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周海鋒直起腰,抬頭。單軍對著他,那么微微一笑。 單軍沒想到,這個兵還真抗造。 不管多臟多累,他都二話不說,全部照做,幾天下來,就連單軍奶奶一向挑剔的人,都直夸這小周真是不錯,穩(wěn)重勤快,任勞任怨。連單軍都不得不佩服,一般人早賠個笑臉服軟了,可這姓周的愣是生扛,像一拳砸進(jìn)水里,砸多少接多少。 吃飯的時候單軍漫不經(jīng)心說了一句“我球鞋臟了,給我刷刷”,單軍的爺爺終于發(fā)火了:“自己刷!小周不是你的保姆!不要使喚別人!” “我和小周是哥們兒,以前那幾個,我勞煩過誰???”單軍回頭,對周海鋒特別哥們兒、特別友好地一笑:“海鋒,謝謝啊!” 晚上,單軍坐在床上,翻來覆去看他那幾雙被刷得雪白雪白、干干凈凈的球鞋。周海鋒還真就給他刷了,還刷得連一點兒茬都挑不出來。 “行,夠耐cao的!” 單軍把球鞋扔在了地上。 要周海鋒真是個軟柿子,單軍還真就不愛捏了,可周海鋒是軟柿子嗎? 星期天,單軍奶奶去買菜前囑咐周海鋒把家里的被子都抱到院子里曬,尤其是單軍那床。周海鋒把老倆口的被子曬完了,來敲單軍的房門。 單軍睡得迷迷糊糊的,聽見了也不理,周海鋒就直接推門進(jìn)去了。 “起床?!敝芎dh站在單軍床前。 “……”單軍還蒙頭大睡呢,沒反應(yīng)。 周海鋒又喊了一聲,見單軍還是不動,拉開了窗簾,刺眼的陽光射在單軍臉上,把單軍扎醒了。 “……干嗎呢……”單軍還迷糊著,壓根不知道是誰。 “起來。我曬被子?!?/br> 單軍這才聽清是誰,徹底醒了,頂著頭亂蓬蓬的頭發(fā)回頭。 “……誰讓你進(jìn)來了?出去!” 明亮的陽光籠在周海鋒那身綠色的軍裝上,反射著他金屬的領(lǐng)花,晃得單軍睜不開眼睛。單軍倒頭就把被子蒙上。 周海鋒一伸手,就把被子掀了。單軍全身就穿著條褲衩,一下激靈得跳了起來! “你!……” 周海鋒若無其事地抱起被子就下了樓。 單軍頂著個鳥窩頭狼狽地在床上,停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 “……周海鋒!我cao你大爺!” 整個小洋樓都回蕩著單軍的吼聲…… 單軍把周海鋒弄家里的事,他那幫狐朋狗友都知道了。 大飛他們說你弄個那么看不順眼的整天在眼跟前兒,你不煩???于征就說軍哥這是以德報怨,別人托關(guān)系還求不來呢,那兵還不肯去,二! “哪個呀?”王爺拖著音調(diào)問。 “還有哪個,現(xiàn)在軍哥家當(dāng)勤務(wù)了?!?/br> “他呀!”王爺也住首長樓,見過?!澳觾簤蚩〉?,合爺胃口。” “胃口?那是個消化不良的東西,您老消化不了!”大飛說。 “怎么消化不了,是帥哥兒就行,爺就喜歡帥的,越帥越喜歡?!蓖鯛敳[著眼睛。 “你小子有病?!眴诬娤訍旱卣f。他一直覺得王爺在某方面不對勁,王爺也不掩飾,大家都有感覺,只是不說破。 “有病沒病的你試試??!”王爺挑起眼皮看單軍。他就這德性。 周海鋒到單軍家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么個油鹽不進(jìn)的架勢,讓哥幾個都跟著惱火。王爺說,我的哥哥,您以前整人沒少用損招,咋的,對他舍不得用?。?/br> 單軍確實沒用以前那些陰損的招。要陰,要損,上次陰得周海鋒背個通報批評的,那是最低檔次??蓡诬娺@回還就不想這么干。就算用損招把這兵整趴下,甚至徹底整出人民解放軍的隊伍,也改變不了他骨子里看他的那眼神。 單軍要的是他從里到外的服氣,征服他,沒錯,單軍找準(zhǔn)了這個詞兒,征服。 “交給我得了?!蓖鯛斦f。 “有你事兒嗎?”單軍沉臉了。 這個兵,他必須自己辦,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弄個片兒,他辦事兒時整幾張,晾晾他老二?!眴诬姴攘四_煙頭,哥幾個全都下流地笑了。 第7章 單軍最近也沒了心思。 校隊有場和外校的比賽,他一門心思地練習(xí),他雖然高三,可保送軍校,時間都扎在了籃球場上。這天傍晚,他本來約好了大飛晚上出去撮一頓,可練球拼搶時沒留神摔倒在地,腳腫了一大片,當(dāng)場動彈不得。隊友們把他扶到了醫(yī)務(wù)室,校醫(yī)給應(yīng)急處理了下就趕著下班了。單軍坐在外頭臺階上等大飛來,天都快擦黑了,大飛才露面。 “軍哥,對不住,我晚上和王佳佳……”大飛嬉皮笑臉。 “cao!滾吧!”單軍明白了,笑罵。 大飛說去給他叫輛出租,一溜煙跑走了,單軍直等到天都黑透了,也不見人回來。單軍對這兄弟簡直沒講頭,自己拖著傷腳往校門口挪,剛挪了幾步,看到前面的陰影里走來了一個人。單軍盯著那明顯不是大飛的身形,直到那人走到了燈光下。 “……你?” 單軍看清了那一身軍裝。 大飛在馬路上攔了半天沒攔著出租,用公共電話打到了單家,把周海鋒叫來了。 大飛這個電話也是打巧了,這天老倆口去看單軍jiejie,單軍jiejie嫁到鄰市,留爺爺奶奶多住幾天,老倆口不放心留單軍一人在家,讓周海鋒先回來了。要不然,周海鋒還接不到這個電話。 “能走嗎?!敝芎dh也是打球的人,看的出單軍確實傷得不輕。他伸手來扶。 單軍越過他,往前一瘸一拐地自己挺著。 周海鋒走過去,不由分說,架起他一只胳膊就搭在了自己肩上。 “沒你事兒!”單軍厭惡,要掙開。 “大姑娘?。俊?/br> 周海鋒也不耐煩了,把他的腰用力一攬,就往校門外走去。 “……”雖然天黑,校園里來上晚自習(xí)的學(xué)生不少,都看著單軍被一個解放軍戰(zhàn)士摟著往外走,臉上那表情,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怎么的,那叫一個扭曲。 到了家,單軍往沙發(fā)里一坐,對周海鋒說,做飯去。 等了半天也沒見動靜,單軍撩起眼皮:“去呀?” “這不是我工作范圍?!敝芎dh開了燈,把單軍的書包放在一邊。 “什么?”單軍見的勤務(wù)兵多了,還是頭一回聽說“工作范圍”這四個大字。“你勤務(wù)兵不做飯,我做?” 單軍奶奶在飲食方面很挑剔,交代過周海鋒,飯菜不用他管。這個點兒已經(jīng)過了大院食堂的飯點,周海鋒從冰箱里拿出了兩盤中午的菜,拿去廚房點火熱。單軍說,我不吃剩的,做新的去。 單軍不吃剩菜的習(xí)慣是他奶奶帶出來的,可周海鋒是慣他的人嗎?他把熱好的那兩盤飯菜端出來放在了桌上,換上常服,戴上軍帽:“政治學(xué)習(xí),我走了?!?/br> “聽不懂我的話?” “隨便你,不吃就放著?!?/br> 星期三晚上是連隊政治學(xué)習(xí)時間,周海鋒正了正軍帽,拉開了門。 “……你把車鑰匙留下!”單軍強壓著火氣。 “你有軍照嗎?” 周海鋒就丟下一句,打開門走了。 單軍舉著那只動彈不得的腳,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客廳,一巴掌拍得茶幾上的花瓶都跳了起來…… 周海鋒回來的時候,房里一片漆黑,一點動靜都沒有。 桌上那倆盤菜動都沒動,原封不動地擱在桌上。 周海鋒走到了沙發(fā)前,看了看那早已冷透的飯菜,在黑暗里看著窩在沙發(fā)里睡過去的單軍。 單軍是被動靜弄醒的。 他一睜眼,臺燈擰亮了,一盤冒著熱氣的東西,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幾上。 一盤蛋炒飯。 蛋炒飯顯然是剛出鍋,熱氣騰騰的,飄散著濃郁的香氣。 周海鋒擱上了筷子。 單軍翻身坐起,看看那燈下金黃的蛋炒飯,錯愕地看了眼周海鋒…… 單軍風(fēng)卷殘云,連顆飯粒子都沒剩下。 看他飛快地吃完,周海鋒又給他盛了一碗。單軍看看他,接在手里,繼續(xù)吃著,沒說話。臺燈下,兩人始終都沒有交談,房間里只有單軍的咀嚼聲,氣氛古怪而又不自然。 周海鋒拖了一張椅子,在旁邊坐下了。 他從軍裝口袋里掏出兩個藥瓶,把單軍的傷腳拉過去,拿起一瓶噴劑噴在單軍腫脹的腳踝上。 “……”單軍一愣,抬起頭,意外地看著他。 周海鋒冷淡卻熟稔地給他冷卻,抹藥水。藥瓶上貼著部隊標(biāo)簽,一看就是剛從軍區(qū)門診部值班室拿來的。 臺燈昏黃的燈光下,周海鋒專注地做著,劍眉下一雙深邃的眼睛,帶著男性的美。 那是一種英氣的陽剛之美,硬挺而勇毅,仿佛天生就適合軍人。 “你落地的姿勢不對?!敝芎dh抹著,靜靜地說。 “沖撞時容易跌倒?!?/br> 在和單軍比賽的時候,周海鋒就看出來了,單軍習(xí)慣的落地姿勢很容易造成腳踝的負(fù)擔(dān)。所以最后兩人那一撞,單軍才會那么容易跌倒。 這個單軍也知道,校隊教練說過他很多次,但單軍老是改不過來。 “習(xí)慣了,改不了。” 單軍還不習(xí)慣和周海鋒這種交談的氣氛。 “往后踩半步。你可以試試?!?/br> “……你當(dāng)兵前,打過比賽?你哪個學(xué)校的?” 單軍早就想問。周海鋒和他年紀(jì)差不了一兩歲,如果本地的中學(xué)里有他這樣的高手,沒理由沒碰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