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一個朋友了，萊昂現(xiàn)在養(yǎng)挺好的?！?/br>
    顧衿覺得良心稍安，但是有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一直在心頭繚繞不散，她也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

    旁政的爺爺前幾天從三亞接回來以后沒去北京，而是直接來了b市，年紀(jì)大了，經(jīng)過大手術(shù)之后又幾經(jīng)奔波，今天是約了海軍總院給老人家體檢的日子，旁政得去全程陪著。

    兩人一前一后的開車離開家門，顧衿跟在旁政后面，腦中琢磨爺爺體檢的事情。開著開著，她忽然想起今天一起跑步的那個女人到底在哪見過了。

    海軍總院，對，海軍總院的醫(yī)院大門口。

    那個穿著白色大衣讓她幫忙挪車的女人。

    第32章

    旁政爺爺體檢的陣勢很大，一早，就有醫(yī)院的幾位專家和主任等在門口，護士推著輪椅拿著毛毯，旁政的車從醫(yī)院大門一直開到特殊通道上，老爺子瞧見這陣仗還不滿的哼哼兩聲。

    “嗬，連輪椅都用上了，怎么，看我老頭兒不中用了？”老人家戴著灰色帽子，穿著厚厚的海軍制式棉服，雖然沒有了領(lǐng)章軍銜，看上去依然有那么種風(fēng)骨在。他用拐杖敲了敲輪椅，中氣十足。

    “給我拿走，用不著這玩意！”

    旁政扶著他，知道老爺子這是要強，上天入地半輩子，老了老了，連體檢都得用輪椅，難免不忿。

    他勸道。“醫(yī)院人多，不是怕您腿腳不行，萬一磕了碰了的他們也不好交代，您就將就將就。”

    身后有護士攙著旁老爺子坐上輪椅，推著他進大樓，負(fù)責(zé)這次體檢的主治醫(yī)師拿著病例，跟旁政一邊走一邊交代。

    “三亞療養(yǎng)院那邊拿過來的數(shù)據(jù)我看過了，有些東西不太準(zhǔn)確，用不上，我也無法判斷老爺子現(xiàn)在顱內(nèi)是否有術(shù)后并發(fā)癥的存在，你說的偶爾有失語，不認(rèn)人的狀態(tài)也不排除是他年紀(jì)大了的關(guān)系?！?/br>
    主治醫(yī)生和旁政之前打過幾次交道，也算相熟?！叭嫦到y(tǒng)的檢查怎么也得做一天，你要有事兒就先去忙，這邊我們跟著老首長，不用惦記?！?/br>
    旁政對老人家的事情向來上心?！斑€是跟著吧，他歲數(shù)大了，性格也越來越不好琢磨，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跟你們犯脾氣，我在這兒，他能安心?！?/br>
    主治醫(yī)體諒笑笑，兩人徑直快步往體檢中心走。

    一系列的抽血化驗，老爺子被折騰的夠嗆。全程旁政寸步不離，一直跟在他身邊，脫鞋的時候他就蹲下來給老人家細(xì)心解鞋帶，需要脫掉衣服聽心臟的時候，他就拿著老人家的棉襖站在一旁安靜候著，等檢查完畢，又第一時間給爺爺穿好，生怕他著了涼。

    聽話的就像一個普通人家里再孝順耐心不過的小輩，絲毫沒有那些風(fēng)傳二世祖荒誕傲慢的做派。

    中途醫(yī)院的院長來看望老爺子，見狀也夸旁政?！澳线@輩子沒白奔波，得了個好孫子。當(dāng)初勸您把他送到部隊里，您說什么也不同意，現(xiàn)在我們才算看明白，留在身邊，這時候派上用場比什么都強?！?/br>
    老爺子聽了十分高興，笑呵呵的，瞧著旁政的眼神也多了幾分驕傲。

    “這小子不行，天生就不是打仗的料，不比你家那個?！?/br>
    因為有項測試是需要去骨科用一種專門的儀器來做，而那種儀器偏偏只有門診才有，旁政便先去給老爺子安排。

    進了門診大廳，迎面走來一個女人。

    女人穿著長及腳踝的水藍(lán)色大衣，披著頭發(fā)，聲音驚喜又輕柔。

    “阿政？”

    旁政聞聲回頭，腳步也是一頓。

    白梓卿手里拿著片子和一些票據(jù)，正牢牢望著他，極為意外。她小跑兩步，急急走到旁政面前。

    “你怎么在這里？病了嗎？”

    甚久沒有謀面的人以一種如此突然的方式相見，說不措手不及是不可能的。

    旁政看了白梓卿幾秒，淡淡彎彎的眉毛，杏眼，細(xì)而高的鼻梁，一切都是認(rèn)識她那時候的樣子，幾年過去，并無變化。

    他淡淡的，從她臉上移開目光。“沒有，我來陪爺爺做體檢?！笨吹剿掷锏腸t和病例，他開口問。“你怎么也到這兒來了？”

    白梓卿把ct片往身后拿了拿，“老毛病，來做個復(fù)查?！?/br>
    白梓卿是名專業(yè)的舞蹈演員，她所說的老毛病，是當(dāng)年練舞的時候造成韌帶撕裂的舊疾，每到換季的時候或者陰天下雨，腳踝會浮腫。

    旁政點點頭，不欲再問。兩人這么面對面站著，一時也沒有更多的話題可聊，氣氛微妙而尷尬。

    又等了幾秒，旁政先說?！澳惆值牟『命c了嗎？”

    一提起這個，白梓卿神色一黯，力不從心的搖頭。“已經(jīng)在進行二期治療了，一直在用藥物控制著，希望能有效果吧。說起來真的要感謝你，要是沒有你幫忙找醫(yī)生，恐怕不能維持這么久?！?/br>
    “舉手之勞?！?/br>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旁政轉(zhuǎn)頭看了眼窗外，又收回目光?！拔蚁茸吡??！?/br>
    “阿政！”白梓卿失聲叫住他，臉上有明顯的無措失落?！拔覀円欢ㄒ@樣嗎？”

    “一定要像陌生人這樣交流嗎？一定要這么客套生疏嗎？這樣折磨我你會覺得好過嗎？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對當(dāng)年的事情無法釋懷，我跟你說過，我是有苦衷的——”白梓卿越說越難以控制，最后幾個字都帶了隱隱的哭音。

    她上前抓住旁政的手臂，眼淚簌簌?！拔覐膩頉]有背叛過你……我和譚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很多事情都在那段時間發(fā)生，我真的沒辦法，也不知道該怎么和你說。阿政，現(xiàn)在我回來了，我再也不走了，我們……”

    “梓卿?！迸哉硨χ贡惩χ?，淡漠制止她?！拔医Y(jié)婚了?！?/br>
    白梓卿忡怔，喃喃的。“所以呢？”

    “你爸爸礙著自己的戰(zhàn)友情誼逼著你娶的那個女人？你要忠貞不二的照顧她一輩子？旁政，你愛她嗎？”她拉起他的手，執(zhí)拗放在他胸口。“你敢摸著你自己的心，跟我說你愛她嗎？”

    旁政注視著白梓卿通紅的眼眶，慢慢開口。

    “愛。”

    拉著他的手忽然沒了力氣，“那我算什么？我跟你在一起的那幾年算什么呢？”

    “因為我曾經(jīng)一段時間的離開，你就賭氣和別的女人結(jié)婚，這樣對我公平嗎？對你自己公平嗎？”

    “曾經(jīng)一段時間的離開？”旁政看著白梓卿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很悲憫?！霸瓉砟闶沁@么定義的?！?/br>
    那一年里，他的兄弟帶著他的未婚妻遠(yuǎn)走高飛，留給他的，除了一個渴望安定溫暖的空虛靈魂以外，還有入不敷出的經(jīng)濟狀況和無數(shù)等著他去處理的爛攤子。

    他在心底里無數(shù)次給過自己希望，他以為她會回來，他以為他和她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可是時間留給他什么呢，是作為一個成熟男人對背叛的不容忍不認(rèn)輸，是作為一個驕傲男人對感情特有的精神潔癖和未婚妻對他的不信任。

    他相信她是有苦衷的，他也知道。但是他無法接受這個理由。

    白梓卿哭的梨花帶雨，讓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去排練室里看她演出的時候，她因為失誤崴了腳，被舞團剝奪了領(lǐng)舞資格，那時候她也是在自己懷里這么哭著。

    時過境遷，佳人易變。

    縱然什么都不變，當(dāng)初的那份青澀情懷也終是不在了的。

    無奈嘆息，旁政伸手去抹她臉上的眼淚。醫(yī)院人來人往，時有人側(cè)目。

    “梓卿，不要把時間放在一件無謂的事情上?！?/br>
    白梓卿倔強瞪他，慢慢又低頭，待平復(fù)了情緒，才往后退了一步，拉開自己和旁政的距離。

    “好，那我們都成熟一點?！彼詈粑鞍⒄?，我希望有機會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談一次，跟別的沒關(guān)系，我想能把當(dāng)初的事情給你解釋清楚，不要讓我心里留遺憾?！?/br>
    旁政不置可否?！坝袡C會吧?！?/br>
    一樓的大門外好像有人在叫她，白梓卿看了一眼，匆忙整理自己的情緒。

    “我舞團的經(jīng)紀(jì)人在外面等我，回來一直忘了告訴你，我現(xiàn)在在b市有公演，每周周末在音樂廳，有空可以帶著你太太來看?！?/br>
    “等等?！迸哉凶∷阻髑渎詭诩降幕仡^。“怎么？”

    他斟酌幾秒，“萊昂，還在你那里嗎？”

    “哦，你說它啊?！卑阻髑湮⑿α艘幌??！拔伊粼诒本┑募依锪?，現(xiàn)在很健康，就是有點老了，很懶，朋友一直在照顧它?！?/br>
    旁政不動聲色的點頭。

    待看著白梓卿出了醫(yī)院的大門，身后忽然傳來一聲渾厚呼喚。

    旁老爺子被護士推著，正在不遠(yuǎn)處看著他。

    旁政心里一緊，快步走去?！澳趺闯鰜砹?？不是說弄好了我去接您嗎？”

    老爺子眼神不善，瞇著眼睛往大門口看了半天?！澳銊偛鸥l說話呢？”

    “一個朋友?！迸哉辉付嗾?，從護士手里接過輪椅，推著爺爺往里走?！澳徽J(rèn)識?！?/br>
    老頭發(fā)火了，拿起拐杖就往旁政身上亂打一氣?！澳愫f八道！白梓卿我會不認(rèn)識？跟你談了好幾年，往家里寄過照片的人，我能不認(rèn)識？”

    旁政想躲又不敢躲，硬生生挨了幾下，疼的呲牙咧嘴。

    “老頭兒，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后遺癥?！?/br>
    他抓住爺爺?shù)墓照龋瑩尩阶约菏掷?。“護士說你在那邊記憶力不太好，總忘事兒，我看您這記性挺好的啊?！?/br>
    老爺子氣的哼哼兩聲，雙眼炯炯有神?！皠e的我忘了，但是你小子的事兒，我就是躺棺材里我都忘不了！”

    “你三歲那年讓你媽送到我家，第一天就把家里作了個天翻地覆，你奶奶抱著你哄了一宿都沒好，你八歲上小學(xué)爬墻頭打人家玻璃，讓老師抓了現(xiàn)行，我正開著會呢，給我叫到學(xué)校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教育，還有你上初中，和宋方淮那幫小子打著我的名義偷著去研究院看模型……”

    老爺子越說越起勁兒，如數(shù)家珍，說著說著，老人家才意識到自己偏題了。

    “你少給我打馬虎眼?！?/br>
    “我是現(xiàn)在老了記性不好，但是我不糊涂，誰是誰我能分出來，我問你，你怎么還和那姓白的姑娘有聯(lián)系？你是結(jié)婚有媳婦的人了知不知道？”

    老爺子一輩子作風(fēng)正直，最見不得旁政這個德行?！拔覇柲?，顧衿那丫頭不好？日子過得不順心？”

    旁政跟老爺子從來不撒謊，大方坦白。

    “您想哪兒去了，我和她無意碰上的，她爸得了癌癥在這兒治病，我?guī)兔φ业拇蠓颍瓦@么簡單?！?/br>
    “癌癥啊……”老爺子唏噓，“也蠻可憐，但是人情這個東西有來就有往，你能保證以后和她就再也不聯(lián)系？”

    旁政不做聲。

    “所以啊，你更得潔身自好，已經(jīng)娶媳婦的人了，不要在外面惹那些不痛快，剛才我瞧著那姑娘身子骨可薄，你要是敢對不起衿衿，我一個收拾你！”

    “您倒是向著她。”

    提起顧衿，老爺子就呵呵笑?！跋矚g，怎么不喜歡，那丫頭性子爽利，不扭捏，對你也不錯，你倆什么時候再要個孩子，咱家可就真是四代同堂了?！?/br>
    一想起顧衿那張沒心沒肺的臉，旁政不覺嘴邊帶了笑意?！翱炝恕！?/br>
    應(yīng)該很快了。

    第33章

    第3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