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馬路的時候，阮清言去牽她的手，卻又被靜電了一次。兩人條件反射地躲開，片刻后又一塊笑了出來。

    這回他沒半點猶豫，重新垂下手，寬大的手掌將她的小手包裹住。她的手很涼，似乎怎么捂都不會暖。

    阮清言去便利店買了罐熱奶茶給她，扶她在副駕駛座坐好。

    “其實你不用這樣，我只是看不見而已，又不是癱瘓了?！鳖櫵Ω嶙h。

    “別胡說八道?！彼p輕捏了捏她的鼻子，轉(zhuǎn)身去開駕駛座的車門。

    電臺里放著一個新晉女歌手的新歌，說是走的小眾路線，陰陽怪氣的，歌聲總像是沒吃飽。

    阮清言看了眼身邊的人：“其實你唱歌很好聽，以前怎么都沒發(fā)現(xiàn)?！?/br>
    “……你聽到了？”

    “嗯，在門口等了一會兒?！?/br>
    顧霜枝質(zhì)疑道：“一會兒？”

    “……”他只好無奈地說實話，“挺久的，這首歌也太長了。我下次翻唱這首，大概可以一年都不用出現(xiàn)了?！?/br>
    “你想得倒美?！?/br>
    她的笑容很清澈，城市里的燈火流光在她身后的黑夜飛速閃過。

    阮清言的心頭驟然涌起一泉暖意。

    **

    再度回家的時候夜色已深，整棟別墅早已沒了白天的熱鬧氣氛，取而代之的是惹人倦意漸起的風聲。

    阮清言走在樓梯，只覺得雙目干澀，腦袋有些沉重，仿佛先前的歌舞升平和觥籌交錯都不曾發(fā)生過。

    阮艾莉還沒睡，聽到動靜后來找他談話。

    這個向來工作不分晝夜的女強人正披著睡衣敷著面膜，沒了往日里的干練樣，一進弟弟的房門就開始叨念：“你這么晚去哪了？”

    “送女朋友回家?！彼舆^阮艾莉遞來的熱牛奶，輕啜了一口，又放在窗臺上。

    阮艾莉沒料到他會答得這樣干脆，不過既然他坦誠交代了，她也不用跟他繞圈子了：“你那個女朋友到底怎么回事，你跟爸媽藏著掖著也就算了，跟我也不能說？”

    阮清言無奈攤手：“我沒打算瞞你，可你的嘴實在太快了，下午才告訴你，轉(zhuǎn)頭就告訴媽了?！?/br>
    阮艾莉略心虛地摸了摸面膜：“那這回我不說，還不行么？”

    他沒再堅持，想著遲早要公開的，就先跟阮艾莉透露了：“我的女朋友，眼睛是看不見的?！?/br>
    阮艾莉想到弟弟可能找了個女明星什么的，不太好跟家里講，卻不料真相竟是如此，倒吸了口涼氣，驚嘆道：“你找了個瞎子？！”

    “……”阮清言臉色一黑，顯然對她的表述很不滿意。

    阮艾莉見狀，立刻改口：“盲人，盲人?！?/br>
    她又思忖了會兒，問他：“你認真的？”

    阮清言蹙著眉眼，神色愈發(fā)沉重：“什么意思？”

    “我是說你沒談過戀愛，對這方面的感覺你到底懂多少……”阮艾莉試圖措辭，可到底還是個直性子，想了想還是直說了，“我知道這樣的姑娘特別惹人憐惜，可同情歸同情，和愛情還是有區(qū)別的，這你明白嗎？”

    “當然?！彼麛啻鸬?，“我不是小孩子了，哪怕沒這方面的經(jīng)驗，也多少有些領(lǐng)悟力。我很清楚，我對她不是同情，一直都不是?！?/br>
    阮艾莉沉默了，連呼吸也變得緩慢，即便貼著面膜，可阮清言還是能清楚地看到她明顯擔憂的眼睛。

    **

    他的眸光微動：“你在糾結(jié)什么？我覺得她和普通人沒什么區(qū)別?！?/br>
    阮艾莉輕嘆一聲，又問他：“你有沒有想過以后？”

    阮清言的答案卻出乎她的意料：“想過?！?/br>
    “以后怎么樣？”她倒是替他想了不少，“每天花大把時間照顧她，她去哪你都跟著接送，也不上班了？”

    他定定地注視著jiejie：“你對她還是抱有偏見?！?/br>
    “我只是想把事情搞清楚?！比畎蛱孀约撼吻宓?，“我沒接觸過盲人，也不知道他們具體是怎樣生活的。你得跟我說，我才能幫你想想辦法，要不然爸媽肯定是不會答應的?！?/br>
    “不說她的事了，三言兩語也沒辦法讓你了解她。”阮清言會意，收起了方才草木皆兵的架勢，沉聲道，“說說我自己吧?！?/br>
    “行啊?！?/br>
    他又喝了口牛奶，才慢慢啟齒：“其實這段時間，我一個人活了兩個人的份。除了自己原來的生活，我每天還要一刻不停地想她的事情。她在哪里，有沒有吃飯，是不是安全。一起走在路上的時候，我又很擔心她會磕磕碰碰。怕照顧不好她，恨不得把她揣進兜里?！?/br>
    阮清言緩緩舒了口氣，莞爾笑道：“不過這種感覺挺好的，再怎么累都覺得很值得。因為我把她當成牽掛，而不是牽絆。”

    阮艾莉沒想到他會這么說，花了許久消化他的話，詫異自己的弟弟原來并非想象中那般玩世不恭。

    審視的目光在阮清言臉上停留了片刻，阮艾莉說：“知道我和爸媽為什么擔心嗎？”

    他稍許愣怔后，搖頭。

    “因為你從小就不是個三分鐘熱度的人?！比畎蚶^續(xù)說道，“你和別的孩子太不一樣了，你做什么都能堅持到最后。就像你攝影的愛好，一開始誰都以為你只是玩玩而已，也就沒人干涉過你?？烧l知道，你居然就這么成了攝影師。你這人另類又執(zhí)著，爸媽經(jīng)常擔心你走錯了路，就再不能回頭了?！?/br>
    對此阮清言并不否認，只沉靜地望著阮艾莉，等待她接下來的蓋棺定論。

    “所以……”阮艾莉把臉上的面膜拿開，正視他平和的目光，向來僵硬的嘴角微微揚起，不再賣關(guān)子。

    “所以，你這次最好也能堅持到底，要不然，我可瞧不起你?！?/br>
    他倏爾松了口氣，眉眼微展，狀似隨意地笑道：“當然?！?/br>
    ☆、chapter 41

    ?周末清晨，阮家人正吃著早餐，阮天霖宿醉后恢復了清醒，重新問起阮清言女朋友的事。阮天霖對這事很在意，誰讓這孩子從小就不走尋常路，而他的一舉一動，又和集團利益息息相關(guān)。

    這回阮艾莉倒是擋在前面推三阻四，勸著他給阮清言一些時間。

    他這才退讓了一步：“你現(xiàn)在不想說也行，但我要你一個保證，可別找不三不四的女人?！?/br>
    “這我可以保證?！比钋逖怨麛鄰娜莸拇饛推鸫a讓二老放心了一些。

    與此同時，阮艾莉朝他投來個復雜的眼神。

    張嫂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對阮清言說：“小言，外面有個姑娘找你?！?/br>
    他下意識想起顧霜枝來，可片刻后又覺不切實際，問她：“什么樣的姑娘？”

    “戴個大大的眼鏡，扎馬尾辮，看起來年紀很小?！睆埳┗貞浾f，“她說是你的朋友，姓祁?！?/br>
    阮清言稍許愣怔，轉(zhuǎn)而想起那個記者，當下就了然于心。大約是自己好幾天沒去工作室，那姑娘干脆找上門來了。

    既然知道對方來者不善，阮清言也就放下刀叉：“我去下客廳。”

    阮mama反應極快：“是你女朋友嗎？”

    “不是?！彼酒鹕?，果斷否認。

    望著兒子離開餐桌的背影，二老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阮艾莉撐著腦袋，滿臉無語：“你們就別這么擔心了，他有分寸?！?/br>
    **

    沙發(fā)上的小姑娘俏皮地揮了揮手：“yan，又見面咯?！?/br>
    “祁小姐，有何貴干？”阮清言沒打算浪費時間和她寒暄，直奔主題問她的來意。

    祁容知道自己在這不受歡迎，卻還是笑著起身，在他身邊得意地踱步一圈，滿臉盡是運籌帷幄的傲氣。

    “yan，你想到會有今天嗎？”

    “祁小姐，我再重申一遍，我從來沒答應過接受你的采訪，所以也沒必要回答你的任何問題。你想說什么，直說就好。”阮清言低眸淡淡看著她的眼睛。

    平靜卻疏離的目光再度讓祁容莫名得不寒而栗。

    “好啊，那我就直說?！彼匦伦厣嘲l(fā)上，隨意地翹著腿，“想必這次的事情，給你和你們工作室都帶來了不少影響吧？唔……可如果你認為這樣就結(jié)束了的話，那就太單純了，我手上還有更多證據(jù)，來證明你的一些照片是方濤的作品。”

    阮清言理所當然似地答道：“哦，那你為什么不一起發(fā)出來呢？那樣的話，應該會更有公信力吧？”

    “……”祁容細細打量他從容端坐的模樣，竟瞧不出半點不自然。

    她當下有些氣急，又提醒他：“阮清言，這些都足以毀了你這么多年努力累積起來的名聲?！?/br>
    “那你能毀得了我累積了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和技巧嗎？”他的眸子清淺而透徹，讓祁容不敢直視。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把她噎得開不了口。

    她本就不是一個厲害的談判者，被對方一再無視不說，反而因他三言兩語就處于被動的位置。

    祁容一時凌亂，又提前暴露了來意：“這件事其實也好解決，你給我一筆錢，我?guī)湍愠吻??！?/br>
    “哦？”阮清言饒有興致地笑了，“多少錢？”

    祁容獅子大開口：“100萬。”

    “這么多？”他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遲疑，“要不少點兒？”

    “額……那，七八十萬也成，再低可不行了！”祁容咬了咬牙，定定地看著他。

    “那還是挺優(yōu)惠的?！比钋逖誀钏茲M意地點了點頭，“我還是頭一回見到敲詐勒索還能討價還價的，祁小姐可真是業(yè)界良心。”

    “……”

    “其實你缺錢的話，大可以問方濤要去，他挺愿意為你花錢的，對嗎？”他的笑容溫婉，言辭間卻頗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勢頭。

    祁容暗暗攢起了雙手：“你、你這話什么意思？”

    “你們要的根本不是錢，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證據(jù)罷了?！比钋逖匀宰⒁曋W躲的眼睛，“只要我給了你錢，第二天的新聞標題就是，我花錢賄賂你左右輿論、掩蓋真相、為自己洗白，對不對？”

    祁容沒再說話，生怕一開口，又被他抓住什么話柄。

    這個攝影師道行太深，眼光太毒，看人又準。

    只是，他是怎么瞧出來她和方濤……

    “你這個戒指?！比钋逖运坪蹩闯隽怂男乃?，目光一抬，直指她手上的尾戒，“他前女友也有一個，分手后還給他了。怎么他送你的也是這款？真巧?！?/br>
    話中有話，可著實把祁容氣紅了臉，沒再和他說半句話，抄起包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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