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95|掩飾 下午,阿追便意識到“廷議”一事連帶著怎樣的后續(xù)了。 ——戚王著人抬了兩只大箱子,理直氣壯地進了她的青鸞宮。箱子里盛著滿滿的竹簡和縑帛,他告訴她這是近來要料理的事情。 然后美其名曰過來同她打商量。 “跟我商量什么?”阿追皺著眉頭轉(zhuǎn)身便往房里走,雖則讓開了門,但甩了個背影亦是擺明了不歡迎,“我又不在您戚國為官,一兩的俸祿也沒有,殿下好意思這般用人?” 嬴煥一睇側(cè)旁示意宦侍將箱子擱下,自顧自地坐下,閑閑道:“你幫我料理事情,戚國分你一半?!?/br> “……”阿追一怔,繼而意識到這必是說笑,再想想又驚異于從他口吻中聽不出分毫說笑的味道。 她淺蹙著黛眉轉(zhuǎn)過頭,嬴煥正笑吟吟著抿著茶,見她看過來,頷了頷首:“意下如何?” “我可沒說過我要給你做王后?!卑⒆废骂M微揚,淡睇著他傲然道,“此事殿下自己拿主意可不作數(shù)?!?/br> “我也沒說是要你當(dāng)王后,你若是王后,我還不想你沾染政事了呢?!彼麛R下茶盞,猶睇著她,“我想要史無前例的強盛之國,所以請一位天賦異稟的能人來與我共同執(zhí)政,凡事一起議定,國自當(dāng)分她一半?!?/br> 阿追神情不定地脧了他好一會兒。 此話說得簡單,思路卻是太清奇了。自古以來,賢君良相不少,但這也有君臣之別。如他所說“國分她一半”的事……聞所未聞。 阿追維持著冷淡,站著未動,只輕喟了一聲:“殿下,算我求您別動那些心思了。我不可能長久地為您做事——就算您這般安排在名義上聽上去并非讓我做臣子,實際上也還是一樣的,我當(dāng)真做不來。” 目下的情狀,是他將弦國重新交予姜懷了,姜懷似有對戚國稱臣的意思。但若有朝一日他再對弦國動兵,她如只是個旁觀者,還可以體諒為君王者的這些做法,但她若在戚國為官、而且位高權(quán)重,到時不站出來阻擋這件事,便總會良心難安。 嬴煥噙笑聽完,抬手一引:“坐。” 阿追蹙眉,耐著性子到他案桌對面落了座,定了口氣,即道:“該說的話,我已同殿下說得很清楚……” 他沒應(yīng)聲,從袖中取了張折了兩折的縑帛出來,放在案上推給她:“但我覺得還可以打個商量?!?/br> 她微別過頭不予置評,嬴煥便徑自將那張縑帛展了開來。阿追余光掃見縑帛上的圖案時一陣驚疑,不由自主地看過去,又不解地看向他。 “你若答應(yīng)我方才說的,國璽一分為二,凡事見兩枚印才奏效?;⒎环譃槿阄遗c帶兵將領(lǐng)各持一枚。” 阿追驚然,這是當(dāng)真“國分她一半”,聽上去更不可理解了! “你圖什么……”她悚然道。 “我要史無前例的強盛之國?!彼€是這句話,言罷目光定定地看著她。 他實在無法想象她離開戚國后的事。她若不喜歡姜懷和蘇洌,多半便不會去弦國和南束。而她早已名揚天下,去了其他幾國,哪國國君都會想重用她,彼時如若她不肯,無論班王皖公還是東榮天子,都會寧取她的命也不會讓她落入旁人之手;而即便她肯為他們謀事,到了他打下天下時,他們也仍會先一步殺她,戚國朝臣亦會再容不下她。 嬴煥自知無法為了她停下征服天下的腳步,但經(jīng)了先前的事,他同樣也足夠清楚,自己斷做不到舍下她不管。 到了統(tǒng)領(lǐng)江山的時候,若她命懸一線,他照樣會陣腳大亂。而那時候陣腳大亂后的結(jié)果會是什么,他現(xiàn)在還無法估量。 或許只是少一片疆土而已,也或許不會少一片疆土,卻救不回她的命。 他將其中分寸掂量了許久,但她反感于他的幫助和示好,他矛盾再三還是不敢同她說這些。 阿追沉吟不言,嬴煥追問道:“你覺得如何?” “我……”阿追躊躇不已,不知怎樣的決定才是對的。目光一抬見一護衛(wèi)模樣的人走了進來,便道,“此事容我想想?!崩^而問那護衛(wèi),“什么事?” “殿下,國巫?!弊o衛(wèi)抱拳,“天牢來稟,說那刺客……方才咬舌自盡了?!?/br> “自盡了?!”阿追愕住,旋即想起雁逸上午時的作答,以及戚王讓他去審那刺客的事。 她便追問道:“可是上將軍審時自盡的?” “是……”那護衛(wèi)疑惑于她的問法,答得有些猶豫。 戚王面色一沉,起身便往外走:“我去牢里看看?!?/br> 阿追呆坐在原地懵了片刻,回神后想隨他同去,然則出門一看,他已不見身影了。她定下神想想,自己去了大抵也做不了什么,終是沒有去追。 回到房中,阿追的目光再度落在那張圖案畫得精細的縑帛上。 . 戚王直至走出青鸞宮才停住腳,脧了眼天邊橙紅的夕陽,他深吸了口氣:“挑五百人,去上將軍府?!?/br> “諾?!弊o衛(wèi)一應(yīng),立刻去清點人馬。嬴煥望著夕陽又循循地緩了幾息,心下直呼好懸,竟是失算了。 數(shù)百匹快馬踏過朝麓城中的街道,馬蹄在灰黑的巷墻間回蕩出的聲音直震人耳。過往百姓紛紛避讓,巡邏的兵士看到一行人俱是王宮護衛(wèi)裝束也都趕忙退開,直至眾人馳近了,避至兩旁的人們才得以看清為首之人,又帶著驚愕施禮下拜。 一列快馬半分未停,從道上絕塵而去。 上將軍府。 府外駐守的亦都是軍中兵士,一丈一人,鎧甲齊整地安靜肅立著。驀見不遠處人馬齊至,頃刻間已有幾人長劍出鞘,剛有人遙喝了聲:“什么人?停下!”便有一硬物泛著淡金的暗光,“咻”地撞在他腦后的墻上,又摔到地上。 喝話之人定睛一看,忙收劍跪下:“主上?!?/br> 兩字一落,周遭兵士一悚,亦齊齊單膝跪地見禮。片刻,那一行人中有一人脫列而出,在方才喝話那人面前勒了馬,問:“將軍府守衛(wèi)執(zhí)事者何人?” “執(zhí)事者簡臨?!贝鹪挼脑捯魟偮?,簡臨恰從南邊的巷子縱馬馳出,聞聲皺眉:“在下簡臨,不知郎君有何……” 他剛因看到不遠處的戚王驚得噤了聲,正要下馬見禮,眼前的護衛(wèi)已道:“主上有事要查,帶你的手下撤出三條街外,不得擅自離開一個。” “諾……”簡臨抱拳應(yīng)下,已至眼前的戚王睇了他一眼,手中韁繩一緊:“本王見過你?!?/br> “是?!焙喤R翻下馬背,“臣一直隨在上將軍身側(cè)?!?/br> “不,本王在國巫身邊見過你。”嬴煥想了想,記了起來,“在曄郡時,營中歡慶凱旋,國巫去軍營外散心,送她來回的人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