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現(xiàn)在,聽著楊東輝的口令,我做著這些夢寐以求的動作,這種激動的感覺無與倫比。我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即使我不能被選上,能和楊東輝走這一次,能做一次他的護旗手,值了! 當(dāng)走完這趟全程,指揮員當(dāng)場把我叫了過去。 他和其他幾個首長都看著我,我有一種預(yù)感:我被選中了。 后來指揮員告訴我,我的技術(shù)在這幾個人中并不是最好的,但是走完那趟合練,他們幾位指揮員卻看中了我,不僅因為我的身高體型最匹配,還因為我和旗手的步調(diào)感覺最默契,整體配合度最高,而護旗并不是一個只要個體出色就能完成的任務(wù),強調(diào)的是團隊整體性和嚴整劃一。節(jié)奏!指揮員說,我抓準(zhǔn)了旗手的節(jié)奏,這個契合的節(jié)奏才是讓他們選擇我的原因。 “你是哪個單位的?叫什么名字?”指揮員問我。 “報告!警備區(qū)司令部直屬警衛(wèi)連一排三班,高云偉!” 指揮員意外地對楊東輝說:“恩?小楊,這是你排里的?” “報告首長!是的!”楊東輝大聲回答,聲如雷震,而我從他的聲音里聽到了贊許,聽到了驕傲,這是任何嘉獎也比不上的肯定,我緊抱懷里的沖鋒槍,用力挺起胸膛,我是他的兵! 幾個首長低聲商量了幾句,指揮員面露猶豫。而我站在原地等待著指示,也是心急如焚。 我知道他們在猶豫什么,我畢竟是一個兵,一個剛到軍營不久的新兵,心理素質(zhì)兵員素質(zhì)過不過硬,這么重大的任務(wù)能不能交給我,讓指揮員猶豫不決。當(dāng)時有首長提出,還是讓軍官上,保險一點,萬一新兵出了岔子,這個責(zé)任承擔(dān)不起。 我很著急,我太渴望了,我渴望和楊東輝并肩作戰(zhàn)!我好不容易有了實現(xiàn)心愿的機會,實在不愿意就這樣失之交臂! 楊東輝走到我面前。他的表情非常嚴肅,他盯著我,問我:“你想不想?” “想!”我緊緊地盯著他。 “你行不行?” “行!”我吼著。 “這是非常重大的任務(wù),只許成功不許失??!你考慮清楚,能不能承擔(dān),要承擔(dān),你就必須扛得起來,扛得到底,你扛的是我們警衛(wèi)連的榮譽!能不能扛?!”他厲聲問我。 “能!——”我從胸膛里大吼,脖子上繃出了青筋:“排長,我保證堅決完成任務(wù)!捍衛(wèi)警衛(wèi)連的榮譽??!” 楊東輝目光炯炯地看著我,然后轉(zhuǎn)身,他大步走到幾位首長面前,敬禮,幾位指揮員都看向他。 “報告首長!高云偉有信心有能力完成任務(wù),請首長給他一次機會!” 指揮員嚴肅地說:“他還是個新兵,你能保證他能挑這么重的擔(dān)子嗎?” “我能!” “你拿什么保證?” “他是我的兵,我相信我的兵!” 楊東輝擲地鏗鏘,字字震蕩著我的胸口。 “一切后果,由我承擔(dān)!”…… 第16章 閱兵那天,我終生難忘。 前一天的訓(xùn)練持續(xù)到深夜,我的臨時加入讓整個訓(xùn)練增加了不確定的因素,在接近凌晨的一次次合練中,指揮員終于給出了完美的評價。 深冬的朝陽燦爛溫暖,金光照在我的軍禮服上,在我胸前的鋼槍上閃出金花。 馬靴擦得锃亮,禮服熨燙得筆挺,心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快要跳出胸口。 各個方陣在指定位置就緒,等待首長們的到來和檢閱。我們?nèi)齻€站在所有隊伍的最前方,空氣中的寒冷也在cao場上陽剛奔騰的熱血氣勢中消散。 在最后的準(zhǔn)備時間,楊東輝親自為我整理著裝,做著最后一遍檢查。 他站在我的面前,伸手為我束緊了領(lǐng)帶,從領(lǐng)口順著胸膛,手指擼順軍穗,落到腰間,他緊了緊我的腰帶,拉平軍禮服的下擺,直到?jīng)]有一絲褶皺。 我昂首挺胸,一動不動,感受著他的手指在我的身上整理,他的氣息縈繞在我的臉上,他嚴肅剛毅的面孔在帽檐下英武威嚴,讓我不會產(chǎn)生一絲邪念。在這一刻,我只感受到了莊嚴和神圣,我在接受他的檢閱,一個共和國軍人,一個最深愛的戰(zhàn)友,一個引領(lǐng)我并肩前行的偶像。 他整了整我的軍帽,壓撫過我的領(lǐng)章和肩章,抬起目光端詳我,從他的目光里我知道,此刻的我無可挑剔。 我們的目光交會了,他看著我,輕聲說:“別緊張?!?/br> “是。”我說,他一定看出了我的緊張,我的心確實跳得非???。 “放松?!彼罅讼挛业募绨?,那里因為緊張而僵硬。我在他手心的熱度里一陣安心。雖然我很緊張,但是有他在我身旁,我的心就定了很多。 “別怕,聽好我的口令,跟著我走就行了。”他鼓勵我。 他的壓力和責(zé)任比我大得多,軍旗手在最前方,帶領(lǐng)著浩蕩的整個閱兵大隊,旗手是帶步的,步幅、步速都必須非常準(zhǔn)確,一分鐘116步,一步75公分,他有一絲差錯,整個閱兵的節(jié)奏都會打亂,他的責(zé)任重于泰山,而他在這個時候卻是在緩解我的壓力! “排長,有你在我就不緊張。放心!”我緊緊注視著他說。 他那聲“一切后果,由我承擔(dān)!”縈繞在我耳邊,我全身立刻充滿勇氣,是的,我決不會給他丟臉,決不會辜負他對我的信任和交托! 他用力攥了一下我的手,溫暖的熱度一直傳到了我的心里。他沒再說一句話,他站在我的身邊,就給了我巨大的力量。 雄壯的進行曲響起,激動人心的分列式開始了。 在楊東輝沉穩(wěn)的口令中,我們邁步向主席臺行進。當(dāng)我們走開了腳步,我感覺自己不再是平時的自己,我們注目著前方,邁出筆直堅定的步伐,嚓嚓的步伐聲融入我們的呼吸,我們的骨血,所有人都向我們行注目禮,那一刻我感到熱血在胸腔沸騰,靈魂都在此刻澆鑄。陽光照射在青春堅毅的面龐上,在此刻我們就是鋼鐵軍人的化身,我手中懷抱的鋼槍就是我們火熱赤忱的心,是男兒保家衛(wèi)國的錚錚鐵志! 主席臺越來越近,當(dāng)走近主席臺前,楊東輝沉著地發(fā)令,我們?nèi)送瑫r換正步,楊東輝旗下肩!向前!劈旗!我和右護旗托槍向右敬禮! 這剎那的動作威武磅礴,一氣呵成,主席臺上的首長們都起立向我們敬禮,身后方陣響起震徹云霄的吼聲:“政治合格!軍事過硬!作風(fēng)優(yōu)良!紀(jì)律嚴明!保障有力!!”整齊的吼聲震天動地,穿過云層,太陽四射的金光照耀在我們年輕的身軀上,每個人滾滾流動的血管里,滾動的都是勇敢與忠誠! 那個時刻,18歲的我?guī)缀鯚釡I盈眶。當(dāng)兵以來,到此刻我才感受到這身軍裝的分量,我感到一種神圣的使命感,這種感覺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會懂。楊東輝手中的軍旗在風(fēng)中飄動,拂動過我的臉頰,緊緊跟著他的步伐,我的心里再沒有一絲緊張和忐忑,只有無盡的光榮和極度的自豪。我為自己是一名軍人自豪,我更感到幸福,能和我最愛的人擔(dān)負起同一個使命,并肩作戰(zhàn)!我們的步伐融為一體,我甚至能感到他和我的心臟跳動著同一個頻率,他和我的血管涌動著同樣快的血流。他是那么堅定、穩(wěn)健,他標(biāo)槍般的身軀引領(lǐng)著我與他比肩,共同走在這熱血鑄成的軍旗下,我和他從來沒有這么近過,近到我們的呼吸心跳都是一體的,我們的每一個頻率都在共振,震蕩出激越的共鳴,我追隨著他就像追隨著我的從軍夢,而我的夢就在此刻實現(xiàn)!…… 第17章 閱兵之后,指揮員陪著首長們過來慰問,最前頭的首長經(jīng)過我面前時,說:“小鬼,還是個新兵,走得不錯嘛。幾歲了?” 他肩膀上扛著個星,我差點沒暈。少將!一個將軍在跟我說話! “報告首長!18歲!”我用力敬禮。 “18歲,還是個兵娃娃嘛,我們這些老家伙不服老都不行嘍!”將軍發(fā)出豪爽的笑聲,其他首長們也都笑了,他沒有架子,問我:“走在前頭,怕不怕?” “不怕!”我吼著,有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 “哦?膽子很大嘛!” “報告!因為我的排長走在更前面!他領(lǐng)著我前進!” 我腦子一熱,沖口而出。 將軍很有興致地看了看我身旁的楊東輝:“你是說他?他是你的排長?” “報告首長!是??!” “好!強將手下無弱兵,帶兵就要這個樣子!” 將軍夸獎著,幾個指揮員臉都笑爛了。等他們走后,一個指揮員過來,對我說:“新兵蛋子膽子不小,你知道那是誰?”隨后他又滿意地笑了:“不錯,露臉了!”我看到楊東輝笑了,楊東輝急切地說:“怎么樣,教導(dǎo)員,我說他能行!今天怎么樣,我的兵長不長臉?”教導(dǎo)員樂呵呵地說:“行了行了,看把你美的,你小子也別太得意!” 楊東輝看著我,他的眼里滿滿的都是驕傲,而我不知道在他的眼里,看到我眼中的是什么…… 結(jié)束以后,隊伍解散,走到靠近宿舍的地方,我終于撐不住了,在路牙子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右護旗和我在一起,他也是帶銜的,少尉,來自炮院,經(jīng)歷過這場閱兵后后來他和我和楊東輝都成了很鐵的朋友。當(dāng)時他看我的表情覺得不對勁,問我怎么了,我說沒事兒,他要我脫下靴子看看我的腳,幫我脫了半天脫不下來,他說你這腳是不是腫了,怎么脫不下來? 我還沒來及阻止,他就把楊東輝叫了過來,楊東輝蹲下來脫我的馬靴,費了大勁終于脫下來之后,我的腳暴露出來,他們都呆住了。 右腳底板上亂七八糟地裹著一圈又一圈膠帶,底下已經(jīng)全染紅了,腳腫得很高,這是剛才靴子脫不下來的原因。 他倆把膠帶慢慢撕了,看到傷口,倒吸了一口氣。 楊東輝瞪著我的腳,他看我的表情像是能吃人:“怎么回事?” 凌晨爬起來偷著再訓(xùn)練,摸黑繞近路經(jīng)過宿舍后的倉庫時,我的右腳扎了個釘子。沒有東西處理,我用膠帶緊緊地裹起來,瞞著所有人。別說扎釘子,就是滾釘板,今天我也要滾過去。閱兵時,我真的沒有感到疼痛,完全被我遺忘了,現(xiàn)在那種疼才鮮明地恢復(fù),但是已經(jīng)無所謂了,想咋疼都行。 聽我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完,楊東輝火了:“你胡鬧!” 他馬上背過身去蹲下:“上來!” “排長,沒事兒,我自己能走……” “上來!!”他不容分說,嚴厲地呵斥。 我趴到了他的背上,他背起我,就向軍醫(yī)室飛奔。 路上人們驚訝地看著我們,楊東輝毫不理會,他跑得那么快,我抱著他的脖子,在他寬闊結(jié)實的脊背上,我的頭靠在他的肩窩,聞著他身上混合著汗水的氣息,聽著他跑動著的喘息,我緊緊摟著他,希望這段距離永遠也不結(jié)束…… 腳已經(jīng)化膿了,軍醫(yī)挖去一塊rou,打了消炎針,包扎完后楊東輝不顧我的反對,強行又把我背回了宿舍。 我說我真沒事兒,他說:“坐著!” 他一瞪眼睛,我就沒轍,我只能乖乖聽他的。他給我去打飯,打熱水,又到隊部給我請了下午總結(jié)報告的假,讓我在宿舍里好好待著休息。 我睡了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等我醒來天都黑了。床頭坐著一個人,是我最心愛的排長,他靠在墻上閉著眼睛,我一有動靜他就醒了,他低頭看我:“醒了?” 他一直在這兒陪著我?還是不放心又回來看我? 我坐了起來:“排長,我沒事,你去休息吧,今天你多累啊?!?/br> 他說:“我剛瞇過了。你腳發(fā)炎了,不能吃發(fā)的東西,我叫食堂另做了你的飯。餓了沒?我去拿?!?/br> 我還沒來及阻止他就風(fēng)一樣走了,一會兒他拎著飯盒回來,一個個打開,熱氣騰騰的,香氣撲鼻。 “都給我吃干凈了,不許剩?。俊彼駥π『⒆右粯拥貙ξ艺f。 還真把我當(dāng)病號了,我索性也裝一裝:“排長,我手疼。” “手疼?”他疑惑地翻來覆去看我的手,我說:“沒傷,就是沒力氣,拿不動筷子。要不,你喂我吧?!?/br> 他瞅著我,嘿嘿笑兩聲,我也陪笑兩聲,他拖了一張椅子,在床對面大馬金刀地坐下,把兩條長腿交疊著架在我的床架上:“我手也不靈光,腳好使,要不要使這個喂你?” “別別,手好使了,你那個好使的還是留給你自己吧?!蔽已杆贀破鹂曜映云饋?,他哼笑了兩聲,還是維持著那個姿勢,就坐在那椅子上看我吃。 屋子里就一盞臺燈,昏黃的光照著飯盒,我吃得很快,一抬頭,看到他還在看著我。 他的樣子真好看。這樣休息放松的樣子,跟白天閱兵時有如天神般的他很不一樣。可為啥都這么好看,動有動的好看,靜有靜的好看。 我也看著他。默默的氣氛,流動著異樣的躁動,不知為什么,我倆都沒說話。 第18章 還是我忍不住開口了。我問他:“排長,你真的……不生我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