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那烏爾默和隨從就已經(jīng)進入了大殿，朝著坐在主位的二人行了一個匈奴人的禮節(jié)，道：“使臣烏爾默，見過大安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br>
    在場諸人無不好奇烏爾默口中所說的大禮，有那按捺不住的已經(jīng)伸長了脖子朝外邊看。

    汝陽縣主蕭瓷笑道：“匈奴使臣，大安朝地大物博，什么東西沒有，你說的大禮倒叫我好奇了?！?/br>
    烏爾默不認識蕭瓷，但看她打扮，猜測應(yīng)該是皇室貴族，便微微點頭，道：“這位夫人見一見便知了?！?/br>
    說罷沖站在門口的侍從示意，那侍從又飛快的用匈奴話對外面說了一句，下一刻，便有一女子從大殿外緩步而入。

    只見她穿了一身西域的人的窄袖胡服，愈發(fā)顯示出玲瓏有致的身材，她很高，大抵和長安城尋常身高的男子差不多，但并不顯得粗壯，盈盈一握的腰肢，飽滿的胸脯，再朝上看，便能看到那幽深的眉目和高挺的鼻梁。

    女子的長相算不上精致，亦稱不上嫵媚，有一種大開大合的氣勢，仿佛兼具了匈奴人粗獷和大安人的內(nèi)秀?？伤质敲赖模赖米屓苏f不出來哪里好看，卻在看完之后又想再看一眼。

    這便是那能傾倒諸國的美人，圖雅公主。

    幾乎所有朝臣和宗親們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個剛剛踏進大殿的女子身上，謝瑤光留意到不少人努力隱藏的渴求，不由得摸了摸下巴，這位圖雅公主倒還真是名不虛傳呢。

    “圖雅見過皇上，皇后?！?/br>
    她的聲音和匈奴人也不一樣，沒有那粗笨的帶著大漠風(fēng)沙味道的口音，漢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如同緩緩流淌的小溪一般，輕靈悅耳。

    最先開口的不是蕭景澤，也不是謝瑤光，而是坐在另一側(cè)首位的崇安長公主，她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年輕的西域姑娘，壓抑著內(nèi)心的激動，緩緩道：“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br>
    圖雅公主抬起頭，環(huán)繞了周圍一圈，視線最終落在了長公主身上，她微微一笑，又對長公主行了禮，道：“不知貴人喚圖雅何事？”

    長公主細細端詳著她的臉，看了又看，半晌后才道：“的確如使臣大人所說，本宮從來未曾見過像公主這樣的美人，一時間有些失態(tài)?！?/br>
    坐在長公主斜對面的凌元照，聽到這話，不由心生狐疑，抬眼去看那圖雅公主，覺得她有些面善，便忍不住再瞧了一眼，頓時心頭大駭。

    123.故人

    第125章故人

    “貴人可是覺得我看上去面熟？”圖雅公主對長公主笑了笑，復(fù)又轉(zhuǎn)身看向凌元照，道：“想必這位就是關(guān)內(nèi)侯了？家母讓我代問侯爺好。”

    饒是心中已經(jīng)有所猜測，聽到這話凌元照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敢問令慈名諱？”

    在如此重要的場合詢問一婦人名諱，實在不是威風(fēng)凜凜的關(guān)內(nèi)侯能做出來的事情，不少官員心中生疑，就連坐在上頭的謝瑤光也低聲同蕭景澤道：“聽舅舅和這西域公主的對話，似是認識的？可先前舅舅不是說沒聽過這圖雅公主的名諱嗎？”

    蕭景澤亦有些疑惑，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只不過觀其相貌，的確像是胡人和大安人所生，我之前問過關(guān)內(nèi)侯，當(dāng)時他明確表示，大安這些年并無公主和親，想必這圖雅公主的母親，或許是匈奴人擄去的邊境百姓吧?！?/br>
    匈奴居于苦寒的漠北，每年冬天都會有凍死的，餓死的，他們?nèi)奔Z食、布匹，也同樣缺女人。

    大安與匈奴接壤的漫漫黃沙之地中，生活著許多像圖雅公主這樣身兼兩族血統(tǒng)之人。

    凌元照十五歲上戰(zhàn)場，在塞北苦戰(zhàn)多年，識得一兩個邊疆百姓也不足為奇。

    不止蕭景澤這般想，文武百官皇室宗親這樣想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縱然有那好奇的，也不敢親自開口詢問。

    正當(dāng)謝瑤光為匈奴人隨意擄掠大安百姓之事而皺眉時，圖雅公主卻再度開口了。

    她莞爾一笑，輕聲道，“家母姓蕭，單名一個敏字。臨行前，她托我問候故人，如今見諸位安好，我娘在匈奴也能放心了?！?/br>
    蕭姓是國姓，一個身在匈奴的蕭姓婦人，又有在長安城的故人，身份絕對不是他們之前想得那么簡單！

    官員們私底下再度小聲議論了起來，凌元照的表情算不上好看，只是到底不是年輕人了，很能穩(wěn)得住，微微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故人何如，紅顏易老，人心易變，身在匈奴多年卻未曾有消息遞回長安，如今在議和的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派了這么一個人來，摸不清的心思，還是小心提防的好。

    “是哪一位公主嗎？”謝瑤光細細想了想，倒真想起來一位，“我看過史書，太史令在上面記載，敏安公主當(dāng)年是嫁到了龜茲國去，可后來龜茲國為匈奴所滅，敏安公主紅顏薄命，埋骨西域，這圖雅公主當(dāng)真是她的女兒嗎？”

    “皇姐的事，我并不清楚?！?/br>
    這也不能怪蕭景澤，他的父親一生中有過太多的兒女，他是幼子，他的兄長和jiejie們有不少比他大出十幾二十歲，譬如崇安長公主，又比如敏安公主。

    當(dāng)年敏安公主去往龜茲國和親時，蕭景澤還沒有出生，對于這個只聞其名，未見過其面的jiejie，他自然是不清楚的。

    可是有人清楚。

    汝陽縣主蕭瓷站起身，上下打量了圖雅公主兩眼，笑道：“長得的確同敏jiejie有幾分相像，只不過敏jiejie二十多年前就死在了塞外，又怎么會有你這么大的一個女兒，莫不是自以為長得有幾分姿色，便來胡亂攀扯親戚，想要借機使些狐媚手段？”

    蕭瓷這話戳到了點子上，文武百官雖然覺得美人如玉，但若是想要禍國，那又得重新思量了。

    圖雅公主聞言一愣，微微咬著下唇，低聲道：“我娘流落匈奴多年，后被冒頓單于所救，便……跟了他?！?/br>
    這話說得極其艱難，不是嫁娶，不是納妾，而是跟。

    一個字的意思或有不同，而她這句話，明擺著是說蕭敏并非是嫁給了冒頓單于，而是依附著他而活下來的一個悲慘女人。

    事關(guān)皇家顏面，蕭景澤自然不能再放任她們再敘說往事，咳嗽了一聲，說道：“今日是為匈奴使臣接風(fēng)洗塵，這些事兒容后再議，烏爾默大人，圖雅公主，請入座吧?！?/br>
    這一頓飯有很多人吃得心不在焉，崇安長公主的視線在凌元照和那位圖雅公主身上來回打轉(zhuǎn)，時間過得太快了，一晃眼，幾十年過去了，她都是有著孫兒孫女的人了，而她一母同胞的meimei，早已是物是人非。

    待到散席，薛賞和凌元照隨同烏爾默去驛館商談此次兩國休戰(zhàn)的條件，而圖雅公主則攔住了蕭景澤的去路。

    “皇帝陛下，或者圖雅應(yīng)該喚你一聲舅舅？”圖雅公主笑了笑，若是撇去那匈奴人的高鼻梁和寬額頭不談，單看那一雙桃花眼，眉目依稀瞧得出與蕭景澤有幾分相像。

    蕭氏皇族人大多長了一雙多情桃花眼，尤其是在圖雅身上，愈發(fā)顯得那雙眸子會說話，或許是見蕭景澤不說話，她又問：“母親曾多次和臣女提及，說是想要回到故土，落葉歸根，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

    “若你的母親真是朕的jiejie，那她嫁到龜茲國，想要去哪里，做什么事兒，便不在朕的管轄范圍，她想回長安回來便是，長安城的城門從來沒有不準(zhǔn)允她踏入?！笔捑皾蓪γ舭补鞑o印象，更談不上感情，更何況，現(xiàn)下他連圖雅口中所言是真是假都弄不清，當(dāng)然不會一口答應(yīng)。

    母親說得果然不錯，大安人著實喜好虛與委蛇，一點兒也不實在，連句痛快話兒都不肯給。圖雅暗暗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道：“我跟隨烏爾默大人離開匈奴時，母親曾交給我一樣信物，說是關(guān)內(nèi)侯和崇安長公主都識得此物，可以證明我的身份?！?/br>
    凌元照雖然不在此處，但崇安長公主并未離去，見蕭景澤抬頭看她，便朝兩人身邊走了幾步，接過圖雅手中之物，仔細辨識。

    “的確是敏兒的東西?！遍L公主點點頭，道：“此物是和親前父皇親自賜下來的，是兩國友好的象徵，這是半塊，另外半塊在龜茲國來求親時交給了他們的使臣，見過的人不多，旁人是無法偽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