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場面僵持，那濃妝艷抹的鴇母劉mama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趕緊賠了笑臉上前道：“幾位夫人別聽這瘋婦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我這就把她帶走。”說著，就是臉色一冷，沖那兩個漢子喝道：“還不把這小娼婦給我綁了帶回去？”

    “大小姐——”抬起頭，滿臉都是血和淚的再度看向了顏玥。

    那兩個漢子聞言走過來，顏玥卻完全的不為所動，那絮兒一急，突然就霍的扭頭回去，沖著那劉mama等人大聲叱道；“你們敢動我？我家大小姐可是當(dāng)朝的太子妃娘娘，只要她的一句話，你們就要全部掉腦袋！”

    廖容紗這都死了整四年了，因?yàn)椴恢浪@是不是病急亂投的裝傻了。

    只不過她這一話的氣勢太足，反倒是把那劉mama等人全都震住了。

    這個時候，郇mama卻是不干了，立刻冷著臉上前一步，嚴(yán)厲的斥責(zé)道：“果然是個瘋子嗎？什么大小姐？什么太子妃？我看你這丫頭是真的不想活了?！?/br>
    “都說了這是個瘋婦了，她的瘋話，各位貴人不必計(jì)較——”那劉mama趕緊又陪著笑臉解釋。

    這邊的宋楚兮一直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卻十分清楚，這絮兒并非神志不清。

    蘇青娘的確是她母親的貼身丫鬟，但是青娘嫁的丈夫卻是個爛賭鬼，青娘每月領(lǐng)到的月例銀子幾乎全都被他砸在了賭坊里，并且因?yàn)榍嗄锍Ｄ瓴辉诩遥拇笈畠涸谑q上就被她那賭鬼丈夫賣出去抵債了。青娘又管不住他，后來為了不想重蹈覆轍，小女兒絮兒才剛滿十四她就瞞著那賭鬼，用廖夫人給她的私房添置了嫁妝將女兒遠(yuǎn)遠(yuǎn)的送出去，嫁了十分偏遠(yuǎn)的村子里一個老實(shí)的莊稼漢。

    那地方具體在哪里，宋楚兮當(dāng)年也無暇過問，只是聽廖夫人感慨著提過一次，說是青娘的意思是將女兒送的遠(yuǎn)遠(yuǎn)的藏起來，總之是不能再讓她落到那爛賭鬼的手里。

    如果說著絮兒這幾年都住在山坳里，不知道外面改天換日局勢都變了幾變了，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可是——

    這個丫頭怎么這么巧就會趕在今天出現(xiàn)在這里？

    這邊絮兒哭喊吵鬧的聲音很大，已經(jīng)引來了不少香客圍觀。本來廖倩華等人雖是喬裝前來，但是今天的香客之中也不乏京中貴婦，就有人認(rèn)出了她們一行，只是不好點(diǎn)破。這會兒這里鬧了這樣叫人啼笑皆非的笑話來，眾人都是眼睛放光的等著瞧熱鬧呢。

    安意茹那邊也是一頭霧水，不過既然是牽扯到了廖家，她就沒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于是就冷笑了一聲，調(diào)侃道：“今天這事兒真是稀奇啊，明明正主兒就在這里站著呢，難道還真是咱們顏meimei更有貴人相？這都能叫人認(rèn)錯了？”

    廖倩華才是當(dāng)今的太子妃，而顏玥——

    不過是個出身低微又不清白的下賤胚子罷了。

    本來殷紹抬舉顏玥，就讓廖倩華的心里憋著氣，而這絮兒的一聲“太子妃”，更是明晃晃的當(dāng)眾打了個她一個巴掌。

    廖倩華的臉色越發(fā)的難看了起來。

    那劉mama瞧著這群人都不像是善茬，趕緊就想將那絮兒堵了嘴吧拖走。

    可吳良媛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jī)會的，就朝廖倩華身邊走過來兩步，低聲提醒道：“太子妃娘娘，事關(guān)您娘家人的聲譽(yù)，就這么放了他們下山，恐怕不妥當(dāng)吧？”

    這件事雖然很無稽，但如果被渲染開來，還是足夠讓她淪為笑柄了。

    廖倩華的心里起火，就冷著臉命令道：“誰都不許走！把他們?nèi)拷o我扣住了。慶膤，你去跟監(jiān)寺和尚打個招呼，就說我要借他后山的一間禪房用用?！?/br>
    說完，就不由分說的抬腳往后山方向走，“把他們?nèi)家黄饚н^來?！?/br>
    隨行的侍衛(wèi)立刻上前將那劉mama幾人都按下了。

    “哎——哎哎你們干什么？”那劉mama突然就怕了，扯著嗓子就開始嚷嚷。

    “還不閉嘴！”侍衛(wèi)兇神惡煞的警告了一聲，“讓你走你就老實(shí)跟著，再廢話我就當(dāng)場拔了你的舌頭?！?/br>
    劉mama看著這些人臉上表情，就知道自己今天這是出門不利，攤上大事了，然后就提小雞一樣被侍衛(wèi)拽著往后面的禪房方向走去。

    安意茹的面色狐疑，自廖倩華的背影和顏玥之間走過一遭，然后也舉步跟上。

    吳良媛卻是冷笑了一聲，才高揚(yáng)著頭顱也跟了過去。

    寶音一直都有些緊張的抿著唇，這時候才悄悄扯了下顏玥的袖子，低聲道：“小姐——”

    “走吧，咱們也跟過去看看！”顏玥面不改色，無所謂的有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甚至是故意抬高了音調(diào)，冷冷道：“今天的這趟門出的還真是有意思，進(jìn)廟燒香都能燒出鬼來，倒是叫我長了見識了?！?/br>
    東宮的這一眾人等匆匆而行，浩浩蕩蕩的就拐出了院子，去了后面，而圍觀的人群還都留在原地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不肯走，尤其是那幾個認(rèn)出了廖倩華身份的貴婦，此刻都幾乎是興奮的兩眼冒光的等著看此事的內(nèi)幕和結(jié)果。

    宋楚兮一直都事不關(guān)己的冷眼看著，這個時候收回目光，卻發(fā)現(xiàn)殷湛居然也一直站在身后沒有動。

    他人在這里，宋楚兮就會覺得束手束腳，于是就道：“宣王殿下不是要趕著下山嗎？”

    殷湛側(cè)目看了她一眼，然后就錯開了視線，對等在人群外圍的一個侍衛(wèi)衛(wèi)霖使了個眼色。

    “主子！”衛(wèi)霖從人后繞過來。

    殷湛就將殷黎往他面前推過去一步道：“你先送暖暖到馬車上等著吧！”

    “是！”衛(wèi)霖拱手應(yīng)了，才要請殷黎先行，那小丫頭卻是一轉(zhuǎn)身就又撲回來，一把抱住殷湛的大腿，把臉使勁貼在他身上，撒嬌道：“我不要去，我要跟著父王在一起！不去馬車上！”

    殷湛臉上表情沒什么變化，只垂眸看了她一眼。

    小丫頭沒聽到他開口說話，片刻之后就很有些欲蓋彌彰的悄悄抬頭睨了他一眼，一副可憐巴巴的賴皮樣子，嬌嗔著又抱著他的大腿蹭了蹭，哼哼唧唧道：“父王——”

    “不聽話？嗯？”殷湛道，面上表情依舊平靜，語氣中卻略帶了幾分嚴(yán)肅。

    他的話什么時候可以不聽，又什么時候不能違逆，那小丫頭是門兒清的。

    她眨巴著眼睛仰頭看著自己父親的臉，本來是下意識的想撤手的，但是想了想，卻還是一頭撞在殷湛的大腿上，把臉藏起來，堅(jiān)決道：“就不走！”

    殷湛垂眸看著她，無奈，正要抬手去提她的后衣領(lǐng)，宋楚兮就驅(qū)動輪椅上前挪過去一步，先探手去將那小丫頭從他腿上扒下來，道：“你既然不想去馬車上，那就留在這里陪我吧?！?/br>
    小丫頭眨眨眼，還是有點(diǎn)猶豫。

    其實(shí)殷湛原是以為宋楚兮肯定會跟去后面的禪房湊熱鬧的，這會兒卻見她似乎并沒有過去的打算，心中詫異，就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對衛(wèi)霖道：“看著她點(diǎn)兒。”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也大步朝后山的方向走去。

    殷黎盯著他的背影，雖然不怎么高興，但是那神情之間卻并無失落也無沮喪。她的心眼是實(shí)在太多了，更清楚自己父王的脾氣，一次沒賴上也就趕緊作罷了。

    彼時宋楚兮的視線也膠著在殷湛的背影上，臉上表情看著恬淡自然，但是半晌垂眸，她的唇邊卻是不自覺的彎起一個也說不上是欣慰還是苦澀的笑容來。

    不過這一點(diǎn)情緒她隱藏的極好，只一瞬間就消散無蹤。

    然后，她就重新抬頭，捏了捏殷黎的小手道：“現(xiàn)在我們?nèi)ツ睦锿姘?？?/br>
    *

    后山。

    廖倩華帶著東宮的這一行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殺進(jìn)了一間空蕩蕩的院子里，闖進(jìn)門去，后面跟過來的一隊(duì)侍衛(wèi)就火速將這院子內(nèi)外封鎖。

    廖倩華是認(rèn)定了有人要設(shè)害她，揣著滿腔的怒火，進(jìn)門就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然后就抬手一指那個被扔在地上的丫頭絮兒，呵斥道：“你把你之前的話再給本宮當(dāng)面說一遍，你說你母親是征西將軍府二夫人的奴婢？那你倒說說看，廖家的二夫人姓甚名誰，又是哪里人士？”

    那絮兒被她唬住了，只本能的開口回道：“夫人是姓喬的，至于夫人的閨名和她究竟是哪里人士，奴婢的娘沒跟奴婢提過，奴婢就不知道了?！?/br>
    她說著，卻都還是心心念念的記掛著顏玥，就又回過頭去，不解道：“夫人的事，大小姐您難道還不清楚嗎？為什么——”

    “哈——”吳良媛手里優(yōu)雅的攏著茶葉，聽了笑話一樣的笑出了聲音，諷刺的大聲道：“今天這事情真是稀奇哈，這丫頭一口一個大小姐，一口一個廖家，又一口一個太子妃。咱們這里到底誰才是太子妃啊？廖家的大小姐？”

    她說著，就吊著眼角打量起顏玥來，然后就又笑道：“怎么看顏承微和那位長的也不像啊，如果說只是認(rèn)錯人了，那這丫頭的眼力也未免太差了?！?/br>
    “這里沒人問你，你給我閉嘴！”廖倩華厲聲喝道。

    吳良媛一怒，瞪圓了眼睛就想要頂回去，但是瞬間反應(yīng)過來對方的身份，就不得不狠狠的咽下了這口氣，回過頭來再面對絮兒的時候卻是不客氣了，直接厲聲喝問道：“你還不把話說清出了，你剛剛叫她是什么？你又說她是誰？”

    那絮兒的腦子本來就不很聰明，更是被這些女人勾心斗角的一番擠兌弄的滿頭霧水，只就看著顏玥，吃吃道：“大小姐就是征西將軍府的大小姐，七年前大小姐被賜婚太子殿下，奴婢還去當(dāng)時夫人住著的莊子上幫忙趕制過嫁衣的，大小姐——”

    因?yàn)樗@話實(shí)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其他人就只拿這當(dāng)笑話聽了，卻唯獨(dú)安意茹的眸光微微一動，忽而沉吟著開口道：“你是說——她是陛下御筆親賜的太子妃廖容紗？”

    顏玥是廖容紗？

    這怎么可能？

    那女人當(dāng)年明明就已經(jīng)死了，而且這顏玥和她長的又不像。

    誠然安意茹也只是隨口一問，不想那絮兒立刻就鄭重其事的點(diǎn)頭道：“是??！”

    “簡直荒唐！”廖倩華忍無可忍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氣急敗壞的指著她，怒聲道：“你是哪里來的賤人，這樣胡亂詆毀我廖家的名聲。什么廖容紗？哪個廖容紗？安意茹，我知道你和我大姐不對付，從一開始就懷恨在心，可是現(xiàn)在她人都去了這么久了，你有什么事就都沖著我來，不用用這些怪力亂神的話來攪混水。”

    安意茹被她不留情面的罵了一通，驀然就白了臉，用力的咬住了嘴唇。

    這邊廖倩華已經(jīng)再度轉(zhuǎn)向了絮兒道：“你這個丫頭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居然敢跑到本宮的面前來信口雌黃，污蔑我廖家人的名聲？你口口聲聲說你娘是廖家的奴婢？又是服侍本宮的二嬸的？你難道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位大小姐，當(dāng)年的太子妃廖容紗已經(jīng)仙逝，早在四年前就沒了嗎？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來這里混淆視聽，本宮看你就是個不怕死的！”

    “啊——”絮兒低呼了一聲，臉上露出駭然的神情。

    她先是盯著廖倩華愣了片刻，然后就再度扭頭，擰眉仔細(xì)打量起顏玥的眉眼里。

    “你這丫頭，當(dāng)真是好無禮！”寶音怒然叱道，卻被顏玥一個眼神給制止了，只就深情坦蕩的任由那絮兒打量。

    絮兒盯著她看了半晌，最后還是堅(jiān)決的搖頭，“不！奴婢不會看錯，奴婢不會認(rèn)錯，您就是大小姐！您就是廖家的大小姐！”

    她這樣的信誓旦旦，反而越發(fā)叫人覺得可疑。

    “不知道又是何人扇陰風(fēng)點(diǎn)鬼火的作祟，找出這么個不知死活的奴婢來栽贓陷害我！”顏玥本來是不屑于同她爭辯的，這時候終于耐性耗盡，冷冷說道，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梁州刺史霍青云霍大人是我舅舅，我又不是什么沒名沒姓的人家出來，豈是由得你們這般隨便編排身世的？什么廖家？哪個廖家？征西將軍府不是太子妃您的母家嗎？您自己家里出來的奴婢您會不認(rèn)識？簡直就是笑話！現(xiàn)在還縱容她來這么污蔑前一位太子妃的名聲，太子妃娘娘——您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絮兒又是一愣，再度扭頭朝上首的廖倩華看過去，“太子妃？”

    她是最近一年才又輾轉(zhuǎn)從婆家出來的，而這個時候，當(dāng)初廖容紗身死的風(fēng)聲都早已經(jīng)平息了，所以她不知道這太子妃的位置上換了人了也并不奇怪。

    絮兒看看廖倩華，又再看看顏玥，眼中是出現(xiàn)了短暫的迷茫困惑，但是很快的，她就又再次堅(jiān)定了心意，斬釘截鐵道：“奴婢見過大小姐，我不會認(rèn)錯的?！?/br>
    “太子妃，我瞧著這丫頭的樣子倒是不像在說謊的，這件事的確是玄妙的很，您再仔細(xì)想想？”吳良媛幸災(zāi)樂禍道。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本來以為這個局就是設(shè)給顏玥的，但是如果能把廖倩華也一網(wǎng)打盡，那就最好不過了。

    這樣想著，她就越發(fā)唯恐天下不亂，面上表情春風(fēng)得意，“據(jù)我所知，娘娘您和您的那位大堂姐打小就不怎么來往的吧？要不您再仔細(xì)看看顏承微？難道真的她才是你廖家的那位大小姐？”

    “吳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顏玥一怒，直接把剛端在手里的一碗茶潑了她滿身。

    “你干什么？”吳良媛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對她怒目而視。

    “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可是你說著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害我就單獨(dú)沖著我來，現(xiàn)在你說的這句話，難道是指證當(dāng)初廖家欺君？還是說咱們太子殿下知情不報(bào)？”顏玥挑眉。

    她不怒，但那神情語氣卻比吳良媛更加的陰冷又具脅迫性。

    幾個女人全都聽的心驚膽戰(zhàn)。

    的確，要潑臟水也不是這么潑的，她們之間爭寵是一回事，但如果鬧的大了，把殷紹脫下了水，那就誰也逃不脫了。

    而這個時候，矛頭直指，最直接針對的就是廖家。

    廖倩華幾乎忍無可忍，只就冷冷叱道：“全都給本宮閉嘴！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一個野丫頭的話，你們就敢胡亂相信？你們是要將父皇和太子殿下都置于何地？什么李代桃僵？你們當(dāng)全天下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嗎？本宮的大哥和大姐是一母所出，兩人又是雙生，只樣貌上就彼此像了八成，這件事根本就不容任何人污蔑。你們誰再胡說，那就馬上隨本宮進(jìn)宮去面見父皇，有什么話，都當(dāng)著父皇的面去說?！?/br>
    就算絮兒給自己編排的身份沒有假，但她指認(rèn)顏玥才是廖容紗的證詞也不可信。

    廖競臣的一雙兒女是雙生，從小就長得像，只從樣貌上，就沒人能否定他們的身份。

    這件事他們私底下鬧一鬧也就算了，一旦要拿到皇帝的跟前去——

    這么打皇帝的臉，皇帝還不活扒了她們的皮？

    安意茹和吳良媛都是臉色發(fā)白，不怎么甘心的趕緊跪在了地上，“娘娘教訓(xùn)的是，是婢妾等人口不擇言了。”

    廖倩華冷冷的看著，然后就目色一厲，指著外面道：“來人，給我把這個丫頭帶回去嚴(yán)刑拷問，問問是誰指使她跳出來胡說八道的，簡直就是其心可誅！”

    “是！娘娘！”外面進(jìn)來兩個侍衛(wèi)，就要去提那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