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腦子里滿是各種亂力鬼神的故事，吞了口唾沫，小聲道：“不會是跟我們一樣……換了個人吧？”

    辛一來沒作聲，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這個倒不像。你看看，我們倆雖然都來了十年了，可言行舉止多少還是與常人有異，別人不一定看得出來，我們自個兒心里頭還是有數(shù)的?？商幼兌聟s是近幾個月的事，我觀他說話行事卻是半點異樣也沒有，完全就是個完美無缺的太子形象?！?/br>
    “那就是……他重生了？”黃氏眼睛一亮，覺得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釋。

    “這么玄幻？”

    黃氏嗤笑，“我們能穿越，就不興人家重生一回？要不然，一個成天惹是生非不學(xué)好的太子又沒經(jīng)歷什么突變，怎么會一夜之間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變懂事了。你再想想，那太子殿下對我們家是不是有點太好了？就算老爺子是太傅，可你才回京多久，半點建樹也沒有，太子為何要對你另眼相看？為什么還知道些新鮮名詞，可不就是你說出去的？”

    辛一來是軍校教授，不是網(wǎng)絡(luò)作家，更不曾看過什么亂七八糟的yy文，在這方面遠(yuǎn)不如黃氏思維開闊，聽了黃氏的話，他還有點懵，“不是，我怎么越聽越糊涂了，而且……簡直是細(xì)思恐極?！彪y不成他們在這個時代還活了好幾次，哎呀媽呀，太暈了。

    黃氏得意地笑，“就你這腦子恐怕也想不明白，還是別琢磨了，越琢磨頭越疼?！彼疽簿褪请S口一說，可話一出口，忽然覺得這種可能性還挺大的。

    “不行，我非得弄明白不可?！毙烈粊砀纱嗾伊思埞P出來做筆記。太子如果真是重生的，當(dāng)初他派顧興來救人就說得通了，不然，以他一個久居深宮的太子殿下，能有什么渠道知道他們被伏擊的事。

    “……那我上輩子一定太子的肱骨之臣?！毙烈粊砻掳偷溃骸安蝗?，太子殿下不會打從我們一回來就往辛府跑，還特特地把我推到工部侍郎的位子上去。你說我最后會不會封侯拜相，比老爺子還風(fēng)光？”一想到這里就有點小激動呢。

    黃氏關(guān)心的卻不是這個，“我就想知道我們家囡囡最后嫁了誰？你說太子殿下會不會知道？”

    辛一來犯難，“這個夠嗆。太子殿下連囡囡是個女孩子都不知道呢，他到現(xiàn)在還以為那是我們家三郎?！?/br>
    他說罷，又嘆了口氣，等了半天，不見黃氏的動靜，不由得抬頭一看，卻見她一張臉變得慘白。

    “你這是怎么了？”

    黃氏抓著胸口半晌說不出話來，連呼吸仿佛都有些困難。辛一來被她嚇得不輕，趕緊倒了杯熱茶遞過去，一邊撫著她的后背一邊柔聲勸慰道：“是不是胡思亂想了，好好的把自己嚇成這樣?！?/br>
    黃氏雙手顫抖地捧著杯子喝了口熱茶，又深呼吸一口氣，終于鎮(zhèn)定了些，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如果我們猜的對，你上輩子果真?zhèn)涫苤赜?，囡囡和二郎是龍鳳胎，太子就算沒見過，好歹也該聽說過，他又怎么會不知道囡囡是個姑娘？”

    “可是，殿下他真的……”辛一來不傻，他立刻就明白了黃氏方才為何會神色大變，如果太子果然不知道玳珍，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上輩子根本就沒有玳珍這個人，甚至可能連瑞昌也不存在，不然，只要瑞昌在世，旁人總難免要提及他可憐的同胞jiejie的。

    “是回京時的那場變故?！毙烈粊淼男穆料聛?，臉上露出凝重的表情，如果當(dāng)時不是顧興及時帶著人趕到，他們家現(xiàn)在還能剩幾個人？辛一來第一次強烈地感受到這種痛苦和憤怒，一想到他鮮活可愛的兒女們本該在那場伏擊中死去，辛一來的心就好像被什么東西揪住，又像有利刃在一點一點地切割著他的內(nèi)臟。

    雖然他也曾經(jīng)鄭重地向徐庚和顧興道過謝，可現(xiàn)在想想，相比起失去親人的痛苦，那實在是微不足道的。

    “也許是我們想太多了?！秉S氏吃力地扶著額頭，她頭痛得厲害，“什么鬼重生，都是我隨口一說。”她有些后悔自己為什么會生出這種想法，到現(xiàn)在弄得夫妻倆心里又痛又悶。經(jīng)歷伏擊的那一次，她們只覺死里逃生的欣喜，而現(xiàn)在，二人卻真正地感受到失去親人的痛苦和可怕。

    辛一來連忙附和，“說得也是，我們倆好好的瞎說些什么。幸好沒人知道，不然非得以為我們犯病了。”

    夫妻倆決定以后再也不提這茬事，可兩個人心里頭知道，懷疑的種子已經(jīng)發(fā)芽，甚至已經(jīng)長成了樹，就算太子什么也不做，他們與謝家已是不死不休。

    長信宮里的徐庚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細(xì)竟然被黃氏隨口就扒了出來，他正拿了工部呈上來的海關(guān)建設(shè)圖仔細(xì)研究。上輩子大梁朝并沒有海關(guān)，事實上，在他登基后的許多年里，辛一來都不曾得到重用，辛一來的心思似乎也不在這上頭，直到后來他被徐隆趕出京城，狼狽地在江南偏安，辛一來才像蒙塵明珠一般展露出他的光芒。

    徐庚知道辛一來的許多本領(lǐng)，對他有一種盲目的信任和崇拜，所以就算上輩子沒見過辛一來規(guī)劃地圖，可他對這本建設(shè)圖紙的態(tài)度卻不是審視而是學(xué)習(xí)。這么一看，果然發(fā)現(xiàn)了很多意外的驚喜，當(dāng)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會把這些意外當(dāng)做驚喜，反正工部那位一向不管事的尚書大人來找他麻煩了。

    23|第二十三章

    “這簡直就是亂來！”傳說中不大管事的毛尚書在徐庚面前氣得直跳腳，“下官在工部任職三十余載，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么離譜的圖紙?！彼臼钦伊嘶实郾菹赂鏍畹?，結(jié)果皇帝都沒聽完，就把他打發(fā)到長信宮來了。

    徐庚對著老人家們一向脾氣好，笑呵呵地問：“毛尚書覺得哪里有問題就指出來嘛，我們一起討論。孤倒是覺得這圖紙畫得很好很清楚，我這外行都能看懂?！?/br>
    “這分明就是哄騙殿下您這種外行的?！泵袝闹雷哟蠛?，然后一把抓過圖紙，指著上頭的建筑道：“殿下您看這房子，這哪里像房子？老夫活了一輩子還沒見過這么丑的房子，就活像個大馬猴！”

    徐庚被他噎得都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了，“哪里也不像大馬猴呀，這房子……”好吧，的確不算好看，難怪毛尚書會有這么大反應(yīng)，要知道這位尚書大人平日里雖然不大管事，可一旦跟房子有關(guān)，老爺子立刻變身，不說徐庚一個太子，就算皇帝陛下來了也沒轍。徐庚嚴(yán)重懷疑他父皇就是早猜到如此才把人給打發(fā)到他這里來的。

    “反正，下官是絕對不會允許工部建出這種房子來侮辱本官的眼睛的！”毛尚書氣得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肥胖的身體壓得太師椅仿佛都沉了沉，看那架勢是不肯走了。徐庚很是頭疼，偏又不好發(fā)火趕人，誰讓他現(xiàn)在走的是親民路線？裝了好幾個月的溫潤君子，朝堂里大家對他的評價正往上走呢，這會兒若一下沒忍住跟毛老爺子吼起來了，他這幾個月不是白費了。

    徐庚看看毛尚書，老爺子穩(wěn)如泰山地坐在原地使勁兒地喘粗氣，一看就不好惹，徐庚想了想，吩咐金子道：“讓人把辛侍郎請過來?！彼菦]轍了，能對付毛老爺子的恐怕只有辛先生——實在不行，辛太傅也成。

    然后他又哄著毛尚書喝茶吃東西，毛尚書富貴不能yin，絲毫不為所動，直到徐庚再三邀請，他才勉為其難地吃了兩碟子甜膩膩的栗子糕。

    毛尚書吃完點心，辛一來到了，進(jìn)屋瞅見彌勒佛似的老大人立刻就開始頭疼，硬著頭皮走了進(jìn)來，僵著臉笑，“尚書大人也在呢?！?/br>
    毛尚書摸了把嘴，生氣地“哼”了一聲。

    徐庚求助地看著辛一來，“辛侍郎總算來了，正好，您向毛尚書說說你圖紙上的事?！?/br>
    毛尚書橫了辛一來一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態(tài)度相當(dāng)?shù)夭粣?。辛一來也不惱，他是聽說過毛尚書的性格的，這位老大人雖然不大管部里的事，可但凡事關(guān)蓋房子，老大人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誰要是敢逆了他的意，就等著挨罵吧。

    不過辛一來表示這只是小菜一碟，挨罵這種事兒他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要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挨一頓罵就解決，那就天下太平了。

    “尚書大人可是哪里有異議？”辛一來陳懇地問。

    毛尚書甕聲甕氣地道：“哪里都有異議?！彼χ鴤€大肚子，身手居然很利索，哧溜一下就跳了起來，抓起桌上的圖紙往辛一來面前狠狠一拍，“這圖紙誰做的？有你這么蓋房子的嗎？你看看這屋頂，這墻，房子連斗拱都沒有，這蓋起來不是丟我們工部的臉么？”

    辛一來面露為難之色，“下官明白了，尚書大人是覺得這房子不中看？”

    “哪里是不中看，分明就是不能看，老子的眼睛都快被丑瞎了?！?/br>
    辛一來嘆氣，“下官十分理解尚書大人此時的心情，說實話，下官也覺得這圖紙確實存在很多問題，我也想把房子蓋得漂漂亮亮的，決不能丟了我們工部的臉?？墒牵鹿僖矊嵲谑菦]辦法。戶部有多摳門您是知道的，這么大的場子就給了我們?nèi)f兩銀子，還必須在半年內(nèi)完工，下官算了算賬，單是人工費一個碼頭就得七八萬兩銀子，剩下的錢連買木料都不夠，更別說蓋房子了?！?/br>
    毛尚書氣壞了，“那鐘老頭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他給你三十萬兩銀子你怎么就應(yīng)了呢，豬腦子！”

    “是是是……”辛一來完全不反駁，所有的批評照單接受，一旁的徐庚只覺得怪怪的，這和他印象中的辛先生可真不一樣。

    “你還說是！”毛尚書愈發(fā)地生氣，“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然后辛一來就不說話了，默默地看著毛尚書，表情和眼神特別地委屈。

    徐庚忍不住幫腔道：“辛侍郎到底年輕臉皮薄，哪里是鐘尚書的對手?！?/br>
    毛尚書恨得直嘆氣，他和鐘尚書相處了幾十年，自然曉得鐘尚書的摳門勁兒，依自己的嘴皮子，可真沒法從那老摳門手里弄出錢來，于是越想越覺得悲傷，“老夫的幾十年的名聲就要毀在這上頭了?！彼制沉艘谎圩郎系膱D紙，愈發(fā)地覺得傷眼睛，趕緊捂著眼不再多看，“這茬事兒老夫是管不了了。那個……房子真要蓋好了，別刻老夫的名字，丟人。”

    尚書大人氣呼呼地走了，徐庚頓覺輕松不少，佩服地朝辛先生豎起大拇指，“還是辛侍郎厲害，三言兩語就把毛尚書打發(fā)走了?！?/br>
    辛一來謙虛地笑，“毛尚書是個厚道人，這種人其實最好對付，三個字足以，就是‘沒有錢’！真要算起來，六部里頭最難打交道的就是戶部鐘閣老，那可是個狡猾的狐貍?！痹S是徐庚在他面前隨意慣了，辛一來對著徐庚也自在了許多，說話時還會開玩笑，徐庚覺得這種感覺不要太好，遂也玩笑道：“我還以為辛先生會說太傅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