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扎完最后一針， 眼見聞星辭的呼吸明顯平順下來，略微松了口氣，一邊拿帕子擦著他唇邊的血，一邊同小龍道：“護(hù)心丹遞給我一下……”

    小龍：“……”

    花柚：“？”

    她回頭，看到小龍手里拿著本書，發(fā)怔似地站在原地，“怎么了？”

    眼神在他手里的書上一定，突然哽了下。

    小龍又看了眼那書封：“這本書原是柚柚的吧？”他瞧見她看過。

    花柚說是，想了想，又道：“這本書上都是些雜記野聞的偏方，沒有幾個(gè)藥方是準(zhǔn)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龍?jiān)梢越o他治?。俊?/br>
    “龍?jiān)耸ノ?，能活死人，rou白骨，增加常人千年壽元。可同時(shí)也是一味猛藥，不能給纏綿病榻體虛之人服用?！被ㄨ?jǐn)[了擺手，“最重要的是，我們弄不著龍?jiān)?，想這個(gè)沒用。”

    “可是上面說，與體內(nèi)有龍?jiān)岁庩栯p修進(jìn)補(bǔ)也是一樣的?！毙↓埫蛄讼麓?，直勾勾地看著她，“你會(huì)同他雙修嗎？”

    無論鬼域的山精鬼魅，還是上古的妖族走獸，看待雙修的道侶就像看待一個(gè)“合作伙伴”。

    態(tài)度開放，合則聚，走心的少。短暫的露水情緣亦或者利益驅(qū)使的，不勝枚舉。

    但是花柚從小自世族長大，聽?wèi)T了風(fēng)花雪月的詩詞，雖然沒開過竅，心底卻有向往。

    她是想還債，但從沒想過要搭上自己一輩子。

    所以這本書早被她丟去書房壓箱底的角落里，不想?yún)s意外被聞星辭看見了。

    花柚有點(diǎn)尷尬，但還是直言直語道：“不會(huì)，我只會(huì)和我喜歡的人雙修?！?/br>
    她過去收起了那本書，沖他安撫地笑，“天下不止有龍?jiān)热诉@么一個(gè)法子，慢慢找，總能找到的?！?/br>
    小龍隱約覺著不詳。

    心里像是塌了一塊，發(fā)著虛，也滲著森然的冷風(fēng)。

    他知道，

    憑著花柚的性格，若是聞星辭真的生死一線，她是不可能會(huì)放著聞星辭不管的。

    ……

    聞星辭這次病情來得兇猛，足足昏迷兩日才轉(zhuǎn)醒。

    花柚沒合眼地在他跟前守了兩日，等他情況穩(wěn)定，還得趕著去煉制一批藥物，以備不時(shí)之需，便囑咐小龍多多照看聞星辭。

    屋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藥香，窗簾都放了下來，光線暗淡，炭爐之中的炭火嗶嗶啵啵地發(fā)出燃燒的輕響。

    聞星辭手里端著藥，環(huán)顧一眼四周：桌邊擺放著花柚的藥箱，案上是她的幾本手札和醫(yī)術(shù)，窗臺(tái)上還擱著一支她親手剪下來的梅花。

    她從前是從不在他屋子里久待的，施針救人，收針走人。

    時(shí)過境遷，一切都變了樣。

    只是做到能在她眼里有一席之地，聞星辭便費(fèi)勁心機(jī)，花了足足五年。

    而眼前的小龍卻什么都不必做，如此輕易而舉，又堂而皇之地霸占著她的寵愛，難以撼動(dòng)分毫。

    只因他來得早一些么？

    這根本不公平。

    聞星辭垂首慢慢喝盡了碗中的湯藥，在小龍起身要端走藥碗的時(shí)候，突然開口道：“柚柚她沒同你說什么吧？”

    小龍看過來：“什么？”

    聞星辭眨眨眼，明顯意外了一下，又被氣若游絲虛弱的模樣遮掩了過去，避開他的視線：“沒什么，我見你心情低落，還以為她同你說過什么?！?/br>
    他欲言又止，欲蓋彌彰。

    小龍不喜歡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和花柚之間有什么秘密瞞著他一般。放下藥盤，重新坐下來：“什么意思？干嘛吞吞吐吐的？”

    聞星辭搖了搖頭，

    小龍：“你說吧，不然我就去問柚柚?！?/br>
    聞星辭沉默了會(huì)兒。

    聞星辭：“我這次病情來勢洶洶，可能是將柚柚嚇到了。所以她曾同我商議過，愿不愿意……”

    小龍豁然色變，唰地一下站起來：“不可能！”

    聞星辭被嚇得咳嗽了兩聲，詫異地望著他好一會(huì)，才蒼白著臉色低聲賠好道：“是，我也覺著這樣不好。”

    他接著道，“龍?jiān)臼悄愕母此?，便是只取一點(diǎn)，也會(huì)傷及你的身體乃至壽元，我自然不能讓你為我做這樣的犧牲?！?/br>
    小龍腦子里嗡地一下，懵了：“？”

    聞星辭看他茫然的神色，仿佛猜到了他誤會(huì)了什么，狼狽地?cái)[擺手：“柚柚體內(nèi)的龍?jiān)缇蜔捇?，你又是男子，雙修一途根本行不通的吧？所以才只剩了這么一條路，你不要怪柚柚，她只是心急才提了一嘴。我已經(jīng)拒絕了，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就算日后柚柚同你提及，你也一口回絕就是。我本就是個(gè)病秧子，能活一日就賺一日，實(shí)在不好拖累你們……”

    他一聲聲焦急的解釋落在他的耳朵里，像是細(xì)密的刺。

    小龍近乎自我保護(hù)般地安慰自己：不是的。

    也許這只是她最后應(yīng)急救命的手段，聞星辭急病死了就是死了，可他損失些龍?jiān)?，日后還有很長的日子可以補(bǔ)回來，便就兩廂安好了。

    她沒有想要用他的壽元去換聞星辭的壽元。

    不會(huì)的。

    小龍甚至沒心思同聞星辭回應(yīng)什么，失魂落魄地起身，朝丹房走去。

    他要問問清楚。

    ……

    丹房內(nèi)，花柚的身側(cè)坐著小苗。

    小苗拿著把蒲扇給丹爐扇風(fēng)，托著腦袋，無限憂愁地問：“小辭哥哥不會(huì)有事的吧？”

    花柚也是壓力如山。

    若是聞星辭死在她的山谷里，她就真的無顏再見虞瑜了。

    開玩笑地嘆了口氣：“他若是死了，我也沒法活啦！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吧。”

    小龍猛然一窒：“……”

    臉上血色盡褪。

    第58章

    花柚在丹房里忙活了大半日， 順道給自己折騰出來一爐寧心丹。

    吃下之后，看人看物總算能平心靜氣了許多，不會(huì)滋生出些詭異的妄念來。

    她琢磨著， 和小龍分房睡這事吧，溫水煮青蛙總比冷不丁一下宣判來得強(qiáng)。

    畢竟小龍黏人，從撿著他起，兩人就沒怎么分開過。

    于是輕輕推了下靠著她的腿睡得一臉口水的小苗：“天色不早了， 小苗你還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小苗迷迷糊糊抹掉嘴邊的口水， 哼哼唧唧換了個(gè)側(cè)睡的姿勢， “不想回去， 一個(gè)人睡太冷了，我想睡在這……”

    “睡在這多危險(xiǎn)啊。丹爐里頭若是一個(gè)不穩(wěn)， 炸爐了怎么辦？”花柚睜著眼睛說瞎話，循循善誘，“整好， 你能不能順帶幫我同小龍說一聲， 說我晚上要煉丹，就不回去睡了?！?/br>
    小苗還是哼唧， 抱著她的胳膊不撒手。

    花柚捏了下他rou感的腮幫子，“你離家出走， 可讓小龍擔(dān)憂難過了許久，今兒不還和我說想要和他道歉么？正好今天晚上你代我去陪著他，兩人擠一窩， 就不冷啦?！?/br>
    小苗一下睜開了眼：“真的？我真能同他一起睡嗎？”

    花柚被他那雙晶亮的眸子期盼地望著，突然有點(diǎn)問心有愧。

    小苗豆丁大點(diǎn)，自出生以來都是一個(gè)人睡，打小喜歡跟在哥哥jiejie身后黏糊著， 卻沒人會(huì)慣著他——她陪著小龍，聞星辭則是因?yàn)樯眢w不好，受不得打擾。

    小苗便一直盼著有天也能被哥哥jiejie帶著睡一遭。

    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一個(gè)翻身就從蒲團(tuán)上滾了下來，興匆匆地趿拉上鞋子，外衣也忘了披，便蹦蹦跳跳地沖了出去：“那我去啦！柚柚晚安！~”

    ……

    小苗到屋子的時(shí)候，小龍還沒有回來。

    他撅著屁股將里屋的爐子燒暖了，想著不能臟兮兮地躺人家床上，還特地去浴池里游了一圈泳。洗白白了，才幸福滿滿地滾到了花柚的床上，拿被子將自己裹成了個(gè)蠶寶寶。

    吱呀一聲，

    門被推開。

    小龍給聞星辭送了晚上最后一次的湯藥，看他歇下了才回來。

    一進(jìn)屋，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暖氣，微微愣了下。還以為是花柚提前回來了，兩步匆匆進(jìn)了里屋，挑簾看去——

    小苗聽到動(dòng)靜扭頭看過來，登時(shí)撐起身子，故意對他張開胳膊，笑得沒心沒肺：“將將~”

    小龍：“……”

    小龍眸底的光亮褪了三分，但還是沖他擠出了一個(gè)笑意：“你怎么來了？柚柚呢？”

    “她晚上不回了，要煉丹，叫我過來陪你?！毙∶鐩_他直招手，“我給你把被子都暖好啦，你快來躺著試試。”

    小龍一時(shí)不知道說什么好，默默走了過去。

    小苗喜滋滋地要過來拉他的手腕，然而一碰就是一驚，眉毛飛上了天：“啊呀，你的手怎么這么燙？”

    昏暗的燈光，照不清人的面色，

    只覺他眼皮半垂著，顯得有氣無力。

    小苗掀開被子，噠噠跑到床沿來，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小龍避了下：“我沒事，你睡吧?！?/br>
    小苗被燙地一驚，笑不出來了，慌忙道：“你發(fā)燒了吧？是不是也病了？”

    小龍無精打采：“不是，快到春天了，正常換鱗的癥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