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cè)著臉看我，眉眼很平和，沒有要多說話的意思。

    我低頭一笑，“我過去覺得是葉少蘭害了我爹，后來我知道你是項(xiàng)人，我就想肯定是你，與他沒有甚么關(guān)系。”

    他笑了。笑了之后伸手替我卸下釵環(huán)，我頭發(fā)已經(jīng)不比從前濃密，一手摸上去，只覺得似枯草一般，他握著我的頭發(fā)，“睡吧。”

    我扶住他的手，言語(yǔ)中有祈求，“我爹已經(jīng)死了，我又和你成了婚，你怎么就不能告訴我呢？”

    他側(cè)過身子，“已經(jīng)有人替大人收尸了，你不必掛懷。”

    我坐起來，“是誰(shuí)？”

    他亦是搖頭，“查不到，大理寺的人說，大人尸體已經(jīng)有人安葬，但沒有經(jīng)過下面的手，上面有人直接帶走了?！?/br>
    我靠在床頭，心思反復(fù)輾轉(zhuǎn)，直覺我爹的死沒那么簡(jiǎn)單。我朝蘇幕看，“等李絳來了，我想見見她?！?/br>
    蘇幕替我拉好被子，“嗯，屆時(shí)我們都要去觀禮?！?/br>
    那紅燭燃了一夜，我睜著眼睛，蘇幕碰也沒碰我一下，我們并排躺著，說了半夜的話。他說：“你小時(shí)候真的太討厭了，我老是想把你掐死。”

    我笑，“大家都說我小時(shí)候可愛，你肯定是瞎了眼?！?/br>
    他側(cè)過身子，“你用兩顆石子夾著我的衣服砸，我那是件新衣裳，被你砸了好幾個(gè)洞。”

    我嗤笑，“你個(gè)小氣鬼，不過一件破衣裳，也值得你惦記這么久？”

    他搖頭，“那不是件破衣裳，那是我當(dāng)時(shí)最好的一件衣裳?！?/br>
    我說：“我賠你幾件，不，賠你幾十件。”

    他側(cè)著身子，一手撐著腦袋看我，“你賠得起嗎？”

    “我......”

    我敲敲枕頭，“你也不想想你弄壞了我多少東西，我那大將軍可值錢了，那不比你甚么個(gè)破爛衣裳值錢多了？”

    他彈我的額頭，“狡辯?！?/br>
    我睜著眼睛看他，“蘇幕，秀兒死了，你說天香在哪里？”

    他不做聲。

    我側(cè)身看他，“你不記得天香了？我那時(shí)候還想把你們湊一對(duì)呢?！?/br>
    ‘嗤’，他說：“你不會(huì)想知道天香在哪里的?！?/br>
    “為什么？”

    “如果你知道了，我怕你能氣死?！?/br>
    我呶呶嘴，“說什么呢？”

    他嘆一口氣，“天香在你那先生的床上呢?！?/br>
    “放屁！”

    我從床上坐起來，指著身邊人罵道：“蘇幕，你放屁！”

    他將我往被子里拽，“好，好好，我放屁，是我污蔑了你的丫頭和你那不得了的先生?！?/br>
    一口濁氣哽在我喉間，蘇幕翻身起床，“氣到了？”

    他端一杯水給我，“有什么想不通的，咱們都能睡一張床，他們?yōu)槭裁床荒埽俊?/br>
    我捏著水杯，“咱們......”

    我說不出個(gè)所以然來，只低頭喝水，蘇幕將杯子拿開，“也就是我能忍受你，你又蠢脾氣又大，你那先生要是娶了你，不出三日休書就到了，你信不信？”

    我靠在床頭，“誰(shuí)造的謠，看我不揍那人一頓?！?/br>
    蘇幕又從我身側(cè)滾進(jìn)去，“誒，婦人睡外頭都是為了照顧男人起居，你倒好，占著地方好睡覺，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婦德？”

    我躺下來，“你少扯那些沒用的，天香究竟在哪里？”

    他拉起被子給我蓋好，“我說了你怎么不信呢，你要是不死心，我改日親自帶你去看看。”

    我盯著他，“去哪里看？”

    龍門驛站。

    白袍的男子在擺弄一盞走馬燈，走馬燈有六角，其中三面上勾了花紋，薔薇山茶，一支含苞待放，一支亭亭玉立，一支花葉盛開。葉清臣指尖停在上頭，這三朵花上已然多了三只蝴蝶，蝴蝶在花上嗅，男子攤開筆墨，在燈上留白的地方又添了一句話，“蓬蓬，蝶戀花，花戀蝶，你戀我否。”

    外頭有人敲門，“大人，路上有個(gè)女子一路跟著我們，她說認(rèn)識(shí)你?！?/br>
    葉清臣擱下筆，轉(zhuǎn)過頭，就瞧見天香的臉。天香抱著一個(gè)包袱，滿面風(fēng)霜，立時(shí)就跪下了，“求大人帶著天香，天香愿意跟著大人做牛做馬，天香......”

    后頭的人下去了，葉清臣目光看過去，天香一雙眼睛帶著無邊的祈求，“大人，天香知道你嫌棄天香是累贅，但是天香不想一個(gè)人在京城里，天香......”

    葉清臣擰過頭，“你先下去吧，夜里要閉門，不要四處亂跑?！?/br>
    天香抹抹眼淚，“多謝大人，天香不會(huì)亂跑的，天香會(huì)省事的?！?/br>
    這一晚的夜里安靜極了，蘇幕睡在我身旁，我只要略一咳嗽，他就起身看我，“怎么了？”

    入了冬天，我咳嗽得越發(fā)厲害，他摸我的額頭，我拉他的手，“無事，你睡你的，不是聽說你們皇帝陛下還要召見你嗎？”

    他替我順氣，“是呀，明日又賜給我?guī)讉€(gè)姬妾，想想真是不得安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