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周洛又給她罵得心花怒放,刷起袖子把手遞給她:“來來來,你捏捏,看我是不是皮厚?!?/br> 南雅啪一下打開他的手,又是那句:“玩邪了你。” “我毛衣都是我媽前年打的,還縮水,不是穿不進(jìn)去,就是跟勒死鬼一樣,我才不要穿?!敝苈謇税岩巫訙惛?,雙手搭在椅背上,騎馬一樣反著坐。 南雅低頭畫著旗袍上的鳳凰紋,說:“讓你mama再給你打一件。她在小賣部守店,時(shí)間也多?!?/br> “她打的那些花樣太老,顏色也古怪?!敝苈弪T著椅子翹來翹去,突發(fā)奇想,“小師姐,你會(huì)打毛線么,你給我打一件,按市場價(jià)賣給我?” “……”南雅哪里不知道他的鬼心思,頭也不抬:“沒時(shí)間?!?/br> 周洛還不放棄:“我看你店里的衣服都換成秋冬款了,進(jìn)貨的時(shí)候問問有沒有男裝唄,給我捎一兩件。我相信你的欣賞水平?!?/br> 南雅抬起頭:“這倒可以,我給你留意。” 南雅又垂下眼簾去,一手端著小瓷杯,慢慢飲茶,一手在臺(tái)燈下給旗袍添上最后幾筆。 周洛不打擾她了,啜一口熨燙的清茶,看一眼燈光下她低頭畫圖的模樣,覺得這樣的瞬間無限美好。 他把玩著手里的小瓷杯,潔白的,圓潤的,像她這個(gè)人,起初摸上去冰冰涼涼,放在手里捂上一段時(shí)間,就帶上體溫了。 很快畫完,南雅放下筆,說:“走吧?!?/br> 周洛一口氣將茶飲盡,從后門溜出去,爬坡翻墻,到巷子盡頭等她。跳著腳等了好一會(huì)兒,南雅才從大路上繞過來。 她旗袍外套了件米色大衣,又系了條紅色的毛線圍巾??吹弥苈邈读撕脦足?。 南雅到他面前站定,四處看看,問:“往哪邊走?” 周洛怕別人看見,領(lǐng)南雅走了一條岔道,羊腸小路通向山頂。 南雅倒稀奇:“我在清水鎮(zhèn)住了一輩子,也不知道有這么條路?!?/br> “以前的人采藥走的,被我發(fā)現(xiàn)了,誰都沒告訴。” 兩人一心爬山,沒多余的話,倒享受這樣的安靜,秋風(fēng)清冽,并肩而行,只有風(fēng)聲和兩人喘氣的呼吸聲。 走到半山腰,前邊一道分岔路口,兩條小路一邊是金黃的銀杏葉,一邊是鮮紅的楓樹葉。 周洛笑問:“走哪邊?” “哪條風(fēng)景好?” “楓葉。” “哪條不好走?” “楓葉?!?/br> “那就走楓葉?!蹦涎耪f。 周洛不禁就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想起我第一次跟你讀的那首詩,《未選擇的路》?!?/br> 南雅聽言,彎了彎嘴角。 雖然紅圍巾遮住她半張臉,可周洛從她眼底看到笑意,問:“你又笑什么?” “我也想到了?!?/br> “那看看我們想的是不是同一句?”周洛雙手插在兜里,扭頭看她。 “我選了人跡更少的一條?!?/br> 相視又笑。 “小師姐,我們今天考試做的英語卷子,有一篇閱讀理解。你剛問我哪條不好走,我就想到里邊有句話,說,ake the easy road.” “不走好走的路?” “對(duì)。當(dāng)兩個(gè)選擇擺在面前,不要走輕松的那條,要選難走的那條?!?/br> 南雅雙手插在大衣兜里,踩著落葉,聽身旁的高中生小老師講課,“人們傾向于選擇好走的路,人多的路。因?yàn)檩p松容易啊?!?/br> 南雅莞爾,接過話:“但難走的路更有趣。就像現(xiàn)在,為什么我們不走巷子,走山路,因?yàn)樯铰凤L(fēng)景好?!?/br> 周洛笑了笑。 不,因?yàn)橄牒湍悴⒓纭?/br> 好走的小巷,我只能在你身后;難走的山路,我能與你同行。 “卷子上就是這么說的。難走的路讓人戀戀不忘,讓人不后悔?;钪囊饬x恰恰就在于不斷選擇那一條條難走的路?!鄙倌旮锌瑤е儍舻睦硐胫髁x。 南雅在秋風(fēng)里彎彎唇角,果然是少年,那么澄澈,那么理想。只是,他還不知道,生命是一條從理想主義走向現(xiàn)實(shí)主義的道路。越長大,越模糊。 然而,在這一刻,她被他帶上了逆行道。 她那么自然接過他的話,微嘆:“是啊,選擇輕松很簡單;迎接挑戰(zhàn)卻很難。可是,做難做的事才有意思呀?!?/br> 山間空氣清冽,周洛心底無言。那樣的默契該與何人說,不必與人說。 說話間他們已走到山頂,俯瞰整片山林小鎮(zhèn)。山脈一片金黃,梯田五彩斑斕。 晚霞姹紫嫣紅,灑滿天地,他們站在天堂的入口。 山風(fēng)吹著他們,南雅說:“果然很偉大。” 而周洛忽然之間就很想擁抱她。 可他沒有。 那一瞬間,一股更深沉的理智抑制住沖動(dòng)的荷爾蒙。仿佛少年在一瞬之間成長了。他感到敬畏,害怕,不敢破壞他們好不容易修好的情感,也就是在那一瞬,他忽然意識(shí)到,她就是他那條困難的路。 第14章 周洛中午上學(xué)前去了趟音像店,正巧林桂香要去送東西,交代他先看著小賣部,等她回了再去學(xué)校,周洛應(yīng)了。 他正一邊聽歌一邊寫作業(yè),忽聽見宛灣的聲音:“沒人哩。” 周洛立刻扔了筆跑去隔壁,瞧見了小丫頭和她旁邊的南雅,少年按捺住心中頓涌的喜悅,嗖地閃去南雅跟前,一本正經(jīng)道:“買什么?” 南雅瞥一眼他裝模作樣的表情,平靜低下頭,搖了搖宛灣的手。 宛灣脆聲道:“浪味仙?!?/br> “幾袋?” “兩袋?!蓖馂痴f著,把錢給他。 周洛收下錢,撕下兩袋給她,又加了根棒棒糖。 宛灣揪起小眉毛:“周洛哥哥,我沒要棒棒糖。” 周洛說:“這是送你的?!?/br> “噢,謝謝哥哥?!蓖馂痴f著,慢吞吞把背后的七星瓢蟲小書包取下來,拿出一個(gè)小本子,小手笨笨地翻開,捏出夾在里邊的小紅花,踮起腳遞給他,“周洛哥哥,這個(gè)送給你?!?/br> 周洛愣了愣,剛要推辭,又明白過來,她不白拿他的棒棒糖,所以贈(zèng)他一朵小紅花。 周洛接過來,笑:“謝謝?!?/br> 周洛把那朵小紅花夾進(jìn)筆記本,南雅跟著走進(jìn)音像店,宛灣在門口蹦蹦跳跳吃浪味仙。 南雅過來,把手里的紙袋放他面前:“喏。” “什么東西?”周洛笑嘻嘻的,從袋子里拿出一團(tuán)黑色,展開,是件毛衣,簡單又好看,捏在手里說不出的柔軟。 周洛眼睛冒光:“送我的?” “送?”南雅道,“不是你死活要的么?” 周洛也不爭嘴,趕緊脫了外套,把毛衣套上,一下子暖和不少,大小合適,款式也好看。 “這是你打的?” 南雅目光挪向店外:“我哪有那個(gè)時(shí)間?進(jìn)貨時(shí)讓人捎的?!?/br> 周洛卻琢磨這質(zhì)量太好,又輕又軟又保暖,不像是能買到的,那手藝倒像,問:“什么材料?棉?羊毛?滌綸?” 南雅說:“不曉得。忘了問了?!?/br> 周洛問:“多少錢?既然是幫忙捎的,我得給你錢?!?/br> “二十塊?!?/br> “這么便宜?!” “進(jìn)貨么,成本價(jià)?!?/br> 周洛把錢給她,南雅也不多言,轉(zhuǎn)身去選磁帶。周洛美滋滋地套上外套,整理好黑色毛衣的領(lǐng),轉(zhuǎn)眼見宛灣還在門口蹦蹦跳跳。 周洛偷偷溜出去,蹲到門口對(duì)宛灣勾勾手指,小聲喊:“宛灣?!?/br> “誒?”宛灣停下,顛顛地跑過來。 周洛捏捏她的臉:“以后你得叫我周洛叔叔,不能叫哥哥?!?/br> “為什么呀?”宛灣歪著頭,滿臉疑惑。 “你mama是我的小師姐?!敝苈辶x正言辭。那么久的“小師姐”不是白叫的,為了拉輩分呢,不然南雅一直當(dāng)他小屁孩兒。 可宛灣不懂:“小師姐是什么呀?” “就是……小jiejie的意思?!敝苈逭f,“你看,你mama是我的小jiejie,你怎么能叫我哥哥呢?” 宛灣擰著眉毛,想了想,說:“可你也不是周洛叔叔呀?!?/br> “怎么不是叔叔?” “mama的弟弟叫舅舅?!蓖馂澈敛缓?,“你是周洛舅舅。” 周洛:“……” 果然是南雅的女兒啊,半點(diǎn)糊弄不過去。 周洛噎了個(gè)半死,但討得半點(diǎn)好也成?。骸靶校司司途司?,反正不是哥哥?!酝馂?,叫我一聲?!?/br> 宛灣脆聲:“周洛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