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只不過么,像是殷紹和殷化這樣地位身份的人,生來就天潢貴胄,又不是未經人事的毛頭小子,這么多年來早就閱美無數,誰又都不是色中餓鬼,實在是沒有誰就非得要將誰看在眼里的。 殷紹一直駐馬街頭沒有動,也沒有回頭來接他的話茬兒,只對身邊心腹蔣成海道:“她就是宋家的那位四姑娘?” “是!”蔣成海恭敬的應了,“是太后的嫡親侄女兒,從輩分上論,還算是殿下的姑姑了!” “姑姑?”殷紹玩味著這兩個字,未置可否。 這個時候,殷化已經打馬走上前來,稍稍擺正了神色道:“南塘盛傳,端木氏和宋氏是要聯姻的,看來并非空xue來風。說起來這位宋小姐也是膽子大的很,她跟著端木家的車隊進京也就算了,可進京之后也不去找她的自家人,反倒是堂而皇之的就住在了端木家主下榻的驛館里。這兩個人這么眉來眼去的,我看父皇要把柔嘉指給端木家來斷他們兩家聯姻的打算——這可就不怎么靠譜了?!?/br> 誠如宋楚兮所知道的一樣,朝廷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看著他們南塘兩大世家擰成一股繩的。 “這些暫時都還用不著你我來cao心,就算他端木岐想要把持南塘的心思眾人皆知,可你別忘了,現在宋家的實權是握在誰的手里了。換而言之,端木岐就算是娶了宋家的這位小姐,那也就只是個前期的準備而已,能不能真的拿下宋氏——皇祖父和父皇籌謀了幾十年都無法輕易做到的事,你真以為就如探囊取物那樣簡單嗎?” 殷化想了想,就不甚在意的聳聳肩。 然后就聽身后的巷子口有人策馬匆匆而來。 “王爺,是周管家!”殷化身邊隨從提醒了一句。 殷化皺眉,循聲望去,不消片刻那周管家就奔到近前,一副火燒眉毛一樣的表情,稟報道:“王爺,您快回府去看看吧,大郡主出事了!” 殷化顯然是不覺得殷雪那么個女孩兒家家的能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會需要他出面解決的,就不悅的皺了眉頭,“她不是和王妃一起進宮陪伴母妃了嗎?” “這——這小的也說不清楚,總之是大郡主被人給傷著了,情況十分不妙,王妃還在宮里沒出來,王爺,您還是趕緊回去看看吧。”那管家說道,一邊拿袖子不斷的擦汗。 殷化猶豫了一下,就回頭看向了殷紹:“二哥——” “嗯!”殷紹點點頭。 殷化才道:“那臣弟就先行一步了!” 言罷就調轉馬頭,帶著那周管家和他自己府上的隨從往另一側的大街上打馬而去。 殷紹也沒管他,待到殷化一走,他眼底的顏色就莫名的深沉了幾分。 蔣成海跟了他多年,能精準的領會他每一個小動作和眼神的意義,便就湊上來,小心翼翼道:“殿下是不是有事要吩咐屬下去辦的?” “剛才宋家的那個丫頭——”殷紹沉吟,雖然自己也覺得這個想法有點荒唐,但就是起了疑心了,于是過了一會兒,他才又看向了蔣成海道:“你不覺得她對本宮的態(tài)度里面很有些敵意嗎?” 方才宋楚兮對他的態(tài)度,的確算不上尊重,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無禮的。 可兩個人不過素未平生罷了。 蔣成海皺眉想了想,卻是不以為然,“那位四小姐的行事本來就別具一格,與一般循規(guī)蹈矩的女子不同,殿下是不是多心了?” 試想她那么一個女子,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和端木岐廝混在一起而毫無顧忌,想來宋家的這位小姐是真的不怎么懂規(guī)矩的。 殷紹抿了唇角不說話。 這時候他身邊的另一個心腹楊平剛好是聽了一個探子的密報,就面色略顯凝重的打馬過來道:“殿下,方才那位宋四小姐可能真是故意的,不過她那應該不是沖著您的,應該是做給辰王殿下看的?!?/br> “怎么?”殷紹不解。 楊平就又繼續(xù)說道:“宮里剛剛傳出來的消息,說是這位宋四小姐一早進宮給太后請安的時候在路上和出宮的雪郡主碰上了,雙方沖突,她當街就斬了雪郡主的一只手。”楊平自己說著都還覺得這件事太過離奇,但是宮里劉皇后那里遞出來的消息是不會有假的,“辰王妃當時就在宮里,直接就鬧到了皇上的御書房,這位宋四小姐也能被了去,估計是鬧的不輕的。不過——” 楊平的話到一半,就突然打住,然后四下看了眼,只湊近殷紹耳邊,把剩下的事情單獨同他說了。 “那位宋四小姐本來就有點不知道天高地厚,剛和辰王府的人之間起了沖突,她會當著辰王殿下的面甩臉子也在情理之中?!弊詈?,楊平分析說道。 殷紹面無表情的聽他說完,想了想也是覺得這樣解釋的通,也就沒再深究,“走吧,先回府去?!?/br> * 這邊宋楚兮一溜煙的打馬拐過街角,明明聽到后面端木岐追來的馬蹄生了,卻是故意的頭也不回。 沒辦法,舜瑜只能面有難色的提醒,“小姐,少主在后面呢?!?/br> 不曾想她這話不說還好,話一出口,宋楚兮干脆就一甩馬鞭,直接策馬往前狂奔而去。 也好在是這邊的巷子里人少,否則恐怕就真少不得要鬧幾出殷雪那樣的流血事件了。 “小姐——”舜瑜兩個都急了,連忙打馬去追。 后面的長城見狀,臉都青了。 眼見著她就要拐過街角了,端木岐卻是不慌不忙,突然屈指吹了一記嘹亮的口哨。 那哨音清澈,劃過寂靜古樸的巷子。 宋楚兮的馬蹄聲自前面匆匆而過,端木岐只不慌不忙的扯著韁繩在這巷子里不緊不慢的走,過了一會兒就聽到身后由遠及近的一串馬蹄聲駛進了巷子。 長城循聲往后看了眼,然后就使勁的低下頭去,一語不發(fā)。 端木岐聽那馬蹄聲從身后不斷的靠近,唇角仿佛天然彎起的那一個弧度就越發(fā)明顯了起來。 宋楚兮冷著臉又被座下那匹深棕色的戰(zhàn)馬給馱了回來,然后就們這脾氣不吭聲了。 “怎么會是你在對我發(fā)脾氣?”端木岐笑道:“我供著你吃,供著你穿,還要管著你出門的時候替你準備行頭充體面,現在就差給你裹一層金身供起來了,你就不能有點良心,別再動不動就跟我發(fā)脾氣了?” “你不是有事嗎?跟著我做什么?”宋楚兮的語氣很沖,扭頭瞪了他一眼。 端木岐的唇角翹起的笑容不變,只神情慵懶的打量她一眼,調侃道:“這么夾槍帶棒的,你今天這到底是怎么了?” “看他不順眼!”宋楚兮脫口道。 端木岐側目看她:“只是不順眼?” “你說呢?”宋楚兮挑眉。 這個丫頭的口風極嚴格,真要指望著從她這里套出點什么,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端木岐搖頭,但笑不語。 一路上宋楚兮都在鬧脾氣,冷著臉不理人。 端木岐也不再去碰她的盯著,就那么遛著她的馬,將人給遛回了驛館。 一行人才剛走到巷子口,卻見那里一長溜的車馬延伸出來,幾乎要將整條路都給堵死了,一些穿著異族服飾的侍衛(wèi)仆從正在忙忙碌碌的搬東西,這個陣仗,比出了名喜歡擺譜的端木少主都不妨多讓。 一行人被堵在了巷子口。 舜瑛掃了眼里面的狀況,就扭頭看向了端木岐和宋楚兮兩個道:“好像是西苑那邊要有人搬進來了吧,看他們的穿著,應該是出自彭澤即墨氏的,是彭澤皇室派出的使節(jié)到了吧!” 這些人的排場擺的很大,并且統(tǒng)一著裝,很好區(qū)分。 “的確是彭澤的來人。”長城也道:“北狄和彭澤之間的關系至少在表面上是一直都維持的不錯的,去年彭澤國主五十大壽,朝廷還派了靖王殷淮帶了禮物前去賀壽。而每逢年關,彭澤也都會派遣使臣攜帶禮物進京參加朝賀?!?/br> 彭澤即墨氏偏居沿海一隅,在國力上和地大物博的北狄皇朝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算是邊陲小國了。只不過彭澤一國臨海而居,通過打撈能從海底獲得的奇珍異寶無數,相對卻是十分富庶的。 這會兒他們的整個車隊堵在這里,宋楚兮的心情不好,也懶得和他們交涉,就直接打馬擠進了巷子,往大門口的方向走。 端木岐一笑,也是無奈跟上。 彼時那大門口一亮點綴的光鮮亮麗的華貴馬車也才剛剛停下來,和頭一天端木岐進京時候的情況不同,這天帶了禮部官員前來接洽的人居然是六皇子,也就是長城方才提到的靖王殷淮。 馬車的車門被人打開,兩個婢女一左一右扶著個盛裝的女子款步下了車。 殷淮露出一個笑容,彬彬有禮的走上前去,拱手道:“公主殿下舟車勞頓,一路辛苦了,有招呼不周的地方,還請公主見諒?!?/br> 靖王殷淮的出身不高不低,他的母妃是大學士楊韶的女兒,沒什么權勢,但是勝在書香世家,很有威望。 在宋楚兮前世的印象里,那位楊妃秉承家訓,一直都溫和從容,不爭不搶,他們母子兩個在整個皇室當中的存在感并不高。 殷淮本身的資質就只算一般,想來年前皇帝會派他前去彭澤賀壽的意圖就十分明顯了—— 殷紹和殷梁雙方面都在死掐,包括辰王在內,都是站了隊的,而七皇子又年紀太小,算來算去,為了表示北狄朝廷的禮遇,也就只有這位靖王殿下最合適了。 那馬車上下來的女子,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因為臉上的妝容過分艷麗了,反而讓人不太好分辨具體的長相,不過就只沖那張下巴尖尖的瓜子臉也可以知道,這女子的樣貌應該生的也差不到哪里去。 “承蒙皇帝陛下厚愛,有勞殿下親自出城接我,本宮實在過意不去?!蹦桥游⒋沽搜垌?,有些嬌羞的笑了。 “是本王的榮幸!”殷淮說道。 兩人這一來一去之間—— 用之前殷化的話來說,還真是有那么點兒眉來眼去的意思。 宋楚兮看在眼里,突然便有了幾分興致,于是也就不急了,收住韁繩,就等在了那馬車的后面。 可是后面還有端木岐那主仆一行,這么一大群人擠進巷子,彭澤的那些侍衛(wèi)為了躲避,行李都不能搬了,自是很容易就驚動了這邊。 大門口正在寒暄的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循聲看來。 端木岐這天出門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壓殷紹的場子,一深紫色的錦繡華服,外面更是濃墨重彩的披了件黑色的貂皮大氅,本來這身裝扮就極具震懾力,更別提還有他那張顛倒眾生的妖孽般的容貌,一雙桃花眼,媚態(tài)橫生,無需言語點綴,就已經自成風流。 這邊他神情慵懶的慢悠悠的打馬行來,包括那位彭澤公主在內的所有女眷就都齊齊的看直了眼睛,驀地紅了臉。 “這位是靖王殿下是嗎?在下初來乍到,久仰久仰!”端木岐笑道,翻身下馬就晃到了跟前。 “端木家主?久仰大名,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币蠡蹿s緊收攝心神,和他寒暄起來。 旁邊那位彭澤公主還在盯著端木岐沒有回神,宋楚兮才剛遇見了殷紹,本來就正心情不好,這會兒就有些不高興了,只就冷聲道:“舜瑜你去把我輪椅推出來?!?/br> 話音未落,門口的幾個人就都又齊刷刷的扭頭朝她看過來。 宋楚兮也不理人,只就雙手撐了馬鞍作勢要下馬。 如果她真要下馬,哪里需要這么費勁的?舜瑜提心吊膽的趕緊進門去推輪椅,舜瑛更是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兒,趕緊過來扶她。 這個丫頭,好端端的又要扮柔弱,這肯定就是別有居心的。 端木岐眼底有揶揄的笑意一閃,就大步走上前來,兩手一抄,將她攔腰抱在了懷里。 殷淮的臉色有些尷尬變了變。 這會兒那位彭澤公主才回過神來,不過瞧著兩人當街這樣親密無間的舉動,臉反而更紅了。 “你放下我啊,大庭廣眾,像什么樣子?”宋楚兮作勢從端木岐懷里掙扎了一下。 她那點小心思,端木岐如何不懂,就仍是抱著她沒撤手,只垂眸笑了笑道:“你的腿腳不好,又不是別的事,害怕靖王殿下笑話你嗎?” 就算是宋楚兮的腿真的不方便,她的身邊還有隨性的丫頭,哪里需要端木岐親自幫扶的? 殷淮尷尬不已,面上卻還是只能竭力維持鎮(zhèn)定,趕緊笑道:“這位就是四小姐吧?太醫(yī)院有幾位太醫(yī)的醫(yī)術都還不錯,如果需要的話——” “謝謝殿下抬愛?!彼纬獠焕洳粺岬膽寺暋?/br> 那位彭澤公主還有點沒弄明白形勢,這時候就遞給了殷淮一個詢問的眼神。 “哦!本王還沒有介紹,”殷淮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后微笑說道:“這位是南塘端木世家的家主,和——四小姐,他們也是昨天才到,就住在這驛館的東苑。” 在宋楚兮的身份上,因為他敏感,他就刻意忽略了關鍵字眼,然后又轉向那女子道:“這位是彭澤的文馨公主,今年入朝參加新年慶典的是彭澤的太子殿下,不過殿下國中事務繁忙,要推遲幾日的行程,就由文馨公主代為先行了。這段時間,公主要下榻在這家驛館的西苑。公主她一個女兒家出門在外,請端木家主和四小姐多加照拂?!?/br> 誠然這不過就是個客氣話,端木岐還沒說什么,宋楚兮就已經笑道:“公主身邊那么多的仆役隨從,害怕照顧不周嗎?說是要阿岐關照,還是免了吧,省的對文馨公主的名聲不利。不過咱們既然東西院子的住著,就也算是鄰居了,如果真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公主讓人過去東苑知會我一聲就是。您說是不是啊,六殿下?” 她這番話也好像是讓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