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聲音聽著很陌生。 易楚連忙答應(yīng),“在”,下炕趿拉著鞋子往外走。 來人竟然是畫屏,穿件桃紅色棉襖,外面披著石青色灰鼠皮斗篷,臂彎里拐著藍(lán)布包裹,凍得臉頰通紅,不住手地呵氣。 易楚忙將她迎進屋。 畫屏樂呵呵地說:“今兒輪到我歇息,沒別的事,就想著來看看你。” “這大冷的天,你身子可好點了?”易楚攜著她的手往炕上讓。 “吃了三副藥,感覺爽利多了。以后小日子的時候,身子沉得要命,上個月比往常要輕快?!碑嬈敛⒉豢蜌?,脫了鞋子上炕,看到炕頭端坐的易齊,臉上流露出驚艷。 易楚笑著介紹,“是我meimei易齊”,又介紹畫屏,“威遠(yuǎn)侯府的,畫屏。” 畫屏再看一眼易齊,感嘆道:“你meimei真漂亮,就像畫里走出的人似的?!?/br> 易齊羞紅了臉,“你太客氣了,哪有你說的這么好?!?/br> 易楚端了茶杯過來,畫屏捧著茶杯小口地啜,問道:“這是繡的嫁妝?你許了人家?” “嗯,剛定親不久?!币壮邼?,仍是落落大方地回答。 易齊笑著道:“就是前頭醫(yī)館那人,跟我爹學(xué)醫(yī)術(shù)。” “那最好不過,”畫屏連連點頭,“知根知底的,不用擔(dān)心受欺負(fù),又有這么一層關(guān)系在,少說他也得尊重你幾分。” 不愧是大家庭出來的丫鬟,看事情一眼就看到點子上。 易楚卻情不自禁地紅了臉。 畫屏看她這副情態(tài)便不再說這個話題,轉(zhuǎn)而談起路上的見聞,“都說進過詔獄的人沒有囫圇個出來的,我經(jīng)過午門看到城樓上掛著的尸體,趙大人雖然瘦了點,可看著胳膊上一點傷痕都沒有,臉上還帶著笑,你說稀奇不稀奇?” 易楚心里咯噔一下,“哪個趙大人,以前的戶部侍郎?” “沒錯,就是他,昨兒掛上去的。” 趙鏡死了,趙七公子呢? 易楚忍不住問道:“趙家其他人呢,也都死了?” 畫屏思量會兒才回答,“男丁據(jù)說都砍了頭,趙四奶奶喝了毒酒,其余女眷都發(fā)配到四川?!?/br> 既然男丁都死了,想必趙七也沒有幸免,也不知是命數(shù)已盡還是也被砍了頭。 想想半年前,她曾經(jīng)抱過他,還為他配過藥,易楚不免感嘆,又替趙四奶奶嘆息,“怎么獨獨四奶奶死了,好死總不如賴活著?!?/br> “你不知道,那些女人是……是賣到那種地方的,怎么還有臉活?” 易楚一想就明白那種地方是什么地方,正要附和著嘆氣,卻瞧見易齊臉色驀地紅了,瞬息又變得慘白。 應(yīng)該是想起她的母親吳氏了吧? 易楚正要岔開話題,畫屏卻又道:“說起來趙四奶奶跟我們家還沾親帶故,趙四奶奶的祖父余閣老跟我們伯爺是知交,也曾議過親?!?/br> 易楚聽不明白,“你不是威遠(yuǎn)侯府的,怎么又出來個伯爺?” 畫屏一愣,這才想到易楚并不知曉高門大戶間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解釋道:“是我們夫人的娘家,我們夫人是信義伯的長孫女,明威將軍的女兒。” 不管是信義伯、威遠(yuǎn)侯還是明威將軍,這些都離易楚的生活太遠(yuǎn),她并不曾上心過。 可易齊卻聽吳氏提起過勛貴家的事,便問道:“明威將軍家的長公子可有了音信?” 畫屏黯然搖頭,“沒有,我們夫人也憂心的很,四處打聽都打聽不到。上次我們夫人來看到阿楚姑娘寫的字……不瞞兩位,我家大爺名諱就叫杜仲?!?/br> 易楚終于忍不住手一抖,針尖刺破了手指,在蔚藍(lán)的湖水里留下一抹紅痕。 畫屏又雜七雜八地說了半天,看著時辰不早,將隨身的包裹打開,“這是夫人賞的兩塊妝花緞子,夫人嫌花哨,正好你準(zhǔn)備嫁妝能用得上。這件褙子是我的心意,咱倆身高差不多,我就估摸著做了……針線粗糙,你別嫌棄?!?/br> 易楚連聲道謝。 畫屏又從懷里掏出兩個盒子,“我們自己鼓搗的脂粉,倒比外面買的強些,你跟阿齊姑娘一人一盒湊合著用。” 易楚又道謝,又要準(zhǔn)備回禮,畫屏攔住她,“這次是專程來謝你的,當(dāng)不得你的回禮,要是你不嫌我煩,下次我輪休時還來?!?/br> 易楚只得作罷,將畫屏送出門外,畫屏猶豫片刻,低聲道:“阿楚姑娘若得閑去瞧瞧我家夫人吧,這幾天我家夫人總是懨懨的吃不下飯,既不讓我們對侯爺說,也不肯讓太醫(yī)來瞧。姑娘只說去瞧我,然后借口給夫人磕頭,趙嬤嬤會在一旁幫襯?!?/br> 易楚不知道該不該答應(yīng),從本心上,她喜歡行醫(yī),喜歡替人診脈治病,可想到杜俏探究的眼神和質(zhì)問的語氣,隱約又有點不舒服。 尤其,她是杜仲的meimei, 她不想再與杜仲有瓜葛。 畫屏見她不應(yīng),當(dāng)即便要跪下。 剛下過雪的天氣,地上全是泥濘的雪水,易楚怎肯讓她跪,只敷衍道:“我一個女兒家不好私自出門,總得父親許可才行。” 畫屏急脾氣上來,進了醫(yī)館就找易郎中,“我一個姐妹也是婦人的病,不好找別人看,想請阿楚姑娘去瞧瞧,不知道行不行?” 畫屏是威遠(yuǎn)侯府的丫鬟,她的姐妹想必也是。威遠(yuǎn)侯府離著曉望街可是有半個多時辰的路程。 而且,易楚還不曾獨自出診過。 易郎中不放心。 畫屏看出他的心思,開口道:“先生且放心,明兒我叫府里的車接送阿楚姑娘,保證完完整整地一根毫毛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