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夏夷歡抬眼注視著龍筱清麗稚氣的臉,“燕國人多懼狼,三小姐不怕狼首的煞氣么?” 龍筱得意一笑,撫了撫栩栩如生的狼首木雕道,“龍三筱兒可不怕。我可得走了,你也趕緊回別苑吧…我爹不喜歡人在龍府游蕩,就算你是龍家的貴客,也是一樣…” 話語剛落,龍筱已經(jīng)快步閃進了夜色里,夏夷歡看著手背包扎的絲帕,見草藥的翠色染上了龍筱潔白的絲帕,忽的泛起一絲心疼。 次日清晨 龍筱還沒睡醒,就聽見屋外一陣動靜,龍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拉開簾子迷迷糊糊道:“小…葵…誰在外頭鬧騰,不知道本小姐我…” ——“三小姐!”小葵推開門疾步走近龍筱的床邊,哭喪著臉道,“三小姐,老爺知道您昨夜帶怡悠姑姑出院子的事了…老爺就在外頭,說…說要您趕緊起來,要罰您呢!” 龍筱瞪大眼,直直坐起身子,口中喃喃道:“糟了糟了,若是被爹知道我們還被那夏夷歡瞧見…怎么辦怎么辦…” ——“筱兒!”屋外傳來龍希亭的喊聲,“趕緊起來,爹要是等的久了,只怕…更有你受!到那時,二哥也幫不了你!” 龍筱知道躲不過去,悻悻的披衣而起,打開門縫偷偷瞧了眼,見父親背對著自己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龍希亭瞅著自己使著眼色。龍筱深吸了口氣,邁開門檻走了出去,還不等龍戎發(fā)聲,龍筱已經(jīng)在他身后跪下,低聲道:“爹,筱兒知道錯了…筱兒這就去祠堂面壁思過,跪足兩個時辰,爹別生氣了啊?!?/br> 龍戎拂袖起身,嚴厲的眸子盯緊龍筱,呵斥道:“爹的話你何時聽進耳里,仗著自己有幾分聰明就是為所欲為么!自己家中沒人和你計較,若是到了別處…你的性命乃至家族興衰,你龍筱可擔當?shù)钠穑??兩個時辰?”龍戎冷冷道,“這次跪足四個時辰,誰也不可為你求情!” ——“四個時辰!?”龍希亭驚道,“爹…有些重了吧,筱兒一個丫頭…” 龍戎怒視次子,龍希亭趕忙閉嘴站到一邊,龍戎指著祠堂方向厲聲道:“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 龍筱大氣也不敢喘,一步一頓的朝祠堂走去。進了祠堂,見蒲團也被父親命人撤走,石板地堅硬冰冷,龍筱也不皺眉,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雙目注視著龍家先祖的牌位,微微泛著委屈的紅色。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日頭升起,跪了許久的龍筱額頭滲出大顆的汗珠,可仍是倔強的跪著一動不動,哼都不哼一聲。小葵心疼的拾起袖子擦了擦她的額頭,帶著哭腔道:“三小姐,一定是那個夏將軍向老爺說了昨夜的事,跪足四個時辰,老爺這也舍得。” ——“不許胡說?!饼報愦驍嗟?,“要真是夏將軍說的,爹只怕會讓我跪足一天一夜。明明不關人家的事,不能污蔑了夏將軍。本就是我自己不守規(guī)矩犯下的錯,爹罰我也是應該的?!?/br> 祠堂門外,聞訊而至的夏夷歡負手沉默的看著跪地的龍筱。她強撐直立的身子因跪地太久微微發(fā)著抖,夏夷歡忽然有些動容,他想上前,卻又止住了步子,緩緩背過身去望向天空的紅日,眉宇間深不可測。 遠處傳來鳥雀的鳴叫,龍筱一個恍惚以為自己聽錯,再豎起耳朵細細聽著,忽的一個激靈道:“小葵,你聽,是不是雀兒!” 小葵幾步?jīng)_出祠堂,連站在門旁的夏夷歡都沒瞧見,指著天空驚道:“三小姐,真是雀兒!雀兒是從蒼都飛回來的么?” 龍筱竄起身子沖出屋外,跪了太久的腿肚子一麻,扶著門欄差點摔倒,一只大手穩(wěn)穩(wěn)的托住她的臂膀,龍筱抬頭看去,夏夷歡深邃的眼睛閃躲開來,口中鎮(zhèn)定道:“三小姐慢些走?!?/br> 雀兒看見龍筱,歡喜的飛到她手邊,爪子輕輕攀上她的手腕,龍筱看見雀兒腿上綁著的白絹,心頭一緊。 龍筱拆開白絹,匆匆看去臉色微變,“小葵,我們?nèi)ヒ姷湍铩!?/br> 夏夷歡目送著龍筱有些蹣跚的步子,垂下劍眉注視著腳下的青石板,沉默不語。 正廳里。 龍戎看罷白絹上長女從蒼都遞來的書信,遞到薛毓秀手邊道:“你看看?!?/br> 薛毓秀幾行看去,端莊的面容一時有些哀色,龍家兄弟面面相覷,不知道龍櫻的信中說了什么。龍絡探著頭,胳膊肘頂了頂龍筱,低聲道:“長姐信里說了些什么?筱兒你告訴二姐?!?/br> 龍筱彎腰揉了揉跪的青紫的膝蓋,小心看著爹娘的神色,哪敢去搭理二姐。 龍戎見夫人看罷,粗糲的掌心按住了身旁的茶幾,“櫻兒說…宮中寂寞,思念家人…筱兒,你長姐盼望著你能進宮陪伴在她左右…深宮歲月難捱…你長姐也不容易吶。” 龍筱微微怔住,白絹上每一個字她都看過,并不是父親口中所說的那樣,龍筱才欲張口,見父親意味深長的看著自己,母親又是眼眶濕潤,垂下眼簾不敢發(fā)聲。 龍希風濃眉緊蹙,上前道:“爹和娘是想…遂了櫻兒信中的意思?讓筱兒往蒼都去?” 龍戎咳了聲道:“櫻兒不再只是你昔日家中的meimei,她已經(jīng)是皇上的淑妃娘娘!”龍戎語氣低緩平靜,可其中意味再明顯不過,老辣的眼睛看著長子,包含萬語千言。 龍希亭若有所思的點著頭道:“櫻兒在家中就慣是嬌弱,到了蒼都那陌生地方定是不習慣的,筱兒嘰嘰喳喳也能陪著她許多…大哥,我覺得筱兒進宮并無不妥。” 龍戎看向不語的龍筱,溫聲道,“筱兒,你可愿意去宮中陪伴你長姐?信中所言,你也知道你長姐的心意…” 貝闕珠宮,是龍筱每次想起便會厭惡至極的地方,隔著千百里,她似乎都可以嗅見蒼都沐氏的腐朽之氣。她想一口回絕了父親,可她忘不了長姐白絹上的字字誅心—— “吾妹筱兒,見字如見長姐,長姐入宮月余,已被他人所謀,長姐恩寵性命可拋,龍氏千秋榮光卻不可棄,盼父母大人齊商對策,共保龍氏。若在蒼都能見到筱兒,長姐甚感欣慰?!?/br> ——“筱兒?!毖ω剐憧闯鲇着奸g的糾結,“淑妃想念家人,尤其是她平日里最疼的三妹…你不過是進宮陪伴淑妃左右以解她思鄉(xiāng)之苦,最多三五月,筱兒待膩了便可以回漣城家中…” “娘…”龍筱咬著下唇嗚咽了聲,“筱兒還沒有背得下宮廷禮則…” “去了蒼都,還有你長姐和宮里的嬤嬤教導你。”龍戎低沉道,“祠堂那頭不必去受罰了,回去收拾收拾,兩日后,爹會讓你大哥送你去蒼都?!?/br> 龍絡紅著眼道:“長姐進了宮,筱兒也要離開…家中就剩我一人,還有什么意思…” “人活著并非為了你口中的意思?!饼埲滞虼巴庥挠牡溃褒埣业膬号?,要知道自己腳下是什么,自己又該做什么。” 龍希風聽著父親的話語,臉色蒼白如紙,他仿佛感受到了腳下冰窟的顫動…抑或是…他心底深深的戰(zhàn)栗。 兩日后 自打得知龍希風會帶著龍筱與自己一眾齊往蒼都去,夏夷歡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歡喜,馬背上,他看著自己手背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情不自禁的摸向懷里,龍筱的絲帕是那樣柔軟,他觸慣了鋒利剛烈的利器,他以為自己的心腸已經(jīng)堅硬如鐵,但卻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不為人知的脈動,他,竟會對這份柔軟生出愛不釋手的感覺。 啟程在即,龍府的白玉龍首邊,薛毓秀拉住龍筱的手仍在低聲的囑咐著—— “進了皇宮,除了你長姐,旁人都不要去信,包括你皇后姑姑,知道么?” “筱兒只見過皇后姑姑一次,也知道她和爹有多年心結未解,自然知道防備著的?!饼報阋蛔忠痪涞?。 薛毓秀又道:“皇上有五位皇子,太子容若雖然子憑母貴,但孰勝孰負尚是未知之數(shù),朝堂后宮一向變幻莫測,置身事外才是自保上策,你只需陪在你長姐身邊,切勿與任何一位沐家的人走的過近,知道么!” “筱兒知道?!饼報愦曛陆堑?,“筱兒最討厭沐家的人,定是會遠遠避開他們的?!?/br> “還有…”薛毓秀有太多話要叮囑龍筱,見龍戎催促的看向自己,按了按龍筱的手道,”還有便是,謹言慎行,切勿在宮里惹出什么事來!” ——“娘,大家都等著筱兒呢?!饼埾Mぷ呓吐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