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羹就擱在我和他坐著的小桌上，他舀一勺給我，“吃?！?/br>
    我側目看他，“這是佛善做給你吃的，你......”

    他將勺子塞進我嘴里，“閉嘴，你不吃，孩子也要吃?！?/br>
    我睜著眼睛看他，他也在看我，目光里都是平靜的包容，我為自己的處境感到難堪，“蘇幕，你別這樣，我......”

    “我是不能和你一起的，我有我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你是項人，我是殷人，你在這里做大官，我、我是要回去的?！蔽铱此哪?，“蘇幕，等我爹出來，我就......”

    他眉目里全是憐惜，“明月，大人他......”

    我不喜歡蘇幕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眼神總是宣告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我敏感的抬頭，“我爹怎么了？”

    他不說話，我又問了一遍，“你說不說？你不說我馬上走到村子東面去，我說我是崔綱的女兒，我讓他們告訴我崔綱到底怎么了。”

    蘇幕眉頭皺起來，“明月?！?/br>
    我拍著桌子起身，“你莫欺我不敢，我說到做到?！?/br>
    他伸出一只手捏我手腕，“大人他，大人他病逝了。”

    我只感覺有晴天霹靂轟在我頭頂，病逝？不，我爹身體康健，除了一雙腿每逢陰雨天氣偶有腿疾，這兩年也已經好多了，他生了什么病，怎會突然病逝了？

    “什么時候的事？”我語氣沉沉的，“今天，還是昨天，還是前天？”

    蘇幕嘆氣，“三天之前，探子的消息今早上才送到，說大人病亡了，尸體還在大理寺里?！?/br>
    ‘哈、哈哈’，我指著蘇幕笑，“現(xiàn)在好了，我爹叛國不叛國也沒人知道了，反正他人都死了，污水也洗不清了，叛國的帽子永遠也摘不掉了?！?/br>
    蘇幕拉我的手，“你冷靜點?！?/br>
    我的眼淚又要掉下來，我低頭看蘇幕，“難怪你對我這么好，難怪你今早上突然來看我，難怪明明知道我要逃跑，還專程過來救我。你是不是覺得愧疚了，覺得對不起我爹，對不起我崔家，是不是??？蘇幕，我不需要，我爹的事情我自己會查清楚，不用你裝大肚佛?！?/br>
    我指著我長袍下的肚子，“蘇幕，這孩子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干嘛要給他當?shù)?？你給別人家的孩子當?shù)銇G人不丟人，丟人不丟人？”

    他看著我，“你怪我不理你，你怪我這半個月不理你，你覺得我是因為大人死了同情你，才專程來看你？崔蓬蓬，我是怕你看見我郁結于心，傷了自己的身子！”

    ‘哧哧’，我眼角都要笑出淚花來，“蘇幕，我看見你高興是假的，不高興才是真的，你連累我爹入罪大理寺，我看見你怎么會高興？我本來想，要是我爹平安出來了，我就原諒你，我就當甚么事都沒發(fā)生過?！蔽倚σ饕鞯?，“現(xiàn)在好了，我爹出不來了，你說你還活著做甚么，我還活著做甚么！”

    我抄起桌上的那把剪刀就往蘇幕身上戳，蘇幕抓住我一只手，我剪刀還沒戳到他身上，佛善一手就拉開了我，“明月，你現(xiàn)在殺死慕舒大人有什么用，你爹還能回來嗎？”

    我握著剪刀，眼睛盯著蘇幕，“誰干的？到底是誰干的？”

    蘇幕沖佛善使了個顏色，佛善手摸到我的剪刀上，我將剪刀往木桌上一插，將老舊的桌子刺出一道裂痕來，“我爹不可能是病死的，誰殺了他？”

    “大人在大理寺，沒人知道里面的情況，探子說大人身亡的前一天，有人去看過大人?！?/br>
    “誰？”

    蘇幕搖頭，“沒查出來?！?/br>
    “平日里你們什么都知道，關鍵時候什么都不知道，你們探子情報過關嗎，怎么認個人都認不出來嗎？”

    我渾然已經忘了這是項的探子在我大殷打探消息，我只關心我爹的死因，“你不是說大理寺丞靠得住嗎，我爹怎么會死在大理寺，怎么會死了啊！”

    佛善倒了一杯水給我，“明月，探子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大理寺就等于我們西海都城的皇宮內院，那里面的事情大家都是不知道的，即使有人盯著那里面，也沒有用?！?/br>
    我知道佛善說的是實話，我跟蘇幕說：“你不要壓著我了，我要回去?！?/br>
    他手指輕敲桌面，“你個犯官之女，回去能做什么？”

    “我回去替我爹收尸。”

    我不想與蘇幕開玩笑，“強扭的瓜不甜，要說感情，你強留著我也沒意思，要說大義，我爹于你好歹有養(yǎng)育之恩，他尸骨未寒，你又于心何安？”

    佛善道：“大人，我陪明月去大殷，看能不能將那位大人的尸骨帶出來？”

    蘇幕抬起手指，“再等等，等我傷好了，我陪她去。”

    門口有響動，寶耶同他爺爺奶奶一起回來了，老翁攙扶著老媼進去了，寶耶同我們匯報情況，“姨”，他又看蘇幕，“姨父，那個......大將軍說，村子兩邊以后不能通行了，以后也不給發(fā)令牌了，大將軍還說讓我們搬走，他說大殷朝廷會派人過來，說要封鎖兩邊的來往?！?/br>
    蘇幕從懷里掏了一個琥珀珠子給他，“乖，拿去玩?！?/br>
    孩子進去了，我說：“你給他這個做什么？”

    “他剛剛叫我姨父，我高興?！?/br>
    第34章

    我與蘇幕在寶耶家里住了幾天，佛善是項人，說一口流利的項話，出沒在村子里也不惹人注目，佛善帶了消息回來，“大殷朝廷傳來消息，殷項邊境全線封鎖，貿易者必須在當月月底之前結束貿易，違者論處?！?/br>
    寶耶在一旁玩蘇幕給他的珠子，“姨，你不是想去大殷嗎？”

    蘇幕從懷里掏出一對貓眼石，“你給姨父盯著她，她要是想跑，你就馬上告訴姨父?！?/br>
    孩子不敢接，轉頭看著我，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我撇撇嘴，“他有錢，你拿著吧，以后去換間大屋子給爺爺奶奶住，這個很值錢的，當心不要被人騙了，知道嗎？”

    寶耶點頭，“那姨你不要跑了，反正姨父有錢，你和寶寶以后會吃得好住得好，跑去別處遇到壞人怎么辦？”

    我低頭瞪他，“你個小鬼！”

    蘇幕揚起唇角笑，他英挺的眉眼斜我，“看看你還不如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知事，跑跑跑，跑到哪里去？”

    “要你管！”

    我懶得同蘇幕瞎扯，只問佛善，“他的傷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