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臉色幾乎恢復(fù)正常的林爍，賀焱覺得自己快高興哭了。生命有多脆弱他早就知道的，他早上真害怕林爍一睡就醒不來。

    就像他母親一樣永遠(yuǎn)醒不來。

    林爍喜不喜歡他有什么關(guān)系，至少林爍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賀焱把粥盛進(jìn)來，林爍已經(jīng)洗漱過了，清清爽爽地坐在那兒，像是壓根沒生過病似的。大概是記著他的叮囑，林爍還是坐在床上沒亂下地。

    賀焱很滿意林爍的聽話。

    他坐到床沿把粥喂到林爍嘴邊。

    林爍猶豫了一下，還是張口把賀焱喂來的熱粥吃完。

    有點燙。

    但味道不錯。

    林爍看著賀焱喂來的第二口，忍不住說：“我自己吃……”

    賀焱看得出林爍的不自在。一個成年人被這樣一口一口地喂粥確實不太自在，不過難得看到林爍這一面，賀焱怎么會放棄這種樂趣？他虎著臉命令：“張嘴?！?/br>
    林爍只能一口一口地把賀焱喂來的粥吃完。

    賀焱正在興頭上，興沖沖地跑去盛了第二碗。

    林爍：“……”

    傍晚的時候，賀焱出去買了菜回來，又給林爍做了些清淡的小菜。兩個人一起吃了頓飯，賀焱把碗筷和鍋子都刷干凈，叮囑林爍晚上好好休息才離開。

    林爍看著已經(jīng)收拾好的屋子出神。

    徐大嘴的電話將林爍拉回現(xiàn)實。

    徐大嘴激動地說：“終于打通了！！林導(dǎo)你看到了嗎？李重山評價我們的電影了?。。〔徊徊?，他評價林導(dǎo)你了?。?！”

    林爍一怔。

    他打開電腦一看，熱搜又被《貼膜狂人》占領(lǐng)了。不過這次的話題是“李重山盛贊《貼膜狂人》”！

    他可沒能耐把李重山拖來炒作。

    林爍木然地點開話題里點擊率最高的視頻。

    李重山已經(jīng)五十四歲，卻還是那清瘦斯文的模樣，清俊的臉龐并沒有因為年歲漸高而改變。

    很難想象那些給人無數(shù)震撼的劇情和場景是出自這樣一個人的手。

    這是李重山參加訪談的片段，主持人問起李重山對現(xiàn)在的新人導(dǎo)演有什么看法。李重山說：“最近看了《貼膜狂人》，感覺很不錯，這個新人很有潛力?！?/br>
    主持人驚訝：“李導(dǎo)也會去看新電影？”

    李重山笑著說：“當(dāng)然會，活到老學(xué)到老是永恒不變的真理。誰要是落后于時代，就會被時代拋棄。比如這次我在《貼膜狂人》里看到很多新生事物，火哥——噢，粉絲都這么稱呼這個任性到不寫真名的家伙——火哥巧妙地將它們加入電影里，”李重山面帶贊許，“他很大膽，但又很踏實，我很看好他?！?/br>
    這畢竟是李重山的訪談，話題沒有在《貼膜狂人》上停留太久，很快轉(zhuǎn)到了其他方面。

    但是，有這么一段已經(jīng)很了不得了。

    同檔期的電影互踩幾乎是常態(tài)，誰有這么好的胸襟在訪談里真誠地提攜新人？

    李重山真是個令人無法憎恨的人。

    林爍給徐大嘴那邊回電話：“傻樂什么呢，趕緊干活，抓緊時間把熱度炒起來?！?/br>
    徐大嘴瞬間被林爍的淡定給震住了。換了別人被李重山這么夸早就樂壞了吧？看來他果然修煉得不到家?。∠胂脒@是多么好的炒作機(jī)會！

    徐大嘴亢奮無比：“對對對，我們馬上行動！”

    作者有話要說：

    賀總：我可是可以靠腦補(bǔ)明戀暗戀失戀無數(shù)次的人！！怕了嗎?。?/br>
    林導(dǎo)：怕了…

    賀總會長大的么么噠（づ￣ 3￣）づ

    第16章 《仙路行》

    《貼膜狂人》的炒作還是一如既往地?zé)o恥。

    可是有李重山背書，《貼膜狂人》的排片率大大提高。

    宣傳的力量是強(qiáng)大的，《貼膜狂人》票房節(jié)節(jié)攀升。

    林爍很快就幸福無比地被海量影評淹沒了。他認(rèn)真看完大部分評價，心里很平靜。自己的電影如何他是心里有數(shù)的，這電影就是靠幾個爆點支撐，這爆點還是他強(qiáng)加進(jìn)去的。

    和金圣嘆說的那樣，根本沒有好好講故事。

    林爍靜下心把看完李重山電影后的收獲整理出來，發(fā)了一份給金圣嘆。

    金圣嘆在線。

    接收到林爍的觀后感，金圣嘆也不知該夸這小子認(rèn)真踏實好，還是罵這小子不當(dāng)自己是外人好。金圣嘆藝名金若采，算是國內(nèi)比較早的一批電影人。他早年在奧倫多留學(xué)，回來時正逢電影業(yè)起步階段，圈內(nèi)亂象雜生。

    那會兒金圣嘆還是個愣頭青，找到批志同道合的同好就直愣愣地闖進(jìn)這個圈里。幾十年熬下來，出過名，拿過獎，遭過禁，吃過牢飯，甚至還差點挨槍子。年近古稀，他精神依然好得不得了，于是配了副老花鏡，開始學(xué)習(xí)“互聯(lián)網(wǎng)”這個陌生又時髦的新生事物。

    這一學(xué)就是好些年。

    金圣嘆披著馬甲暢所欲言。

    當(dāng)然，如果他真身上陣影響力一定會更大，但他這不是圖個樂嗎？

    沒必要讓年輕人們太在意他的點評。

    金圣嘆也看到了李重山對《貼膜狂人》的評價。

    李重山一直是他非常喜歡的后輩，要不然他也不會推薦林爍去看他的作品?？吹搅譅q沒有因為電影票房的漲勢而翹起尾巴，反而聽自己的話去研習(xí)李重山的電影，金圣嘆非常滿意。他叫生活助理把林爍發(fā)來的文檔打印出來，戴起老花鏡邊拿著筆邊看，時不時停下來寫上意見。

    金圣嘆看完后，對林爍的評價又高了一重。

    他讓助理幫忙把稿紙上的文字輸入電腦，自己轉(zhuǎn)到落地書架前走了一圈。這專為收藏影碟定制的書架占了一整面墻，從上而下地擺滿了無數(shù)影碟，幾乎沒有錯過電影史上的任何一部經(jīng)典電影。

    金圣嘆借著標(biāo)簽回憶完適合林爍充電的電影，助理過來說已經(jīng)輸入完了。金圣嘆笑著說：“辛苦了?！?/br>
    助理說：“哪里辛苦?！?/br>
    事實上助理心里已經(jīng)掀起驚濤駭浪。金圣嘆在圈里的名聲絕對響亮，但一向毀譽(yù)參半，“毀”的那一半，無非是因為金圣嘆一向自視甚高，不怎么瞧得上別人，也不怎么愛理前來請教的后輩。

    想得到金圣嘆指點的人早就把首都繞了幾圈！

    即使是在微博上開了“金圣嘆”這個馬甲，金圣嘆依然維持自己高冷的腔調(diào)，常常被喜歡導(dǎo)演或者喜歡演員的粉絲們黑出翔來。

    金圣嘆是什么人？他可是見識過真刀實槍大風(fēng)大浪的人，這些粉絲的激動怒罵在金圣嘆眼里根本不算事兒，他連理都沒理過。

    事實證明大部分人還是喜歡金圣嘆這種有棱角有性格而且有真本領(lǐng)的人。

    金圣嘆罵得越是直接、評得越是毒舌，關(guān)注他的人就越多。

    金圣嘆很少搭理找過來的粉絲。

    但火哥好像不一樣。

    像這次，金圣嘆居然這么認(rèn)真地給火哥寫意見！

    助理剛上崗不久，對火哥和金圣嘆的淵源并不了解。他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金叔，您很喜歡火哥？”

    金圣嘆說：“是挺喜歡的?！?/br>
    他從收藏夾里找出一條長微博，那是個美食教程，而且是非常簡單的食物：腌蘿卜。

    蘿卜選的是紅皮蘿卜，rou質(zhì)緊密，皮是紅的，里面卻是水汪汪的白。將它切成一個個均勻的圓片，皮紅rou白的圓片微微透亮，看起來水嫩脆爽。切片后先后加入相應(yīng)的調(diào)料，腌制一段時間就可以吃了。

    林爍最后展示出來的腌蘿卜色澤鮮亮，白里透著紅，看起來酸甜爽口。

    金圣嘆十分感慨：“我讓黃嫂照著腌過，就是這個味兒，又酸又爽，我小時候最愛吃。母親去世得早，我已經(jīng)幾十年沒有嘗到過這種味道了，在外面買的味道都不對，沒想到在這里找到了腌制方法?！?/br>
    助理：“……”

    還以為是一個前輩無私提攜后輩的感人實例，沒想到居然又是一個“美食征服世界”的故事?。?！

    關(guān)鍵是！??！為什么要把腌蘿卜拍得這么好吃?。。≈皇且粋€腌蘿卜而已?。】雌饋頌槭裁催@么好粗?。?！光是看圖他的口水已經(jīng)逆流成河?。?！偏偏還這么簡單易上手！?。?/br>
    可是腌蘿卜不能天天干吃吧？得配點粥吧？配了粥不能只吃一個小菜不太爽吧？所以最后的結(jié)果還是吃吃吃→胖胖胖?。。?！

    助理淚奔了。

    火哥果然有毒?。。?！

    林爍不知道自己的報社行為又成功坑到人。

    他接收到金圣嘆傳回來的文件時，高興得不得了。很多人都說過金圣嘆很少搭理人，他還是頑強(qiáng)不屈地去搭話，現(xiàn)在這份打不死的小強(qiáng)精神算是見效了。

    常說的“師父領(lǐng)進(jìn)門，修行在個人”這句話并不是指師父不重要，而是在強(qiáng)調(diào)入門的重要性。

    如果方向沒找著、門檻沒摸著，再怎么努力都是白瞎。

    林爍算是野路子出身，如果光靠他自己漫無目的地摸索，肯定不會有這樣的成效。林爍以前騰出時間看了很多書，也旁聽了一些課程，但也只是模模糊糊地摸到點邊兒。

    在發(fā)現(xiàn)金圣嘆對這個領(lǐng)域的精通程度之后，林爍果斷越來越不要臉，經(jīng)常纏著金圣嘆問這問那。金圣嘆有時會回答他，有時又直接不理。每當(dāng)金圣嘆不理自己，林爍就知道自己問了蠢問題，于是又洋洋灑灑地寫上一大段反思發(fā)過去。

    現(xiàn)在想想，要是有這么個人整天煩著自己，自己大概挺煩的。

    金圣嘆說話是不客氣了點，但其實是口硬心軟?。?/br>
    林爍如獲至寶地把金圣嘆的意見看完。

    他知道要看完這么長一份東西——還在旁邊給出那么多指點意見，肯定花了挺長時間，于是沒有再繼續(xù)發(fā)問。他回了一句：“謝謝，我會好好看您推薦的電影?！?/br>
    金圣嘆已經(jīng)坐到搖椅上閉目養(yǎng)神去了，賬號是助理在看。見林爍回復(fù)了，他馬上告訴金圣嘆：“金叔，他回過來了?！?/br>
    他把林爍的私信念了一遍。

    助理其實有點納悶，就算金圣嘆在微博上批了馬甲，也不算是什么無名之輩啊。

    金圣嘆給他寫了這么多意見，林爍居然就回這么一句？這也太冷淡了吧！

    金圣嘆卻眼皮都沒動一下，“嗯”地一聲，沒有說話。

    和林爍聊了這么久，他當(dāng)然了解林爍。

    林爍這么說絕對不是敷衍，而是真的打算這樣做——比起激動地表決心表感謝，拿行動來表態(tài)的人更令他欣賞。

    助理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金圣嘆，恍然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