)槟X袋有些懵懵的,而且耳朵上似乎有種火辣辣的感覺尚未消散。 難道有人扯她耳朵了? 鐘意帶著薄怒地睜開眼睛,然后就直愣愣地對上了寧祁的眼睛,鐘意渾身僵硬,生生抑制住了自己奮然躍起抓被子尖叫的沖動(dòng),心中默念我成親了,我已經(jīng)成親了! 寧祁卻沒有鐘意的百般心緒,看著鐘意的眸中含笑,唇角也跟著勾起,道:“天亮了,該起身了?!?/br> 雖不是面白如玉的精致,但寧祁眉目棱角剛毅,也是極英俊的容貌,不笑的時(shí)候帶著一種武將冷峻深藏不漏的氣勢,可一旦笑起來,深麥色的肌膚襯著大白牙,剎那間天地陽光燦爛,春暖花開。 “哦,好?!?/br> 一睜眼就被寧祁的太陽光普照,鐘意的心情也莫名地跟著就是非常地好了起來,然后就忘了耳垂上火辣辣的感覺。 寧祁又笑了笑,然后翻身先起了身,拉響了床邊的鈴鐺,早已候在了門口的丫鬟便捧著梳洗用具推門進(jìn)來。 寧祁扯了衣架上的衣衫,徑直去了屏風(fēng)后頭。 ☆、第6章 將軍是個(gè)好相公 鐘意緩緩從床上爬起來,小荑絞了帕子過來,看到鐘意身上的衣衫不由得一愣,道:“夫人,你怎么還穿著嫁衣呀,難道……” 鐘意低頭看了看自己這原封不動(dòng)的一身,揮了揮手道:“別瞎猜,幫我換衣服?!?/br> 小荑的心中萬般疑惑,可還是應(yīng)了:“是。” 鐘意從另一處屏風(fēng)后頭梳洗了換好衣裳出來的時(shí)候,寧祁早已坐等在了桌旁。鐘意明明白白地看到,寧祁拿了一個(gè)小瓶打開倒在了一塊白帕子上頭,紅色的液體立時(shí)就浸染小小的一攤,臨了寧祁還故意抖了幾下瓶子,甩出的紅色水珠子凌亂地在白布上開出了小花。 瞧著差不多瓶子該全空了,寧祁反手將瓶子交到了一旁下人的手里,然后把那看著血淋淋的白布拎起一角甩到了身前綠媛捧著的托盤里頭,揮了揮手示意綠媛可以去了。 這個(gè)是…… 在出嫁前夕曾被普及過基本常識的鐘意幾乎是瞬間就領(lǐng)會了,寧將軍真的是坦坦蕩蕩地作得一手好假呀! 作完假的寧將軍回過頭來看到了鐘意,揚(yáng)起的笑容真實(shí)坦蕩,“昨天晚上我忘記了,讓綠媛拿去先晾干了再去交差?!?/br> 呵呵呵呵…… 鐘意覺得腦海中仿佛有什么奔騰而過的感覺。 這個(gè)為什么還非要向她解釋?她應(yīng)該回答什么?沒關(guān)系?還是不要緊?我昨天也一起忘記了? 鐘意尬尷地臉上開始發(fā)熱,但鐘意沒有來得及回答什么,她的肚子就率先發(fā)表了意見。 “咕?!?/br> 腹內(nèi)貯備空虛的信號非常清楚。 “先用早膳吧?!?/br> 寧祁開口的非常及時(shí),幾乎就是在鐘意的肚子響了之后立即接上,成功化解了鐘意更加尬尷的可能性。 早膳很豐富,鐘意坐在桌旁,看著下人一盤一盤又一盤地?cái)[了整整一張桌子,種類囊括了鐘意所有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東西。 這是……要擺攤嗎? 寧祁的眉梢輕挑了一下,想也有些在意料之外,不過又在意料之中,道:“府里的規(guī)矩就是這樣的,我也沒管過什么,不過正好,第一天也不知道娘子喜歡什么,都擺上來正好挑一挑,今后院子里的事還要娘子多費(fèi)心,想到什么盡管吩咐讓他們?nèi)プ鼍褪恰!?/br> 寧祁話中的意思鐘意大都能夠領(lǐng)會,想也是對這種鋪張浪費(fèi)之事不喜的,但鐘意耳朵聽到的重點(diǎn)在于話中的那兩聲“娘子”。 娘子吶……第一回被人這樣稱呼,鐘意莫名感覺骨頭酥了酥,后背上的雞皮疙瘩肅然起敬。 “是。”鐘意低著頭,輕輕應(yīng)了一聲。 寧祁的唇角往上勾了勾,然后轉(zhuǎn)過頭去清咳了一聲,“好了,用膳吧?!?/br> “嗯?!辩娨獾拇浇且步K于勾了起來。 小籠包蒸餃餛飩生煎炒面清粥白煮蛋……用膳的時(shí)候,鐘意只覺得通體舒泰,雖然這般浪費(fèi)的行為絕對值得唾棄,但是感覺卻真是極好,好得她好想叫上隔壁的林大壯對門的孫二狗巷口的四丫頭等等等等一起對這桌上的點(diǎn)心施展一招風(fēng)卷殘?jiān)啤?/br> 用完膳便是梳妝,綠媛也從外頭回來,幫著小荑一起為鐘意梳妝,一溜外盒精致小巧的胭脂水粉在妝臺上排開,綠媛取了一盒膏子來就開始在鐘意的臉上一層一層地抹,一面解釋道: “少奶奶,這是玉脂膏,乃是以天山雪蓮為主,再輔以珍珠,茯苓、蓮蕊等十幾樣珍貴之物調(diào)和而成,最是滋養(yǎng)容顏,保皮膚光澤白皙,早晨和晚上都要用上一回才最好。” “哦。” 雪白的膏子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怡人心脾,抹在臉上好似真的將雪蓮的花瓣貼上了臉,叫鐘意只覺自己是真是傍上了金銀山,土麻雀飛上了黃金枝了,真是腳踩了狗屎運(yùn)道,相公貌美貼心又有錢,有錢人大將軍的脾氣架子貌似也都沒有,感覺人生忽然之間就完美了。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