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柏子仁無語,沐子北的這套邏輯聽起來怪怪的,但細細想來又有點道理,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任由他滿眼得意。 不知是不是玩過頭的關系,當晚沐子北就低燒了,劉欣語徹夜陪在他床邊,親手拿熱毛巾幫他擦身,向來愛妻的沐叔叔也沒睡好,在走廊上來來回回,低聲咳嗽,一個晚上,窸窸窣窣的動靜聲不斷,柏子仁被吵醒,穿了外套出房間,想看看沐子北,卻被劉欣語阻止了:“別進去了,他剛剛睡著,小心吵醒他?!?/br> 柏子仁點了點頭,站在原地安靜了一會。 “小仁,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沐叔叔溫和地問她。 “我不餓?!卑刈尤蕮u了搖頭就回房去了。 劉欣語清晨才回房,和老公一起躺下后,關上燈,黑暗中起了一聲有些沉重的嘆息。 “欣語,我覺得你應該盡量多陪伴自己的女兒。” 劉欣語已經(jīng)疲倦地閉上眼睛,模糊地應了一聲。 隔天的早餐,柏子仁和沐子東面對面地吃,沐子東胃口很大,吞了一個三明治,兩個荷包蛋,還喝了一整杯牛奶,打了一個飽嗝后重重放下玻璃杯:“沐子北就是一個病秧子,體育課上跑步測試都是最后一名,連女孩子都不如?!?/br> 柏子仁糾正他:“每個人擅長的不同,你不能這樣說自己弟弟。” 沐子東哼了一聲,跳下凳子,沖去沙發(fā)上找自己的寶劍。 家里的氣氛有些焦慮,直到下午,沐子北退了燒,劉欣語才稍微安心了點,正準備回臥室休息一會,就被大兒子纏住,沐子東跺著腳請求:“mama,我要再買一把寶劍,敵人太多了,一把根本不夠?qū)Ω端麄?,現(xiàn)在就要去買?!?/br> 劉欣語只好繼續(xù)集中精神哄兒子。 在房間的柏子仁聽到吵鬧聲,放下書,趴在桌上瞇著眼睛,而后聽到短信提示聲。 慢慢拿過來一看,她忽地眨了眨眼睛。 “昨天你有東西遺忘在了餐館,剛好我今天在失物招領處看見,做主替你做取了回來,現(xiàn)放在咖啡館的吧臺,你有時間的話過來問小紀拿就行?!?/br> 柏子仁轉身去翻包,發(fā)現(xiàn)的確少了一樣東西,是一個菩提的鑰匙掛件,上面刻著“柏”字,應該是昨天不小心被沐子北從包里翻出去,丟在了角落。 左右沒事,她動身去了燈塔里咖啡館,一進門就看見程靜泊,他正在和裝修燈飾的工人說話。 “你這么快就來了?”見柏子仁推門進來,程靜泊有些意外。 “嗯?!卑刈尤首叩剿媲?,“謝謝你幫你取回東西。” 說著,她不禁把目光移向吧臺。 “等等,你的東西在我這里?!彼箯淖约和馓椎目诖锶〕鏊蔫€匙掛件,口吻再自然不過,“剛才我拿著欣賞了一會?!?/br> 柏子仁接過,菩提的紋理上還留著他掌心的余溫,有些暖意。 “你看起來很冷。”他看著她發(fā)紅的鼻尖,“既然來了就坐一會,小紀剛煮了壺熱咖啡,讓她給你一杯。” 她抬眸,一時間不敢相信他的邀請。 “我現(xiàn)在有事出去一趟,你喝完咖啡再走?!彼f完準備走。 “你什么時候回來?”她拉下脖子上的圍巾,想了想對他說,“我可以等你?!?/br> 他清黑的眼眸有一瞬間的定格,她此時此刻的模樣完整映入他的眼睛,人生第一次,他沒有像以往一般隨便找一個理由拒絕女生,短暫的思考后說:“大約半個小時?!?/br> 他走了幾步又停下,轉過身叮囑她:“你坐最里面的位置,那里的暖氣比較足?!?/br> 說完推門出去,頎長挺拔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她的視野范圍外。 ☆、第九章 半個小時后程靜泊回到咖啡館。 “我讀了你推薦的書。”等他坐下,柏子仁找了一個開場白。 “你覺得如何?” “說實話?!卑刈尤视行┩掏?,但沒有偽裝,“不太讀得下去,有些比喻也看不懂?!?/br> “很正常,剛開始讀一類平時沒有接觸過的書或多或少會有障礙。” “如果一直讀不下去呢?” “那就不要讀了?!彼f,“實在不感興趣的東西,不用去勉強?!?/br> 柏子仁遲疑了一下,直問:“我是不是很膚淺?” “不會,一個人讀什么書不能代表他的深淺,很多時候是看他愿意做什么?!?/br> “真的?” “對,幾年前我去過一趟山區(qū),有一個老太太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在田里耕作,孤居,沒有家人,但當?shù)氐暮⒆觽兌紣叟苋ニ彝?,因為她會剪紙,剪出來的老虎栩栩如生,她手把手地教孩子們怎么剪,還給他們做點心,讓他們在她家度過一段很快樂的時光?!背天o泊慢慢地和她聊天,眼眸隨著窗外光線的變化,一會明亮一會微微暗下去,“我覺得她就是一個了不起的人,雖然不識字?!?/br> “確實,能讓別人感到快樂的人很棒?!彼氲阶约?,不免有些自嘲,“我就做不到。” 程靜泊持起咖啡壺給柏子仁續(xù)上。 她的視線沿著他筆挺干凈的袖管往下,從他的手腕,手背至指端,他的手生得好看,連持著一個咖啡壺這么簡單的舉動都舍不得讓人移開眼睛。 “不用輕易否定自己?!彼f話的同時把杯子推近她。 她伸手捂住熱乎乎的杯壁,回味他說的話。 “如果你真的想看書,可以選一些自己喜歡的,別人推薦的不一定就是好的。”他放下咖啡壺,拉回了話題。 “但是你推薦的一定是好的?!彼皇窍胱x一讀他喜歡的書。 “因為我是老師?” “你看上去就是適合讀書的樣子?!?/br> “我看起來和書呆子差不多嗎?” “不是?!卑刈尤拾l(fā)現(xiàn)自己有些難描繪,他給她的感覺太特別了,特別到不屬于她的詞匯范圍內(nèi),不過她還是盡可能地擠出了幾個詞,“你很謙虛,有見解,并懂得尊重,理解別人,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樣?!?/br> “謝謝稱贊,不過這樣的人不是很多嗎?” “也許很多,但我遇到的不多,真正和你一樣的就更少?!彼氐貜娬{(diào)了一句,“大概就只有你一個,僅僅是你,完全的與眾不同。” 程靜泊試著消化她說的:“聽起來我好像是一個真正的奇葩?!?/br> “不……”柏子仁沒料到他有誤會,趕緊澄清。 “開玩笑的,別緊張?!彼Z氣比剛才輕松了一些,“其實我知道你的意思?!?/br> 柏子仁閉嘴,不再多語。 “我一向喜歡聽人的夸獎?!彼谷坏溃霸诜矫嫔衔乙稽c也不謙虛,尤其是從品學兼優(yōu)的人口中得到的夸獎?!?/br> 品學兼優(yōu)四個字是昨天吃飯時,沐子北特地向程靜泊形容他jiejie的,因為反復說了好幾遍,讓他記憶猶新。 柏子仁有些不好意思,但沒有再否定自己,又想到沐子北,說道:“對了,我弟弟昨天晚上低燒了?!?/br> “病了?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退燒了,現(xiàn)在乖乖在床上休息。” “沐子北,他是我見過最有意思的孩子?!?/br> “嗯?” “聰明早熟,有些無傷大雅的小調(diào)皮?!彼退鎸γ?,目光沒有尷尬地相觸,“乍看你們不太像,但看久了就不一樣,眼睛到鼻子這部分很神似?!?/br> “他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和我年紀差很多,所以很可惜沒能一起度過童年。” “原來是這樣。” “你呢?除了程醫(yī)生之外,你有別的兄弟姐妹嗎?” 剛談及此,小紀就端著新出爐的熱松餅過來,擺在桌子中心,笑嘻嘻地說:“趁熱嘗嘗我的手藝,我特地放了兩倍的鮮奶,保證味道純正?!?/br> “謝謝?!卑刈尤实乐x。 “你是他的貴賓嘛,當然要好好招待?!毙〖o朝程靜泊努努嘴,“他真的很少有時間坐在這里陪人聊天,就連我們讓他講一個哲學小故事,他都不怎么愛說?!?/br> 小紀動用了一個“陪”字讓柏子仁受寵若驚,在她的印象里,分明是她一次次主動找他聊天,而他處于禮貌,或者純粹當她是一個閱讀愛好者,才會有這份耐心和她說話。 程靜泊回答小紀:“因為你們不是真的感興趣,我很怕剛說個開頭,聽眾就睡著了?!?/br> “借口罷了,不愿意搭理我們才是真的?!毙〖o抱著圓盤子,低頭沖柏子仁調(diào)皮一笑,然后轉身回去,又剩他們兩人獨處。 “你不吃嗎?”柏子仁嘗了一口松餅,覺得味道很好。 “開業(yè)的幾天里嘗了上百種味道,以后免費送我吃,我都要考慮一下?!?/br> 柏子仁很明白這種心情,不再客氣,獨自慢慢吃完一片,想到了什么就問:“你愿意講一個哲學小故事給我聽嗎?” “你想聽什么?”出乎她意料,他答應得很直接。 “我記得高中時候哲學老師講過一個關于笛卡爾的愛情故事,他臨終前留下某函數(shù)式,解開后是一個心形線,送給他的公主愛人,那是真實的歷史嗎?” “事實并不是那么浪漫,他并非和所謂的公主有一段愛戀,也沒有在臨終前留下傳奇的函數(shù)式,事實上是,笛卡爾作為當時瑞典女王的老師,被要求每天凌晨五點去授課,當時是冬天,氣溫很低,他一向體弱,不能適應北歐的嚴寒,加之自己的哲學思想不被女王重視,難免郁郁寡歡,最終病逝了?!?/br> “所以,心形線的傳奇是假的?” “還未有嚴謹?shù)淖C據(jù)表明心形線是笛卡爾的發(fā)明?!?/br> 柏子仁點頭:“其實我當時已經(jīng)懷疑這個故事是假的?!?/br> “為什么?” “我覺得他留下的那個函數(shù)式很難,以公主的水平不太可能解開,再說,人都要死了,理智上不會將遺言搞得那么復雜,很有可能只是世人喜歡的傳奇?!?/br> 聽了她說的話,程靜泊目有笑意,想了想說:“你的懷疑沒錯?!?/br> “不過我很喜歡那個心形線?!卑刈尤薯樖帜闷鹨贿叺男”咀雍凸P,“記得是這樣?!?/br> 她工整地畫了一個坐標,試著將軌跡上的點連在一起,形成兩個半弧,交接于一點,變成一個心。 程靜泊垂眸看她動筆,長長的眼睫毛遮掩了他眼眸里浮動的璀璨光芒。 等她畫完,他接過后看:“很少有女生會畫這個?!?/br> “我只是覺得它很漂亮,所以記住了。” “如果想看漂亮的,還有一個函數(shù)圖是蝴蝶曲線?!彼枇怂墓P,畫了一個坐標,勻稱地連起來。 幾分鐘后,他遞給她看,坐標上停著一只展翅蝴蝶,理智又優(yōu)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