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殷無書…… 謝白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那片霧氣蒙蒙的屏障:“在里面?!?/br> 他的音質(zhì)一如既往地冷,只是這冷之中莫名有些空洞洞的,婁銜月一聽這語氣就皺起了眉,有些擔(dān)心地看他:“小白你沒事吧?殷無書在里面怎么樣?你進(jìn)去過沒?這地界根本沒幾個人來過,不是里面有十萬妖山和冰雪凍原,鎮(zhèn)著極其危險的東西么?” 謝白:“是啊?!?/br> 婁銜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連古陽街都亂了,怪不得殷無書叮囑立冬和風(fēng)貍片刻不能離開太玄道,現(xiàn)在那邊就靠他們和洛竹聲鎮(zhèn)著,不然簡直要翻天了。你怎么了?你不會進(jìn)去了又被殷無書轟出來了吧?那混賬跟你說什么東西了么?他那跑火車的嘴,沒幾句真話,你別……” 以謝白的性格,不可能到了目的地光在門口站著干等,所以婁銜月猜測他必然已經(jīng)進(jìn)去過了,至于他為什么現(xiàn)在又站在了門口,除了被殷無書弄出來,不可能有別的情況了。畢竟謝白也是個犟脾氣,就連殷無書親口說的話他都不一定會聽,更何況別人,尤其在他孤注一擲的時候。 謝白眉頭微皺著,依舊盯著那片霧氣,沒回答婁銜月的話,也沒有別的動作。 “你別嚇我啊小白,你這太反常了,怎么恍恍惚惚的跟做夢一樣?!眾溷曉孪乱庾R地抓著他的肩膀搖了搖,又擔(dān)心地低頭看了看他腳下繞著的小黑貓,簡直不知道要怎么辦了。 鮫人也有些懵,他“喂”地叫了謝白一聲,道:“你怎么了?別是魂魄離體有些想不起來事情了吧?我聽說魂魄離體之后會丟三落四,變得健忘,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轉(zhuǎn)頭就忘了。你別是把什么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吧?還好我在,要不我給你造個夢你回想回想?” 謝白被“造夢”之類的詞給微妙地刺了一下,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剛才在凍原上瞬息間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想做夢一樣不真實,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覺得這一百來年的生活都過得極不真實,像夢一樣。 他明明應(yīng)該跟殷無書一起生活在古陽街的院子里,兩層小樓下春有桃花冬有紅梅,日子平淡而閑散,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從生到死。怎么只是一個眨眼的工夫,就成了現(xiàn)在這副局面…… 他下意識地回了鮫人一句:“造夢能有什么用,都是假的而已。” 誰知鮫人卻張口回了他一句:“誰說是假的?鮫人一族分很多支好嗎?雖然都擅長蠱惑人,但是方式不一樣。最大的幾支確實是靠編造假的夢境來蠱惑人,但我們這支從來只造真夢。” 他說著又搖了搖頭,重新?lián)Q了種解釋法:“不對,其實嚴(yán)格來說我們這支都不叫造夢,就是把你這生當(dāng)中最美好或者最重要的瞬間重新勾出來而已,哪怕你自己都已經(jīng)忘了。不過當(dāng)然了,我剛才說給你造夢不是那次在孔雀湖的那種,只是借用夢的方式幫你回憶一下最近有什么重要的但是卻被你忘記的事情而已,或者你如果受其他因素干擾太多的話,我也有辦法讓你暫時屏蔽掉那些干擾,不過這個你自己也要付出一部分代價的,怎么樣?你是不是真的魂魄離體變得健忘了???是的話就趕緊啊!” 謝白一開始沒有反應(yīng)過來,盯著那片霧氣看了數(shù)秒之后,突然回過頭來,盯著鮫人問道:“你剛才說什么?” 鮫人要炸:“我剛才浪費(fèi)口水說了半天給你出主意你一個字都沒聽嗎?!” “你剛才說什么?你們這支不造夢?都是真的?”謝白的漆黑的眼珠一轉(zhuǎn)不轉(zhuǎn)地看著鮫人,他的眼中莫名有種非常強(qiáng)烈的情緒,暗潮洶涌山雨欲來??吹悯o人有些慫,下意識小碎步退了兩步,道:“額對啊,我們不造夢。假的東西在我們看來是最劣質(zhì)的東西,我們可不屑于去編造假的東西,其實真實的夢才更有質(zhì)感不是么——” 謝白沒有那個心思聽他講理論,打斷道:“什么叫即便你已經(jīng)忘了,如果真的那么重要,怎么會——”他剛想說,如果真的那么重要,怎么可能會忘記,但他還沒有說完,就想到了一樣?xùn)|西。 鮫人還在接著他的話給他解釋:“怎么不可能,可能性多了去了。萬一腦子被擠過磕過失憶了呢,萬一年紀(jì)大了老年癡呆了呢,萬一被人下了藥呢。” 搖燭散…… 世傳搖燭散能修改人的記憶,改變得毫無痕跡,真實得就好像從來都是那么回事,從來沒有被篡改過一樣。 謝白感覺自己的心臟突然被人抓了一把,說不出來是驟縮得發(fā)疼還是鼓脹了太滿的情緒,他輕輕問道:“在孔雀湖的那天晚上,你們給我造的夢,也是真的?” 鮫人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夢了什么東西,但是我以我們這一支族的名譽(yù)發(fā)誓,絕對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有一點(diǎn)兒假的我把腦袋摘下來給你當(dāng)球踢!” 婁銜月:“……你這惡心孩子?!?/br> 謝白卻根本顧不上跟他們說話了,他滿腦子都充斥著“真的”這兩個字—— 所有都是真的,那整個夢境,全是真的。他自己記憶里的才是被動過手腳的,所以那天他被圈在金線里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把殷無書推開,而殷無書也真的…… 洛竹聲說他一共有兩枚搖燭散,兩枚都被殷無書拿走了。 現(xiàn)在謝白知道了,一枚早在百年之前,殷無書就用在了他身上,一枚現(xiàn)在依舊用在了他身上……他不知道當(dāng)年殷無書抹掉那段記憶是因為什么,但是這次他差不多能猜到。 為了讓他把最后這一段事情全都忘了。 殷無書想自己把該解決的事情全都解決掉,再從他腦中將所有的一切抹除干凈。 也怪不得剛才在凍原之上,那冰下人一句句把殷無書藏掖多年的東西全抖落出來的時候,他會那么平靜。 因為在他看來,謝白只是知道一時而已,等一切都解決了,謝白就會在搖燭散的藥力作用下,把這些全都忘記干凈,那樣,即便他是生是死,傷或不傷,都跟謝白沒有牽連了。 可是你憑什么?憑什么替我決定我記得或是忘記……謝白一時間幾乎說不出自己究竟是生氣更多一點(diǎn),還是因為殷無書而覺得難過更多一點(diǎn),又或者是懊喪和心疼更多一點(diǎn)。 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絕不想繼續(xù)這樣站在戰(zhàn)局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一定有什么辦法的,一定有什么辦法可以幫到殷無書! 謝白突然轉(zhuǎn)頭問婁銜月:“婁姨,有沒有什么法陣,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真正地活下來,不是養(yǎng)尸也不是奪舍聚魂?!?/br> 婁銜月被他問得一愣,道:“什么意思?你是說殷無書可能會死?” 謝白搖了搖頭:“不好說,你精通各類法陣,有聽說過這樣的東西嗎?” 婁銜月皺著眉,沉吟片刻,抬頭有些為難道:“怎么說呢,其實生死這種事情,是最不可違背的,所以有關(guān)逆轉(zhuǎn)生死的東西全都是禁陣,而且每個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得到的結(jié)果還都并非如意。就比如你所說的養(yǎng)尸或是奪舍聚魂,都是有缺陷有更改的。真正地讓人活過來……我還真的沒見——” “噢!”婁銜月說了一半,突然話音一轉(zhuǎn),道:“還真有一個!其實這也不是真正的起死回生,倒是比其他的都更貼合你所說的。這個陣法究其根本,其實是束魂的,在束魂的基礎(chǔ)上改了一道。相當(dāng)于在人死的瞬間,在那個臨界點(diǎn)上,把魂再攔回來。按理來說順序上是有先后的,就是人先死,然后這陣法再起作用,但是因為這之間的時間間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相當(dāng)于同時,所以基本就跟你剛開門就又被人堵回去了一樣。懂我的意思么?” 謝白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這陣法怎么布?” 婁銜月又面露難色道:“其實陣法我會畫,但是我畫陣的時候沒有足夠的靈去支持,所以即便畫完了也沒什么效果。而且這個陣法要耗的靈力太大了,大得幾乎不是單人能承受的,別說我了,就連殷無書來畫都只能勉強(qiáng)成個形?!?/br> 謝白眸光一暗,如果說連殷無書那樣強(qiáng)大的人都只能勉強(qiáng)畫成形,那么在場的三個就根本不用指望了。謝白雖然厲害,但體質(zhì)問題,一直很受限制,況且他的厲害離殷無書還有很大一截的距離。 就在他還沒徹底想好對策的時候,婁銜月突然抬頭朝那片薄霧看了一眼,道:“要崩塌?!?/br> 謝白一愣,婁銜月的預(yù)感向來靈得很,果不其然,就在她話音剛落下的一瞬間,守在薄霧外面的敖因突然一陣躁動不安,瘋狂地嘶吼了幾聲,焦躁不定地在門口徘徊了兩步,第三步還沒踩上實地,就聽一陣?yán)坐Q般的炸響,那片看起來縈繞著薄霧的天空突然間分崩離析,化成無數(shù)光塊塌落下來。 巨大的潮水聲伴隨著狂風(fēng)呼嘯驟然響起,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陡然闖入進(jìn)來一樣。 鋪天蓋地的黑水涌流而出,數(shù)十條巨大的黑龍同時翻騰直上云霄,山巒起伏般翻攪著,直撲向謝白他們。 婁銜月跟鮫人被嚇得目瞪口呆,他們兩個被謝白包了個圓,一手一個拎住猛地騰空,帶起的氣流像一座拔地而起的陡峰又瞬間散了。 直到這時,謝白才看清,那些所謂的黑水其實根本不是水,而是聚集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幽靈軍,只是他們靈敏異常,又無形無狀,那些如流水一般的全是從他們身上散出來的陰煞氣。 這些幽靈軍因為陰煞之氣深重,又被鎮(zhèn)了千萬年,怨氣深重。那些黑氣一旦近普通人的身,都可以吞靈噬魂。 殷無書還真的沒有虛張聲勢地哄騙他。 大概是因為那冰下人屬極陰的關(guān)系,這十萬幽靈軍形成的黑色潮水和數(shù)十條黑龍非但不會攻擊傷害他,反而還受他cao控,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不過這十萬幽靈軍應(yīng)該就是他用來壓制殷無書的籌碼。原本勢均力敵兩不占優(yōu)的人,其中一方突然多了這樣的助力,勝算簡直能翻倍。 “怎么還不走!”殷無書從他們身邊一晃而過,一手推出一道厚重的氣墻,將冰下人擋開,一邊把謝白他們趕得更遠(yuǎn)一些,皺眉道:“添什么亂!回去!” 冰下人寬袍大袖一滑便是百來米遠(yuǎn),笑著的聲音順著風(fēng)傳過來:“覺得諷刺么?當(dāng)初你我最大的分歧就在這了,我留著心,你挖了個干凈,我覺得大道三千,無所拘也,紅塵善惡里滾一趟沒什么不好,至少痛快自在。你卻把這些東西全都視作身外物,毫無干系,求個極凈,半點(diǎn)紅塵不想沾身,看上去監(jiān)管萬千妖靈,其實漠然世外,什么都不在乎?!?/br> “結(jié)果呢——”那人嘲諷地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笑殷無書還是笑他自己:“萬千年世間混下來,負(fù)累滿滿,我差點(diǎn)成了個瘋子,煩躁之下也終于掏了心,你卻反倒開始愿意沾點(diǎn)世間塵土了,開始有愛有恨割都割不掉了,真是好大一個笑話?!?/br> 他說著話,兩人之間的交手卻絲毫沒有停過,一招比一招快,直打得黑龍遮天,黑水沒地,金色的絲線如同閃電一般在一片烏黑中穿梭糾纏,既牽制著冰下人,又牽制著亡靈君。 殷無書聽了冰下人的話,終于不再吝嗇地給了他一句回應(yīng):“物極必反?!?/br> “所以要重頭來過?”冰下人哼一聲。 殷無書嘴上沒再答話,身形卻絲毫沒慢半步,逐漸加快的攻勢已經(jīng)足夠回答這句話了。 “剛巧,我也這么想……”冰下人滿是邪氣地笑了一聲,而后鋪天蓋地的黑色幽靈軍在他的cao縱下陡然一收,猛地將他們包裹在內(nèi)。 一時間天地懼黑,半點(diǎn)兒光都透不進(jìn)來,周圍全是死氣和危險,動一下都可能會陷入更嚴(yán)重的險境之中。 就在眾人兩眼全黑,一時間有些倉皇無措時,一聲尖利的鳴叫聲突然劃破長空,清越至極。密不透風(fēng)的黑色牢籠突然被劃開了一條數(shù)十丈長的口子,被擋了許久的天光陡然映照下來。 “畢方?!”冰下人的聲音陡然一緊,詫異道。 謝白應(yīng)聲抬頭,就見一只碩大的飛鳥從天光中劃過,它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一絲皮rou,只剩下一副空蕩蕩的骸骨,泛著森白的光,但它每扇動一下雙翅,骸骨之上就會帶起一道流火,將森白的骸骨包裹在其中,像是火鑄的軀殼一樣。 它鳥喙尖長,身下還半蜷著一只指爪尖利的腳,剛才那道裂口就是被它用尖喙和指爪劃開的。 “你什么時候召來的畢方?!骨rou都爛成了灰,它怎么可能再被召出來!”冰下人皺著眉猛退數(shù)十丈,抬手堪堪勒住黑潮。這里的十萬幽靈軍戰(zhàn)力強(qiáng)勁確實不錯,也確實能在勢均力敵的時候成為他的一大助力,因為數(shù)量多的關(guān)系,能最大可能地分散殷無書的注意力。但是這十萬幽靈軍從最初就屬于畢方,只是畢方身死,它們才被鎮(zhèn)在這冰原之下,以防禍害人間。 現(xiàn)在畢方重新被殷無書召了出來,即便只剩骸骨,對幽靈軍也依舊有很大的影響。 “我如果事事都表現(xiàn)出來,攤開來布置,豈不是全給了你便宜?”殷無書冷笑了一聲,抬手一勾,畢方的骸骨便扇著翅膀繞著他盤旋。 是了,畢方本就屬火屬陽,自然能受殷無書驅(qū)使。 有了畢方在手,他根本就不打算再給冰下人重整旗鼓的機(jī)會,抬手便攻了過去。 原本完全受冰下人cao控的十萬幽靈軍開始逐漸失控,在天地間四處游走,混亂至極。 這時候冰下人再想收手已經(jīng)來不及了,局勢直接顛倒,已經(jīng)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他一直嘗試著讓殷無書情緒不穩(wěn),出現(xiàn)更多破綻和弱點(diǎn),結(jié)果到頭來,在這種時候,還是他先亂了陣腳。 在畢方又一次朗聲清嘯的時候,殷無書一抬手,所有黑潮陡然間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鋪天蓋地朝冰下人撲去,瞬間變將他徹底包裹在了其中,無數(shù)金線從殷無書手腕間散出,猶如萬箭齊發(fā)一般,直射黑潮。 謝白仿佛能聽見那些金線直接刺破皮rou筋骨的聲音。 數(shù)秒之后,所有的黑潮陡然散開,雨一樣重新落回到地上,再度化成一片汪洋。 就見高空之上,冰下人被無數(shù)金線打了個對穿,幾乎沒有半點(diǎn)完好的皮rou。一開始他還喘了兩聲,努力維持著嘴角的那點(diǎn)冷笑,片刻之后,他身上突然開始迸濺出血來。 謝白聽到被他攔在身后的婁銜月松了口氣道:“還好還好,我就說嘛,殷無書怎么可能隨隨便便會死……” 結(jié)果話音剛落,踩著虛空站在那里的殷無書身上有什么東西順著衣擺滴落下來。 淅淅瀝瀝的聲音跟冰下人越流越多的血相應(yīng)和著。 謝白認(rèn)識殷無書兩百多年,見過他不少個傷口,卻是頭一次看見他流血。 那么一瞬間,他幾乎是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的。他茫然地甩出黑霧,撈了一把在手心,攤開一看,發(fā)現(xiàn)那是一把暗紅色的珠子,有大有小,剛觸到他的手就變得質(zhì)地脆硬,跟當(dāng)初他撿到的那些一模一樣…… 這是冰下人的血,也是殷無書的血。 血一旦開了閘,根本連止都來不及。 謝白只覺得自己也開始周身發(fā)冷,那種熟悉的寒至骨髓,痛得驚心徹骨的感覺又要來了。 人總是容易在受痛覺刺激的一瞬間,突然想起來一些事情。 就見謝白強(qiáng)忍著痛感,偏頭沖婁銜月道:“畫陣?!?/br> 婁銜月被殷無書的血嚇了一跳,又被謝白若隱若現(xiàn)似乎即將要消失的魂魄狀態(tài)弄得憂心忡忡,一時間慌亂道:“可是靈不——” “夠的,你只管去畫?!敝x白低聲道,他說這話的時候,痛意已經(jīng)席卷全身,他感覺有什么東西正在一下一下地拽著他,拽著他從這個地方離開。他直覺應(yīng)該是留在太玄道的身體。 冰下人的生命所剩無多了,殷無書同樣,而謝白也跑不了。 婁銜月匆匆應(yīng)聲,楞了一下,便一咬牙一跺腳,道了句:“好!試試!” 她抬手便從腰間的一個小兜里摸出一把刀,小心地在自己兩手食指間各割了一道口子,流動的血從口中涌出來。 她一邊嘴里無聲開闔,背著當(dāng)年看到的陣法內(nèi)容,一邊抬手在虛空中畫起了陣法的符文。 在她落下第一道血線的時候,謝白一個抬手,一株黑色的滿是枯枝的樹便憑空從黑色的潮水中生長出來,從落地的一瞬間開始,數(shù)根便像是活了一樣,瘋狂地吸收著根下的黑水。 那是跟著陰客而動的萬靈樹。 一根樹枝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抽條,而后抖出一條細(xì)細(xì)的線纏在了謝白的手腕上。 謝白一抖手腕,澎湃的黑霧便翻滾著朝婁銜月涌過去,包裹住了婁銜月畫陣的手指。 就聽一陣金屬撞擊般的清亮鳴聲從婁銜月手下傳出,巨大厚重的靈力從謝白的身體里流出來,又為婁銜月所用,她每畫一筆,面前便會留下一道流火般的光。 但每一道所耗費(fèi)的靈力都巨大得讓人驚詫,僅僅畫完半個陣,謝白就覺得自己體內(nèi)積攢了兩百多年的靈力被掏了個空。他本就冷到極致的身體簡直要支撐不住。 痛苦伴隨著靈力傾涌帶來的暈眩感讓他備受煎熬,一旁的鮫人實在看不下去,張口低低地從喉嚨底發(fā)出一種極緩的古怪音調(diào),這音調(diào)就像是溫泉池水一樣,一點(diǎn)點(diǎn)地將謝白包裹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