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還流星,就這天氣,恐怕是白上來一趟了。”周海鋒抬頭看看天空。天公不作美,這是個陰天,云層很厚,什么也看不見,別說流星,就是顆不流的星星都看不著。 “你就說想不想看吧?!?/br> “想啊?!敝芎dh看他想干嗎。 “想就行??粗??!?/br> 單軍掏出一根煙,塞進嘴里,點上。 他瞇著眼睛,深吸了一口,煙頭卷起紅光,單軍胳膊一掄將煙扔向了天空。 煙草燃著紅色的火星,高高地劃過天際,拖曳著紅色光弧,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微弱卻明亮的弧線,瞬間擦過了夜空,落向下面的水塘。 “許愿了嗎?” 單軍回頭看周海鋒,痞痞地壞笑。 “盡管許!還多得是!” 煙盒里的煙,被一根根點燃,打火機的火光中,充分燃燒的煙頭,被單軍一根根掄出去,在蒼茫的天空劃過道道紅色的軌跡,像接連的紅色流星,擦過天際。 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能看到塔頂?shù)奶炜?,他會看到一個個異樣的光點,在天空閃過,那是煙頭組成的流彈,是只屬于這一片天空的流星…… 單軍掏出煙盒里最后剩下的十幾根煙,將它們并著頭一一點燃,向天空扔了出去,十幾道光弧在空中拉開,如同燃燒的箭矢,在短暫的剎那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單軍的容顏,照亮了身后周海鋒明亮的眼睛。 背后是劃落的光弧,單軍向周海鋒走來。 “我的流星,一定靈。”單軍低聲說,輕撫他的臉。 周海鋒卻沒有回答,單軍只看見了夜色下他的眼神。 最亮的流星,落在單軍的眼里。單軍的心口,像被火星灼燙…… 他摟過周海鋒,唇舌四合…… 在高高的水塔上,在闊大的天幕下,他們幕天席地地?fù)砦?,沒有顧忌,沒有掩飾,在整個城市的上空,在軍區(qū)大院的穹頂,他們像所有可以向世人宣告的愛人一樣,吻得放肆,狂烈,而坦蕩…… 第55章 那個烈陽伴隨著知了聲的熾熱的夏天,成了單軍生命里最難忘的時光。 這個軍區(qū)大院,單軍從小生長,每個角落都熟悉透了的地方,現(xiàn)在卻遍布著秘密。他和周海鋒之間的秘密。這秘密留在了很多角落,在那個夏天,那個在空氣里飄散著青春年少和激情躁動的熱烈的夏天,留在了這個莊嚴(yán)、美麗、神秘的部隊大院。 單軍帶著周海鋒,走遍了這個他從小生長的地方,告訴他這兒發(fā)生過的有趣的回憶,每個地方,都想和周海鋒分享。 在這個城市的部隊營區(qū),種的最多的樹是水杉。這種高大筆直的樹木,就像北方軍營里的白楊,挺拔,秀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這個城市的部隊大院里,如果沒有水杉,那就不是軍營。它們就像軍人一樣,腰板特別直,特別硬。 這個軍區(qū)大院也不例外,在橫平豎直的馬路邊,大樓旁,一排又一排的水杉樹,夾雜著梧桐樹,在夏天的烈日下,將整個大院籠進一片清涼。 那天,單軍就是這樣靠在一棵水杉樹上,等著周海鋒。 那是大院里一條幽靜的道路,兩邊夾雜著水杉和梧桐樹,層層疊疊的枝葉合蔓過來,形成了一條長長的樹廊,烈日的陽光透過枝蔓,星星點點地灑在地上,整條馬路像遍布著閃爍的金子,發(fā)著耀眼的光亮,那些影子不斷搖動,在沙沙的樹葉聲中,變換著形狀。 單軍在路的這一頭等著,直到周海鋒從路的那一邊走過來。 不知道為什么,單軍在很多年之后,想起這個夏天,總是想起這個場景。 這個烈日下的這條林蔭路,和從路那一端走來的周海鋒。 他穿著英挺的軍裝,走在梧桐樹影下,陽光的斑點落在他的肩膀,在他的臉上搖晃著閃亮的光點,他就那樣走向單軍,穿過這條布滿星光的道路,白色的武裝綬帶穿過他的肩膀,環(huán)系在他的腰間,周海鋒遠(yuǎn)遠(yuǎn)地向靠在樹上等他的單軍笑了,他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向他,單軍看著他漸漸走向自己,這一幕,深深地印在了單軍的腦海。 在今后的多少年里,他始終沒有忘記這樣的周海鋒。他每次想起他,他都是這個樣子,披著碎金般的陽光,在一個夏日林蔭下的光影之中,向他走來。 “看什么呢?”周海鋒走到近前,在他腦袋上輕拍了下。 “看你啊?!眴诬姶盗寺暱谏凇?/br> “看我干嗎?” “你好看唄?!眴诬娨荒樀牧鳉?。 “再看我就收門票了?!敝芎dh軍帽下的笑意,帶著暑日的溫度。 “什么價?我聽聽?!眴诬婍樦?。 “那得看你想看什么了 ?!敝芎dh笑,那微翹而有棱角的雙唇,看得單軍心猿意馬,差點就把持不住。 “你這是故意勾我啊……”單軍眼睛瞄下去,聲音也低了下去,“……我就看最好看的!” 他一把往周海鋒的胯間摸去,周海鋒能讓他碰著?在樹影下的道路上,倆人笑著追鬧成一團…… 單軍后來問周海鋒,你知道你剛才過來的那條路,叫什么名兒嗎? 周海鋒說,這路還有路名? 這條路的名字,有年頭了,當(dāng)初也不知道是誰取的,在單軍他們小的時候,就有了這名。不知是誰發(fā)現(xiàn)了這條道路特別美,到了夏天,陰涼里夾著遍地細(xì)碎的陽光,像灑滿了星星,于是有大院兒里過去的那些孩子,管它叫星光路。時間久了,這名字這么傳了下來,雖然沒有路牌,但大院兒里的人都這么叫它。它也成了這個軍區(qū)大院內(nèi)唯一一條有名字的道路。 單軍說,這院兒里但凡看上誰,不用張嘴,把人帶到這條道上,那意思就是想跟人處對象了。 “看來你帶來過不少個?!敝芎dh說。 “還成,沒一個連,也有一個排吧。”單軍瞇著眼睛。 “行啊,夠厲害的。” “小意思。” 周海鋒沒再說什么,單軍看看他:“嚇著了?” “嚇?biāo)懒??!敝芎dh好笑,看了看表,起了身。 他得走了,他是瞞著連里在午休偷溜出來的,為了跟單軍見面的這短短幾分鐘。 他就這樣走遠(yuǎn),單軍看著他越走越遠(yuǎn),突然站了起來。 “沒人!” 單軍在他身后說。 周海鋒站住了,回頭,單軍站在那兒看著他:“就你一個?!?/br> 見周海鋒回過頭來,并不說話,單軍:“我說真的!” 周海鋒那么看著他,突然笑了。 那個笑容,點亮了他的整個面孔,點亮了那個夏日的午后,在周海鋒的唇角,像綻放在鋼槍上的日照。 周海鋒笑著轉(zhuǎn)回頭去,單軍看不到他的臉孔,他在樹影下?lián)u搖頭,輕笑著大步而去。單軍傻站在原地,看著他走到光暈的中央,周海鋒忽然轉(zhuǎn)過了身來,邊倒退著,邊揚起喉嚨喊了一句話,單軍聽清楚了,他喊的是:“傻小子哎!” 沒等單軍去追,周海鋒就笑著轉(zhuǎn)身跑了,一拐彎就消失在路的那端,單軍停在了星光的樹下,悵然若失,空氣里似乎還能嗅到周海鋒的氣味,淡淡的咸味和烈日的味道…… 單軍往北京的療養(yǎng)院掛了電話。電話是王爺自己接的。 “還不回來?擱那兒坐月子呢?”單軍話說得粗魯,他和王爺一向都這樣。 “不錯啊,你還能想起我呢?”王爺?shù)穆曇羧绯#犉饋磉€是老樣子。 “少廢話,傷怎么樣?”單軍沒忘記王爺?shù)膫麆荨?/br> “就那樣?!?/br> “出國的事兒呢?怎么說了?” “如你所愿,要奔帝國主義了?!?/br> “如他媽的誰的愿?你真要走?”單軍聽到王爺真要走,心里一沉。他以為他夠了解王爺,他不會愿意出去。 “呵呵……”王爺似乎有點高興,笑了。 “笑個屁?。 ?/br> “軍子?!?/br> 王爺靜靜地喊了他一聲。 “真夠想你的?!?/br> “……”單軍一愣,還沒來及答話,王爺就把電話掛斷了。 “cao……”單軍看了看話筒,怔了一會兒,慢慢合上了電話。 考軍校的名額下來了,周海鋒拿到了名額。 那時的部隊,軍校的名額就等于直接拿到了提干的通行證,是送錢送禮打破頭也搶不來的。這不僅是老政委兌現(xiàn)的承諾,周海鋒通過了營區(qū)組織的文化軍事雙考核,別人也沒話可說。 周海鋒訓(xùn)練以外的時間都用來了復(fù)習(xí),那陣子,單軍要見他,都在資料館。單軍看他復(fù)習(xí)那么用功,說你不用這么認(rèn)真,軍校的文化考試都特簡單。 第56章 單軍說的是實話,普通士兵在部隊提干,機會越來越少,都得通過考軍校,對士兵的文化分?jǐn)?shù)線很低,像周海鋒這樣的高中學(xué)歷更沒問題。其實在機關(guān)拿到考學(xué)名額的,等于是內(nèi)定了,考試就是走個過場。 但周海鋒仍然專心看書,不理會他的sao擾,單軍湊過去低聲說,我那學(xué)校就那么好,你就那么想去? “你說呢。”周海鋒頭都不抬。 單軍說,知道,你是為了咱叔。就沒為點兒別的了? 周海鋒不做聲,單軍沖著他,卻慢慢兒地笑了。 周海鋒抬頭看到他那張有滋有味的臉,隨手抓起一個橡皮就丟了過去,單軍一偏頭躲開,嘿嘿地樂,資料室里的別人都不明所以地回頭看看他倆…… 周海鋒是突然接到監(jiān)獄的電話的。 當(dāng)周海鋒從值班室出來,每個人都以為他不正常了。 周海鋒發(fā)狂地飛奔著沖出了連隊,他一向不行于色,從來沒有人看到他有這么失態(tài)的時候。 單軍愕然看著他沖來,周海鋒一把抓住了單軍…… 那天,是周海鋒最瘋狂的時刻。 單軍握拳在周海鋒胸口重重擂了一下。 “再打!用勁!” 單軍又打過去,拳頭撞在周海鋒鐵板一樣的胸膛上。 “用力打?。 敝芎dh的胸膛承接著單軍砰砰有力的拳頭,單軍發(fā)狠般地連續(xù)飛快在他胸口擊打,周海鋒被打得疼痛,卻激動、狂喜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