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br>
    周海鋒直截了當(dāng)，沒有任何猶豫，躲避，甚至迂回。

    “……”單軍完全沒料到周海鋒會這么直接，可他聽到這兩個字，腦門一熱，心里滾過浪頭。

    “過去，我對你有偏見。但是到這里以后，你改變了我的看法。你的優(yōu)點值得我喜歡。不僅是喜歡，還有尊重。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戰(zhàn)友。如果現(xiàn)在發(fā)生的是戰(zhàn)爭，我愿意跟你一起上戰(zhàn)場，你可以把后背交給我，我也一樣。”

    作為軍人，這句話包含的是沉甸甸的分量，單軍感受到的不僅是被承認、被認可的喜悅，還有更深一層的動容。

    “有你這句話，我沒白來。”單軍發(fā)自肺腑地說。這是他的真心話。

    “現(xiàn)在你也回答我。”周海鋒說，“你為什么這么在意我的看法?！?/br>
    單軍一愣，思考怎么回答。

    “你這人，挺讓人看不透的?！?/br>
    “因為你對我好奇?！?/br>
    周海鋒看著他。

    單軍猶豫片刻：“有這個原因?！?/br>
    周海鋒透過樹林，望著山下的軍營，這個大山環(huán)抱中的營房在偽裝網(wǎng)的防護下，嚴謹而深沉的綠色，和夜色融為一體。

    “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時候，也對很多事好奇，新鮮。但過了那個階段，就不再有興趣?！?/br>
    周海鋒說。

    “好奇心也許讓你有錯覺，但是，你和我不一樣。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單軍聽明白了。

    “我看到你，有時候，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br>
    單軍一愕，不可思議地打量他：“你？”

    “比你還莽撞，沖動。也因此做了不少后悔的事。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樣，因為沖動做了錯誤的決定，事后后悔?！?/br>
    單軍很難想象周海鋒以前是什么樣。他想起在閣樓看到的那張中學(xué)照片，照片上的人倔強，眼睛里帶著桀驁不馴。

    周海鋒說他是“好奇”，單軍也不否認。他對周海鋒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單軍一直就沒想清楚，也想不清楚。他不想想那么多，只跟著感覺走。本能告訴他不應(yīng)該多想，所以單軍遵從本能。對一個男人產(chǎn)生感覺，單軍以前從沒有過，他沒經(jīng)驗可循。他覺得周海鋒說的沒錯，也許，這確實就是一種沖動，或許只是生理上的，過了就沒了，不代表什么。

    這么一想，單軍好像輕松了，又好像陷入了更多的迷茫。

    不管真正的結(jié)論是什么，他寧愿認為那就是周海鋒說的，好奇，對他好奇，對他們這樣的人，對男人和男人之間。

    可如果是好奇，過去單軍連想都沒想過這個念頭。如果不是好奇，那又是什么？他自己對周海鋒這種亂七八糟的反應(yīng)，又怎么解釋？……

    “你怎么跟我們院兒于征他哥教育他弟似的。”

    單軍未置可否地說。

    “那你就當(dāng)成當(dāng)哥的話聽著吧。”

    “占我便宜啊，你什么時候成我哥了?！?/br>
    周海鋒笑笑，笑容中有包容、無奈：“說不過你?！?/br>
    單軍嘴上游刃有余，心里聽明白了。他沉默了一會兒。

    “你這些話，我想想?！?/br>
    單軍說。

    周海鋒點了點頭。

    他們在黑暗中注視對方，沒有逃避和閃躲，目光直接地對望。

    好像有什么放下了，又好像有什么提起。

    在當(dāng)時的夜色里，那并不清晰。接著的卻是沉默。

    “回去吧。要查崗了。”

    周海鋒說。

    他們剛轉(zhuǎn)過身，周海鋒向山后看了一眼，忽然臉色一凜，單軍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他推到樹后，按在了樹上。

    “怎么了？”單軍回頭望。

    “別說話”

    他們躲在灌木叢中，遠處山林里，影影綽綽的幾個黑影在黑暗的掩飾下快速在林后向山下營地靠近，沒發(fā)出一點聲音，動作敏捷而訓(xùn)練有素，很快消失在山下。

    第37章

    這個基地是絕密的，方圓幾公里外都有明崗暗哨，不可能有外人和普通老百姓混進來。

    周海鋒和單軍對視一眼，迅速警覺起來。

    “不對勁，不是我們的人，但是裝備是基地制式的?！眴诬娊柚律?，看清了他們的背囊槍支。

    “是摸哨，藍軍提前發(fā)動偷襲了，快走！”周海鋒拉著單軍就跑。

    兩人剛往山下沖，一聲轟響，一場毫無預(yù)警的夜襲，已經(jīng)猝然爆發(fā)。

    幾乎是一瞬間，拉響的戰(zhàn)備警報，營地各處冒起藍煙，不知哪里交上了火，密集的槍響，交火聲，驚怒喝罵聲，亂成一片的腳步聲，整個營地都亂了套！

    兩顆發(fā)煙手榴彈準確地落在一個營帳頂上，冒起了滾滾濃煙。里頭的人咳嗽著撥開煙霧跑出來，衣服都沒穿好，還拿著槍要往外沖，被一個藍軍過來蹬翻：“還沖什么？！里頭所有人！你們都光榮了！”

    “有你們這樣的嗎？演習(xí)明天才開始！偷襲老子算什么本事，有種明刀明槍的來??！”憤怒的兵們叫喊吼罵，沒人理他們，這些兵沮喪得抹下帽子狠狠砸在地上……

    周海鋒和單軍借著濃煙的掩護穿插到他們營房后頭，周海鋒蹬開了窗戶，兩人跳進去剛背上背囊拿上槍，門被沖開了，一個藍軍舉槍就要射，被單軍推槍鎖喉拖了進來，他還要反抗，周海鋒抬腳一踹將他撞在地上，黑黝黝的槍管頂住了他腦袋。

    “你們來了多少人？”

    “有本事，自己去數(shù)吧?！边@藍軍輕松地撕下自己的胸條，靠在地上把槍放下了?！靶值埽醾€醒啊，你們這幫生瓜蛋子被我們滅得差不多了，這兒馬上就是炮火覆蓋范圍，懂我的意思吧？”

    “搜他”周海鋒示意單軍。

    單軍從他身上翻著，果然翻出一張地圖。

    “cao……大意了。”這藍軍很懊惱。

    “哎哎？那是我自個兒的，私貨！”

    單軍扯下他的藍軍袖標塞兜里，順手把摸到的兩袋軍用干糧也揣進身上。

    “死人用不著這個。”

    “……”藍軍干瞪眼。

    “走！”

    跳出窗戶，外頭反應(yīng)過來的人已經(jīng)組織還擊，夜色中乒乒乓乓的空包彈聲四處在響，混合著叫罵聲不絕于耳。單軍和周海鋒投入戰(zhàn)斗，這場突襲像一把尖刀撕裂了天空，沒給他們?nèi)魏螠蕚渚屯蝗婚_啟了一場戰(zhàn)爭。從最初的發(fā)蒙中清醒過來的選拔兵們端著機槍掃射還擊著，近距離碰上的已經(jīng)貼身rou搏，那些陣亡的沮喪地坐在原地觀戰(zhàn)。夜霧彌漫中甚至分不清敵人和自己人，只有機槍頻繁的噠噠聲和發(fā)煙手榴彈不時爆炸的砰砰聲。

    周海鋒拉住單軍沖向指揮所，一個人迎頭從灌木叢里沖出來，單軍舉槍就要射。

    “別打！自己人！”

    那人嚷著，單軍還是果斷開槍，后頭鉆出來的一個藍軍胸口冒煙，無奈地放下了槍。

    “我靠，你倆還活著呢？給我個彈匣！”唐凱上氣不接下氣。

    周海鋒扔過去一個彈匣：“咱班其他人呢？”

    “報銷一大半！狗日的，扔進來三個催淚彈，還要不要人活了！幸好我能跑！”唐凱接過周海鋒拋來的彈匣快速換上，還吸著鼻子，那催淚彈后勁兒還沒過去?！斑@都哪兒來的一群王八蛋！”

    “大爺?shù)?，上?dāng)了，那幫教官串起來玩兒老子！”單軍的腦子比一般人靈光多了。

    “別廢話了，先保住指揮部！”

    周海鋒沖了出去，三個人借著掩體互相掩護著沖進指揮所，按照演習(xí)規(guī)則，主官在就視同指揮部有效，哪怕?lián)尦鲆粋€活的主訓(xùn)教官也好。干掉了門口守備的幾個藍軍，周海鋒踢開大門，唐凱轉(zhuǎn)身警戒，單軍沖進去就占據(jù)了要道，槍口迅速鎖定屋內(nèi)幾個射擊位。三人合作無間，快如雷霆。

    “……”可看清了屋內(nèi)的情景，他們的槍都僵硬地放下了。

    “老k，甩一張下啊?！?/br>
    “甭藏了，知道大鬼在你家，趕緊下！”

    “磨蹭什么，就這張！”

    四個教官席地而坐，盤著腿，夾著煙。主訓(xùn)教官回頭看了看他們?nèi)齻€，臉上飄著幾張紙條。

    “傻站著干什么？該干嗎干嗎去。”

    “……教官，你們……”唐凱支吾著，“下面怎么行動？”

    “沒看到我們都陣亡了嗎？”教官瞇著眼甩出一張牌。“別跟死人說話?。俊?/br>
    指揮所營房外貼著一個炮彈標志，還有把利劍插在中間，居然還畫了幾只雞不像雞鳥不像鳥的東西，唐凱惱火地撕下來，扯了個稀巴爛：“這哪個部隊??？欺人太甚了啊？”

    交火聲還在繼續(xù)，形勢已經(jīng)完全一邊倒，這場夜襲至少造成紅方50%以上的傷亡。

    “來不及了，通訊電臺被搶了，發(fā)電車也被破壞，指揮部已經(jīng)廢了?！眴诬姺畔乱挂曂h鏡，天空盤旋起直升機的聲音，這是藍軍首長來享受戰(zhàn)利成果來了。

    “……媽的?！敝芎ｄh也憋不住火，爆了粗口，“被連鍋端了?！?/br>
    在勝負面前，在軍人的榮譽和驕傲面前，到這兒來的沒人能忍受失??！他們的血管里流的是戰(zhàn)斗的血，爭強好勝是軍人的本能，讓他們不能接受失敗，而且是這樣的慘敗。這是一種恥辱。

    密集的火力封鎖過來，子彈嗖嗖聲從他們頭頂擦過，三人跳進灌木隱蔽。單軍覺得聲兒不對，回頭看了樹上的彈痕一眼，撿起了地上的彈頭。

    “……我cao！……實彈？！”

    單軍目瞪口呆?！斑@幫孫子想玩兒死我們?。?！”

    演習(xí)里用的都是空包彈，什么時候配發(fā)過實彈？

    “這是要鬧出人命啊？沒這么玩兒的！”唐凱悲憤地伸長脖子，對不知道哪兒的機槍位狂吼。

    “別嚎了！”周海鋒拉低唐凱，不讓他暴露目標。

    “現(xiàn)在怎么辦？！”唐凱急眼了。

    “搶一輛車，沖出去！”周海鋒說，回頭對他們倆：“你們火力掩護，我去弄輛車！”

    單軍拉住他：“我去！”

    氣氛一下變得緊張，演習(xí)加入了實彈，不再只是技戰(zhàn)術(shù)的較量，是真實流血的戰(zhàn)場。特種訓(xùn)練演習(xí)，如果不能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在面對真正的任務(wù)時就不能發(fā)揮最大戰(zhàn)斗力。所以加入實彈的情況，在特殊情況下允許存在。

    “你去什么去，老實在這兒待著，哪兒都不許去！”周海鋒回頭瞪視單軍：“要是亂跑我回來削你！唐凱，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