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你是嗎?”林徐行依舊是那副淡定從容的樣子,“我不關(guān)心他們口中的你是什么樣的,我關(guān)心的是你眼中的自己?!?/br> 流言積毀銷骨,唯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模樣。 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問題,讓季錦驚詫當(dāng)場,心頭激蕩溫暖,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我說是什么,你信什么?” “當(dāng)然?!绷中煨锌隙ǖ攸c點頭,“我只信你?!睙o關(guān)是否被愛情蒙蔽,他只是單純地信任這個他認(rèn)識了近四年的人。 季錦眼眶一紅,這么多年了,她從未料到她會被這樣簡單一句話打動內(nèi)心,從未有人肯全心信她,林徐行是第一個。 “喝杯水,慢慢說?!绷中煨形兆∷氖?,輕描淡寫又補上一句,“那些不能履行合約之類的話就不用說了,能不能履行,我說了算,他們想用這些小事來攻擊我,幼稚?!?/br> 商場如戰(zhàn)場,林徐行就算有弱點,就算有因為季錦而獲得弱點,以他不稱職的對手,也玩不出什么花兒來,林徐行有絕對的自信。 季錦居然能笑出來,似乎任何問題交到林徐行的手上,他總有辦法解決。她聽話地喝了一口水,慢慢說:“我沒有做過他們口中說的那些事情,盡管如此,我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為自己的天真和愚蠢。為了離開那一切,我改名換姓,重新高考,在c市重新讀書和生活,努力活著?!?/br> “那個曲聽白和你什么關(guān)系?”林徐行問她。 季錦揉著自己發(fā)痛的太陽xue:“我曾經(jīng)最好的朋友?!彼肓讼?,“如果不是她,我可能不會那么不堪?!彼颓牥字g,真是一筆爛賬。 “因為韓義嗎?”林徐行依舊敏銳。 季錦心頭一驚:“你怎么知道?” “簡單的推理題,能讓高中女生最好的朋友之間互相撕逼的,情感是最大的可能性?!绷中煨袛倲偸郑坪跤X得這個問題毫無難度。 季錦掛起一絲詭異的微笑:“撕逼嗎?那還真沒有過?!?/br> 在曲聽白的眼里,何須和季錦這樣的人撕逼! 曲聽白轉(zhuǎn)學(xué)到h市中學(xué)的第一天,全校都沸騰了。曲聽白以她驚心動魄的美麗,一來就把校花的桂冠奪進手里,曲聽白不但長得美,還有一個歌舞劇團老師的母親,自幼練習(xí)舞蹈,身形嬌柔,氣質(zhì)出眾,高挑美麗,站在人群中,就像一只優(yōu)雅的鶴。就連最為古板的班主任也曾私下里給過肯定:“曲聽白同學(xué)來了之后,我們班就不缺文藝尖子了?!?/br> 而季錦淡淡的笑:“我那個時候很胖,不到一米六,體重接近一百三。青春期的我每天都覺得很餓,不知不覺就把自己吃成那個體型,你知道胖子最大的好處是什么嗎?” 林徐行搖搖頭,表示洗耳恭聽。他喜歡此刻季錦那種陷入往事卻溫柔的神情,想來這是她值得懷念的過往,沒那么讓她心傷。 “大家都會認(rèn)為你很和氣?!奔惧\自嘲地笑笑,“那個時候我成績不突出,身材不被嘲諷就值得偷笑,唯一的優(yōu)勢是人緣還不錯,所以老師就讓我當(dāng)生活委員,曲聽白轉(zhuǎn)學(xué)到我們學(xué)校的第一天,她就做了我的同桌?!?/br> 林徐行幾乎能想象,那個時候的季錦,溫和,善良,帶著不通世事的天真,作為生活委員,聽老師的話,團結(jié)友愛新同學(xué),對自己的新同桌多加照顧,“然后呢?” “然后我發(fā)現(xiàn),曲聽白這種看起來是天之驕女的姑娘,其實過得并不幸福?!奔惧\嘆了口氣,“那個時候的曲聽白,父母剛剛離婚,她跟著她母親回到了h市,她曾經(jīng)告訴我,她父母的離婚場面很殘酷,父親出軌,母親又美麗又驕傲,兩人的離婚大戰(zhàn)殘酷卓絕,傷筋動骨。曲聽白每天都不想回家,終于離婚之后,她作為獨生女甚至覺得解脫,因為那種雞飛狗跳的場景,她真是一秒鐘也不想多看。回到h市也不是美好生活的重新開始,她的母親自暴自棄,開始了很多荒唐的戀情,有的時候,曲聽白甚至連家也不想回。” 季錦沉默了一會兒,最終下了決心,她看著林徐行的眼睛:“那個時候的我,以為自己是幸運的,我至少有個完整的家庭,雖然父親酗酒,母親偏愛弟弟,但是我至少有一個家。生活嘛,哪兒有那么完美。 所以我很同情曲聽白,在我能力允許的范圍內(nèi),我盡量照顧她。她不愛吃早餐,我早上起來會多做一份,我?guī)退P記,給她講習(xí)題,這些舉手之勞的照顧,對于我而言,只是努力表達自己的善意而已。” 林徐行點點頭,和季錦同事幾年,在和同僚們的交談中,幾乎沒有人說過季錦的壞話,她努力,奮進而溫和。他能想象這樣的季錦即便是在中學(xué)時期,也保持著一顆善良溫和的心。 “我沒有想到,我這樣的善意,會讓她非常依賴我?!奔惧\有些惆悵。 “讓我猜猜,她帶著情感上的嚴(yán)重創(chuàng)傷,還有單親家庭的強烈不適應(yīng),對于你這個釋放出nongnong善意的人,有種特殊的依戀?!绷中煨薪K于明白,為什么季錦說她們之間不會撕逼了,按照季錦的描述,以曲聽白當(dāng)時的狀況,葉知柔就像她混亂生活里最后的一根浮木,讓她感覺到安全。對于在最難過的時刻,感覺全世界都拋棄了自己的曲聽白來說,葉知柔出現(xiàn)的恰到好處,所有丟失的溫暖和關(guān)懷,都能在葉知柔身上找到。 “然后呢?”林徐行繼續(xù)追問。 季錦沉默著,然后就是世界轟然傾塌!她曾經(jīng)熟悉的一切都變了。 “你記得我是個孤兒嗎?”季錦眼眶泛紅,無論經(jīng)過多少年,只要回想起那個瞬間,她總?cè)滩蛔∮蟹N骨rou撕裂的痛苦。 你以為的黑不是黑,你以為的白也不是白。 她曾經(jīng)以為,自己有個溫暖的家,雖然平凡而貧窮,但是日子平順,和樂融融。她也曾經(jīng)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雖然他們給她取名為季招娣,寄托著能擁有一個男孩兒的愿望,但是他們依然用能付出的全部呵護她。直到弟弟出生,七歲那年,弟弟出生在一個雪夜飄飛的夜晚,季招娣卻覺得冷。 她喜歡她的小弟弟,眉眼淺淡,但是喜歡笑。 但是一切都是從那天開始不一樣的,父親和母親會背著她竊竊私語,會急促地爭吵,然后在她出現(xiàn)的時候戛然而止,會刻意偏愛那個小弟弟。 多年過去,季招娣已經(jīng)漸漸習(xí)慣了,她不希望重男輕女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但是一旦遇到,除了努力適應(yīng)和接受,她別無選擇。 直到事情真相爆發(fā)的那天,她才知道,這一切和重男輕女毫無關(guān)系。她是個孤兒,被遺棄在公園長椅上,路過的父親把她撿回來,他們多年不孕不育,能遇到季招娣,是他們的幸運,也是季招娣的幸運。而自己的孩子出生,家庭窮困,捉襟見肘,季招娣要吃飯要讀書,漸漸變成了家庭沉重的負(fù)擔(dān)。這個時候,有人號稱是季招娣的親戚找上門來,要收養(yǎng)季招娣,還要給他們一筆豐厚的贍養(yǎng)費來感謝多年對季招娣的照顧,他們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你不是問過我為什么我廚藝不錯?”季錦笑著,眼底卻有淚,“因為我養(yǎng)父下崗之后,染上了酗酒的壞毛病,那個家全靠我和我養(yǎng)母撐著,我們在夜市里開了一間小小的燒烤攤,我要讀書,要備菜,要燒烤,所以我的刀工必須很快,早上要早起上學(xué),中午只花五分鐘吃午飯,洗菜切菜,晚上晚自習(xí)我只能上一半,要先回去給我的養(yǎng)母幫忙。”就是那樣忙碌的日子,恨不得一分鐘掰成兩分鐘用,她也過得無比忙碌而踏實,“只是到最后,他們用不上我的勤勞努力,他們把我還給了韓家?!?/br> 林徐行沉默著,把她抱進自己的懷里:“我永遠都用得上你,你哪兒也不用去。” 季錦笑著落淚,眼淚落在他的脖子里,暖暖的濕。 世界都安靜,似乎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季錦埋在他的頸窩里,悶悶地說:“然后我就和曲聽白一樣,都失去了自己的家,同病相憐,那個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能夠相依為伴的只有曲聽白。” 林徐行拍著她的后背,想要以此給她提供一些安慰和鼓勵。 季錦平靜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從他的懷抱里退出來,用紙巾拭著眼淚:“我太激動了,說了半天還沒說到重點。” 林徐行皺著眉頭摸了摸水杯:“你等等?!鞭D(zhuǎn)身去廚房重新倒了一杯溫水給她。 季錦趁機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她呆呆喝了幾口水,繼續(xù)說道:“我的親生父親姓葉,從我爺爺手里繼承了一家餐飲店,他是個典型的紈绔子弟,玩弄我的親生母親之后,始亂終棄,我的母親生下我之后,把我扔在公園長椅上。”季錦的話語很平板,似乎這樣駭人聽聞的身世發(fā)生在其他人的身上。 ☆、chapter 38.舍生成仁 “所以我的養(yǎng)父母會撿到我,把我養(yǎng)大。直到我父親意外出了車禍,臨死前良心發(fā)現(xiàn),委托自己的好友韓氏夫婦,一定要找到我,把葉氏的錦繡緣留給我?!奔惧\一攤手,“韓家奶奶找到我的時候,我還未成年。她是堅強的女性,這么多年,摯友去世后不久她的丈夫也去世了,她卻從未忘記摯友和丈夫的囑托,一面繼續(xù)經(jīng)營錦繡緣,一面不遺余力尋找我。她找到我的時候,告訴我我的名字叫葉知柔,是我的親生父親給我取的。” 剩下的故事,順理成章,季招娣換了一個名字,叫做葉知柔,在原來的學(xué)校里繼續(xù)讀書,但是生活已然天翻地覆。 “其實韓家奶奶對我很好。”季錦回想著,“供我讀書,教我東西,她盡了她的全力?!?/br> “只是給你提供的不是你的家而已?!绷中煨凶匀坏亟恿艘痪?。那種世界分崩離析的感覺,他可以感動身受。曾經(jīng),他也為了自己的家庭痛苦與煎熬。 季錦望著他,林徐行的目光誠懇而認(rèn)真。似乎在他面前坦白自己的痛苦和軟弱并不是一件讓人羞愧的事,她的每一絲細小的情緒,都能被林徐行全盤接受。 “我一邊努力適應(yīng)新的生活,一邊和曲聽白關(guān)系日益緊密。曲聽白是我們學(xué)校的?;?,你肯定難以想象,我們學(xué)校有多少人給她寫情書?!奔惧\換了一個思緒,淡淡笑了一下,“因為我人緣不錯,寫情書的大軍當(dāng)中,大部分都會找我代為轉(zhuǎn)交,而有一個人,我特別不愿意幫助他轉(zhuǎn)交韓家的孫子韓義,也是比我高一個年級的同校同學(xué)。 你知道學(xué)校那個環(huán)境,隔班如隔山,要是再錯一個年級,幾乎毫無交集。但在我進入韓家之前,我就認(rèn)識韓義?!奔惧\的表情有些惆悵,韓義也許真的是她人生注定的挫折。 人們總從不同的錯誤中學(xué)會成長,韓義就是季錦的錯誤,一場美麗又殘酷的錯誤。 “我喜歡韓義,很早之前就喜歡?!苯?jīng)過這么多年,面對韓義,面對曲聽白,面對韓家奶奶她不敢說出口的一句話,時光荏苒,在這樣一個冰冷的冬夜里,握著一杯溫水,守著一盞昏燈,面對一個林徐行,她終于敢于面對當(dāng)年的自己。 林徐行心頭一顫。 季錦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那么認(rèn)真,像是給年少的自己下一句注腳,才能安心把那段陳舊到發(fā)黃歲月里的自己翻過篇去。 “可是韓義不喜歡我啊,他喜歡的人是曲聽白?!奔惧\笑笑,不但才子愛佳人,痞子也是愛佳人的,壞小子韓義不愛讀書,他的家世足夠他隨便紈绔,父母在國外,奶奶獨撐大局,半放養(yǎng)的韓義喜歡出去玩喜歡拉幫結(jié)派喜歡運動喜歡熱鬧,就是不太喜歡讀書,不過那有什么關(guān)系呢,長得帥的壞小子,還有錢,想做什么不行呢。韓義一眼看中了曲聽白,這樣漂亮的姑娘才能入了韓義的眼。 而對于年少的韓義而言,葉知柔是個莫名其妙進入自己家庭的胖姑娘,不過家那么大,誰在乎她,但是如果葉知柔還同時是自己喜歡姑娘的同桌,那就不一樣了。 “為了討好韓義,或者為了討好曲聽白,甚至是為了討好他們兩個人,我開始做他們之間的傳信人?!奔惧\平板地說,她甚至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他們之間能幸福,我甚至有種安慰。至少我在乎的人都能比我快樂,總比誰都得不到快樂的好。那個時候的我們,是三個孤獨的靈魂?!?/br> 家庭婚變而混亂不堪的曲聽白,失去熟悉生活環(huán)境的葉知柔,從來被父母不管不顧的韓義。他們曾經(jīng)都在自己的角落各自寂寞著,痛苦著,直到遇到了彼此。 “我一直覺得曲聽白是個充滿藝術(shù)氣息的姑娘,她跳舞,讀詩,敏感又特立獨行,但是我沒有料到她能這樣大膽。而韓義又從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要刺激有趣,他沒有什么不敢的?!奔惧\嘆了口氣,但是,如果不是這樣與眾不同的曲聽白,又怎么能讓眼高于頂?shù)捻n義傾心喜愛,“她和韓義,嗯,你懂的?!奔惧\微紅了臉,指尖在自己的毛衣上摩挲,軟而癢,“事情發(fā)生的很突然,教導(dǎo)主任晚上突擊小樹林的時候撞破了他們兩個人正在……嗯,你明白的,韓義攔住了教導(dǎo)主任,曲聽白趁著夜色逃走了。只有寬大的校服被教導(dǎo)主任當(dāng)做唯一的信息,開始排查。 那次鬧得很厲害,韓義的脾氣不好,和教導(dǎo)主任硬著脖子犟,教導(dǎo)主任氣得半死,發(fā)誓一定要找出這個敗壞校風(fēng)的女生開除掉?!?/br> 在八卦橫行的校園里,幾乎所有關(guān)注?;▌討B(tài)的人都知道,韓義和曲聽白走得很近,也因為韓義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睦俗有袕剑瑯雍颓牥滓黄鸨涣腥胂右扇嗣麊蔚倪€有很長一串,甚至連和韓義同一個屋檐下的葉知柔也在其中,被教導(dǎo)主任挨個叫去談話。 林徐行不由心一沉,他已經(jīng)看懂了這段往事要往一個最壞的地方發(fā)展,他吃驚于季錦的善良,善良到近乎愚蠢,又愚蠢的那么珍貴。 季錦軟軟地說:“然后我就發(fā)現(xiàn)了曲聽白準(zhǔn)備自殺?!?/br> 季錦至今還記得曲聽白蒼白到?jīng)]有一絲顏色的臉,她神情古怪,雙頰粉紅,似乎為了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情又恐懼又興奮。 “有一節(jié)體育課她沒有來上,我直覺很不安,到處找她,最后在教學(xué)樓的天臺上找到了她,事后她告訴我,再晚五分鐘,她就已經(jīng)告別這個世界,因為她剛發(fā)現(xiàn)她懷孕了。”季錦皺著眉頭,如今回想起來,一個在樓頂盤桓了一節(jié)體育課都沒有跳下去的人,再給她五分鐘,她應(yīng)該也不會跳。她拒絕再次分辨曲聽白到底是想利用她的善良,還是真的已經(jīng)走到了崩潰的邊緣。曲聽白在她的懷里哭,嚎啕大哭,如果被教導(dǎo)主任查到,她的mama一定會打死她,一定會!與其那樣,她還不如現(xiàn)在就不活了。 “所以你就替她頂包?”林徐行不可思議地問,這真是最糟的選擇。 “不。”季錦還是帶著那種哀傷的神色,“我做出的決定和曲聽白無關(guān)。”因為來求她下定頂包這個決心的人,是韓義。 不可一世,意氣風(fēng)發(fā)的韓義,第一次求人,是求她。 她已經(jīng)不記得韓義提供了一些什么說辭,大約意思是反正葉知柔是好學(xué)生,多求求教導(dǎo)主任也沒什么大事,或者反正葉知柔沒做過,先認(rèn)下來,過了這一關(guān),事后他再想辦法替她澄清,事情很快就會過去。只要葉知柔能幫他這次,隨便葉知柔提什么要求都可以。諸如此類,云云總總。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出的選擇付出代價,我付出了我的?!奔惧\覺得“后悔”或者“不后悔”這樣簡單的概念,已經(jīng)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這件事就那么荒唐的發(fā)生了。 “我至今都記得教導(dǎo)主任叫我去談話的時候他吃驚的表情,他其實待我很好,曾經(jīng)專門讓我只上大半節(jié)課的自習(xí),就為了讓我回家?guī)臀茵B(yǎng)母照顧燒烤攤。他吃驚之后更多的是失望,然后就讓我走了?!奔惧\淡淡的,“一周以后處罰結(jié)果出來,我被記大過,停學(xué)一周。那個時候,所有的老師都對我很失望,韓家奶奶氣得差點腦梗,而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流言,人言可畏。 我在路上遇到我的養(yǎng)母和弟弟,養(yǎng)母讓我離我弟弟遠點。曲聽白最后還是偷偷把事情告訴了家里人,她mama給她請了長假,去做手術(shù)和休養(yǎng),韓義開始對我避而不見。我一瞬間就更深刻地失去了全世界。你能相信嗎?我甚至還帶著一絲舍身取義的悲壯感。”季錦自嘲地笑著。 林徐行握著她的手,季錦的手指冰涼,他并不認(rèn)可季錦當(dāng)年的做法,但是他能想象,一個十七歲的少女,是多么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的世界,拼命想要握住身邊的一絲溫情,試著用自己的善良去拯救別人的生命。 季錦淡淡的:“這些事就像蝴蝶效應(yīng),再后來,又發(fā)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我就離開了韓家。重新找了個地方努力生活。不過那些事就和曲聽白沒有關(guān)系了。” 林徐行嘆口氣,想到今天曲聽白的話語:“我知道當(dāng)年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對你,我和韓義都欠你的,但是求求你,不要不認(rèn)我好不好?你不知道我這么多年都是怎么過來的”真是自私到冷酷,歸根結(jié)底,她沒有關(guān)心季錦這些年如何度過,只是一股腦丟出自己的心理負(fù)擔(dān)。從林徐行的角度判斷,這位曲聽白小姐多年過去,關(guān)心的仍然只是自己的感受,而非季錦的。 ☆、chapter 39.靜夜深談 “你可以這樣理解你的這位朋友?!绷中煨袚嶂惧\的發(fā),“你們在某個特殊的時間點,因為彼此需要而走到了一起,走過就過了,起碼從我們聊到的這些東西來看,你不欠她任何東西,你不需要為她背負(fù)傷害,她其實也無需為你背負(fù)愧疚,大家交匯過,又彼此走自己的路,僅此而已?!?/br> 季錦很喜歡林徐行的這個說法,不得不承認(rèn),林徐行的判斷常常很精準(zhǔn),季錦無奈地揉揉額頭:“后來我不告而別,離開了h市,以聽白的個性,她也許當(dāng)時沒有感覺,想一想,她最終還是會覺得后悔。”但是她如何能不離開,就算因為曲聽白,季錦的生活天翻地覆,但是回想起來,曲聽白的太多問題,是季錦自己的縱容和誤會,這么多年過去,季錦從未怪過她。 如果真有人需要被責(zé)備,就是那個年少不知事的自己吧。季錦悵然地垂下眼瞼:“曲聽白應(yīng)該會認(rèn)為我是被她逼走,被她害的,她其實本質(zhì)上是個很善良的姑娘,只是有些偏執(zhí)。在對待曲聽白的關(guān)系和選擇上,我做過很多非理性的決定,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很多事都可以做得更好,但是我沒有?!奔惧\捂住自己的眼睛,“人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br> 林徐行心疼于季錦的坦然,知恥近乎勇,知道自己的犯下的錯誤并努力承擔(dān),需要莫大的勇氣。即便如此被傷害,被誤會,季錦從未怨天尤人,如果有錯,季錦愿意自己背負(fù) 季錦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團,悵然地回想著:“當(dāng)時我認(rèn)為最可怕的傷害,并不來自于曲聽白。這件事讓全校人都對我指指點點,所有的女生都不理我,她們孤立我,當(dāng)面嘲諷我,我無法解釋。后來我來大姨媽的時候一方面因為壓力太大,一方面因為三餐不規(guī)律,暈倒在體育課上,在家休息了兩天,回到學(xué)校的時候,關(guān)于我的流言已經(jīng)升級成了懷孕?!?/br> 林徐行能理解這件事如何沸沸揚揚,但也心疼于季錦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 “我很努力地說服所有人,但是已經(jīng)沒人在聽了?!奔惧\笑著,平靜又自嘲,“包括韓義,包括奶奶,我收到的除了沉默就是失望。” 林徐行幾乎能想象那個孤單的少女,站在自己青春的正中間,被流言和攻擊所包裹,孤獨又委屈。 “甚至包括曲聽白!”季錦直直看著林徐行,“為了避免被全校的其他人孤立,她沒有攻擊我,但也沒有親近我,她搬座位的那一天,在我的筆袋里留了一張小小的字條,說她的母親為了讓她避嫌,給她調(diào)了座位,讓我堅持住,等事情過去,她就會和我重新做好朋友。沒有人愿意和我同桌,我就那樣一個人,直到我離開h市。” 林徐行心中一片寒涼,真是自私到極致的曲聽白,當(dāng)年罔顧幫她背負(fù)一切的季錦,多年過去,還要季錦用圣母的姿態(tài)原諒她的所有錯才算滿意?甚至完全沒有思考過,自己貿(mào)然上門,可能為季錦的生活帶來多少風(fēng)波。今天曲聽白見到季錦的時候,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非逼著季錦承認(rèn)自己的身份,只是為了給自己找一份救贖,而不是為了真正向季錦贖罪。 “曲聽白這邊我知道了,以后這樣曾經(jīng)認(rèn)識的人,不見也好?!绷中煨性囂街跉鈫査拔?guī)湍銚趿?,保證你不用再面對她?” “好,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一想。”季錦疲倦地說道。 “累了吧?”林徐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時間已經(jīng)很晚,經(jīng)過一場漫長的深談,時間無聲流逝。 “有一點?!奔惧\用自己冰涼的手背敷著自己的眼睛,“但是,還有韓義,我還沒說完?!奔惧\遲疑著,她最大的擔(dān)心是她的往事會影響林徐行現(xiàn)在正在進行的計劃和安排,如果不趁機說清楚,她怕自己會成為林徐行的軟肋。 “我們還有漫長的以后,不急在今夜?!绷中煨械目跉庖琅f溫柔,“你應(yīng)該好好休息,今天的復(fù)診,外科主任也說過了,你需要良好的作息和營養(yǎng)。吃了藥早點睡,明天我們再聊?!?/br> “但是……”季錦脫口而出,然后又沉默了。她點了點頭,“好的,明天?!?/br> 林徐行把她抱進自己的房間,輕柔地道了一聲“晚安”。他關(guān)上門板,在門外的走廊上靠著墻壁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