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達雷爾說，“當時，那個年代，和現(xiàn)在不一樣，很少有女性想要成為機甲駕駛員?！?/br>
    “嗯。”吳橋知道，現(xiàn)在，出色的女性戰(zhàn)士是越來越多。這個基地里三名準將之一就是個例子。她也沒有上過軍校，16歲便參軍，硬是憑著出色能力晉升到這地步。她私下里很溫柔，整個基地的人都喜歡她，而她的戰(zhàn)斗風格卻是勇猛的，大開大闔，比另外兩名準備都敢于冒險，達雷爾少將一直非常欣賞她。

    “但是，那幾年間，連年征戰(zhàn)，機甲駕駛員數(shù)量急劇地變少，招來招去，還是不行，所以軍部想要號召女性入伍，這樣，讓另一半人也參與進來，軍隊規(guī)模不就擴大了么？”

    “嗯。”吳橋似乎依稀地聽說過。

    “軍部向軍校施加了壓力，讓其大批培養(yǎng)出色的女性機甲駕駛員。”

    “……”

    “這個是很難的，因為生源不夠?！边_雷爾嘲諷地笑了一下，“當時校長就想了個招兒——先樹立個偶像?！?/br>
    “就是妮可？”吳橋問道。

    樹立一個偶像，讓人去崇拜她，然后來學習她，的確是個辦法——崇拜妮可的人也會走進軍校，就像崇拜企業(yè)家的人也想成為企業(yè)家一樣。

    “對，就是妮可?！边_雷爾繼續(xù)道，“當時，他在寥寥無幾的候選人當中選了妮可——他們可以選的池子真的不大。妮可……她是天才，精神力控制到了恐怖的程度，經(jīng)過她cao縱的機甲反應速度之快，絕無僅有。戰(zhàn)術方法詭譎，總是出人意料。軍校非常高興，因為很多人都認為，女性更擅于同時做幾件事情，并且全部都安排得井井有條，集中注意力并不是優(yōu)勢?！?/br>
    “我聽說過，她的精神力控制遠超于常人，非常優(yōu)秀?！?/br>
    “可是其實，”達雷爾的聲音非常痛苦，“她并不像宣傳中的那般完美?！?/br>
    “嗯？”吳橋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她是有缺點的，就是體力消耗過快?！边_雷爾說，“按照她的戰(zhàn)法，這是也是很正常的?！?/br>
    “……”

    “所以，在最開始，她的成績沒有那么突出，因為持久戰(zhàn)中經(jīng)常堅持不住，敗下陣來，輸?shù)?。只要防御為主，先拖住她，之后就好辦了?！?/br>
    “……”

    “那群人覺得……這個表現(xiàn)……沒法當偶像?！?/br>
    “然后……呢？”其實，吳橋隱隱感覺得到，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事。

    “然后？”達雷爾又冷笑了聲，“然后，那個混蛋……給妮可服了藥?！?/br>
    “……”果然！

    “當時他只說是維生素，所以妮可也沒有在意。服藥之后不久，她的成績就突飛猛進，每次就能成為最強的。偶像策略果然有用，從那之后，很多女性就報名了?！?/br>
    “那個藥……是什么？”

    “不知道?！边_雷爾搖搖頭，“但是含有激素是肯定的，同時還有礦物質和別的成分，可以用來強化肌rou、減少疲勞感覺。她的肌rou擴展，骨骼也變大了?！?/br>
    “……”

    “她在進入軍部之后，終于接受藥有問題的事實了，那時我們已經(jīng)結婚。她停止服藥了，然而長期服用之后停藥的副反應很大，她每天不舒服，總是想要服藥，還很六神無主，無法集中精神，動不動就流淚，狀況總是不好。我不知道是只有她，還是所有服藥的人都會這樣，那個校長找不到了，我們無從得知他對結果是否已有預料?！?/br>
    “……”

    “一段時間之后，她發(fā)覺自己沒法繼續(xù)上戰(zhàn)場打仗，就離開了軍部?！?/br>
    “……”原來是這樣嗎……？

    “她想打仗可身體不允許，經(jīng)過我開導她也好了些。畢竟比起服藥，還是這樣更好。她說，她想做正常人，有正常的婚姻。我也一直都不斷告訴她，恢復了以后還能再參軍。后來，她就想要一個孩子，可是身體卻依然做不到。她不愿用人工培養(yǎng)，總想自己再試一試。她想證明自己并沒有被毀掉，可事實上身體的確受了損害……她患上了抑郁癥。”

    “再后來呢？”

    “再后來？沒什么再后來了?！边_雷爾說，“有一天，她在用刀片刮身上因為被服用的雄性激素而長出來的濃密汗毛時，恍惚之間，劃向了自己的手腕?！?/br>
    “少將……”吳橋不知道應該安慰些什么，因為什么都顯得無比地蒼白。

    “這段往事就不提了。”達雷爾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我沒辦法明白的是，剛才那架紅色機甲……里面怎么會是妮可，而且還是年輕時的她。更加詭異的事情是，大概數(shù)量還有八個。”

    “會不會是……”吳橋想了一下，終于還是說道，“克隆體呢？”畢竟，妮可的精神力是百年難遇的。

    “其實，我想是的?！边_雷爾此時還算很冷靜，“但是，又不完全是這樣的?！?/br>
    “……？”

    “我覺得那些駕駛被處理過了，好像沒有感情，大腦被處理過！”達雷爾說完后，重重地一捶床，“說不定還摘掉了更多的部分，只會聽令行事，變成戰(zhàn)斗機器?。?！”

    當時，駕駛員的反應，根本就不正常。

    “……”

    “他們難道以為，變成了機器般，就是可以的了？！”

    “少將……”

    “這是他們的得意之作，不到最后不會拿出來！”達雷爾情緒很激動，“但是我不能明白的事是，他們怎么會有妮可的遺傳基因呢？！”雖然，普通細胞中就能提取到遺傳基因，他們也不可能輕易就可以得到啊！

    “我想……”吳橋躊躇很久，最后才又說道，“最開始的提取，會不會是帝國做的呢……后來被人偷走，培養(yǎng)成這樣呢？”帝國軍部想要拿到，實在可說易如反掌。妮可當年那么出色，除她之外再無二人，軍部會不會就悄悄留下遺傳基因，打算用于關鍵時刻呢。

    “你在說什么鬼話呢。”達雷爾立刻打斷了吳橋，“帝國怎么可能做這種事！”

    “哦……”吳橋不說話了。不知道為什么，吳橋總是想起，談衍那天說的“帝國現(xiàn)在太側重于‘器物’——我是指打仗用的工具，我怕它會漸漸失去人心?！?/br>
    “吳橋?！边_雷爾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要對所有人……發(fā)表一個演講?！?/br>
    “好的?！眳菢蛘f，“我去請人準備?！?/br>
    “去吧?！?/br>
    達雷爾是坐著輪椅去的。

    吳橋沒有想到，他都已經(jīng)到了不能下床的地步了。

    達雷爾的臉色蠟黃，眼圈很重，看著沒有一丁點的精神。

    因為病著，達雷爾的聲音非常虛弱。

    他說：“在你們加入時……我曾答應你們，如果有一天我快要不行了，我一定會讓你們知道的。我很遺憾地說，那一天就是此刻了?！?/br>
    “……”下邊鴉雀無聲。

    “自己的身體怎么樣，自己是會有感覺的。真的，到了那一天，你會有感覺?！?/br>
    吳橋有些不敢相信。他總覺得，達雷爾的死也應該是驚天動地的，而非這樣。

    不過，現(xiàn)在，也許可以說，是壽終正寢。

    達雷爾繼續(xù)道：“我想要說，即使我不在了，你們也要記住，精神不滅。我知道……戰(zhàn)爭對于有一些人來說，”就是炮彈呼嘯、炸彈爆炸、鮮血飛濺、尸體成堆。但是，對令一些來人說，卻是正義、尊嚴、自由、和平等等無法估價并且永遠不會被消滅的東西?！?/br>
    “……”

    “決戰(zhàn)還沒結束，既然已經(jīng)找到對方基地，我們就不會再離開這里，進攻還會繼續(xù)。”

    “……”

    “我死之后……”達雷爾摸著他輪椅的扶手，“主艦出擊之時，請把我的棺材帶上?！?/br>
    “……”

    “我要親眼看看勝利?！?/br>
    有的人開始哭出來。

    “還有，”達雷爾最后又說了一句，“吳橋升為準將，今后，管理基地事務?！?/br>
    “……！?。　?/br>
    “我會幫他得到軍部批準?！?/br>
    一時之間，滿庭嘩然。

    吳橋，那么年輕，只是一個上校。升為上校之后，他從中校時的帶領一只艦隊、6架機甲，變成帶領35只艦隊，210架機甲，距離整個基地，實在差得太遠。

    達雷爾一向不按理出牌，而這次，則是他最最出格的一次。

    在他最后一次的演講上，他的特立獨行，到達了他此生的峰值。

    作為吳橋本人，自然是高興的。

    他和談衍聯(lián)絡時說：“再次晉升，我很開心。我真的怕配不上您，以后會拖您的后腿。”

    談衍只說了句：“你是我的驕傲。”

    吳橋：“……”

    他的臉全紅了。

    此時，躊躇滿志的他，并不清楚，除去他之外，再沒有人覺得高興，整個基地彌漫著一股不信任的氣氛。

    第51章 再次晉升（下）

    僅僅一天之后，達雷爾就病逝了。

    他死之前非常平靜，還笑笑說：“真是羨慕古人……”

    吳橋：“嗯？”

    達雷爾道：“古人死前，喝一壺酒，吟一首詩，哪像這樣，渾身上下插滿管子?！?/br>
    吳橋：“……”達雷爾身上，的確是有很多管子，有幫助呼吸的，有幫助心跳的，還有些治療的藥物。

    “都什么鬼東西，你給我拔了去?！边_雷爾說，“我是不行的了，我自己很清楚?！?/br>
    “……”

    “不聽我的話嗎？”達雷爾說，“那我自己拔吧?！?/br>
    說完，他就自己動上了手，將管子粗暴地扯下。

    接著，達雷爾慢慢閉上眼，好像是有一些倦了，近二百年東征西戰(zhàn)，也是需要歇一歇了。

    達雷爾睡了好幾個小時。

    有個時間，吳橋覺得不對，伸手一摸，發(fā)現(xiàn)已是冰涼。

    基地發(fā)了一封訃告，回憶達雷爾這一生。那封訃告上面，詳細地羅列了他累累的戰(zhàn)功，以及他的期望。

    基地為他舉行了個告別儀式，一些主要的人來到了主艦上，作為對達雷爾最后的道別。

    所有的人都挺傷感，如果是在基地病逝，那么所有的人全都可以參加，可現(xiàn)在卻是在外邊，他們還在打關鍵仗，主艦沒法容納那么多人進入。

    艦船上的燈仿佛被輕紗籠罩，昏黃的燈光無力地灑向地面，總是有一種凄冷入骨的氛圍。

    吳橋發(fā)表了個講話，感謝達雷爾所做的一切，并表示將繼承遺志，讓這個基地變得更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