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自己買了機(jī)票，本來準(zhǔn)備去銀川，想了想又后悔了，買了一張回深城的機(jī)票。沈巡已經(jīng)放棄她了，她還去做什么？

    駱十佳承認(rèn)，那張回深城的機(jī)票，是她難以掩飾的心灰意冷。

    找隔壁的旅客借了充電寶給手機(jī)充了會兒電，手機(jī)終于能開機(jī)了。一開機(jī)，短信里提示了許多未接來電。這是她的職業(yè)習(xí)慣，怕漏電話，所以辦了關(guān)機(jī)提醒的業(yè)務(wù)。

    短信里顯示的那十一位數(shù)字，她已經(jīng)爛熟于心，可她終究還是沒有回過去。夾在短信提醒里的，除了廣告和垃圾短信，還有兩條，是這些未接的主人發(fā)來的。

    第一條只有四個字。

    【我后悔了?！?/br>
    第二條也是四個字。

    【西安等我?！?/br>
    駱十佳握著手機(jī)，眼眶瞬間就紅了。

    將充電寶還給了好心的旅客，道了謝，駱十佳拎著自己的行李去值機(jī)。

    坐在登機(jī)口等待的時候，她給師傅許文打了個電話。交代他做了一份申明，然后才撥通了那個許久沒有聯(lián)系的電話號碼。

    分手至今，從最初的劍拔弩張，到如今相對和平。駱十佳覺得時間真是治愈的良藥。

    她握著有些發(fā)熱的手機(jī)，看著所剩無幾的電量，深吸了一口氣，緩慢說著：“房子我不要了，你把另一半買下吧，我急用錢，你要是能立刻付款，我給你打折?！?/br>
    電話那端的人聽著駱十佳的聲音，沉默了許久。

    “別人給我截圖管瀟瀟的朋友圈了。”程池的聲音有些失落：“她曬了和你還有沈巡的合影?！?/br>
    “嗯?！?/br>
    “聽同學(xué)說了一些，你拿錢，是要去幫沈巡吧？”

    不知道為什么，駱十佳聽見他提起沈巡就覺得不舒服，不愿和他討論沈巡，還不等他說什么，就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你到底買不買？也就一句話的事?！?/br>
    駱十佳這求人的態(tài)度實在不佳，程池在那頭也置了氣。

    “駱十佳，你可真夠臟的！”

    駱十佳皺了皺眉頭，也不想再說什么，正準(zhǔn)備掛斷電話。聽筒里又傳來了那人服軟的聲音。他用低低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說著：“離開沈巡吧，只要你回來，我可以原諒你們這一切?！?/br>
    駱十佳頓了頓聲，許久她才鄭重其事地回答。

    “永遠(yuǎn)都別原諒我?！?/br>
    ……

    飛機(jī)要起飛前，空姐挨個提醒著大家關(guān)手機(jī)。駱十佳的手機(jī)突然響了起來。

    短信提示了一條□□轉(zhuǎn)賬信息。六十四萬元，一分都沒有少。

    駱十佳看著□□里那一串?dāng)?shù)字，忍不住有點心酸。

    顫抖著手，給那人回了一條短信：【回深城我會把過戶手續(xù)辦好。謝謝?！?/br>
    很快，那人也回了一條短信。

    【當(dāng)時我并不知道，那一巴掌會把你打了這么遠(yuǎn)。對不起。祝好。】

    兩個人能在一起，總歸是有幾分吸引，不論是因為愛還是習(xí)慣，亦或只是兩個疲憊的靈魂相互依偎取暖，分開的時候，惡形惡狀、相怨成仇總歸是在一起的時候不期望看到的。

    由程池想到和沈巡的幾次分開，竟然沒有一次是愉快的。

    駱十佳想，他們之間似乎總是少了一次告別。

    是不是因為沒有告別，才一而再重遇，這始終沒有完結(jié)的緣分，如同藤蘿糾糾纏纏就是十二年。

    明明恨他不是嗎？為什么還是不愿放手？

    駱十佳有點痛恨自己了。關(guān)閉手機(jī)，航班起飛，駱十佳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只想著，總不會比現(xiàn)在更糟了……

    ***

    除了在生意場上，閆涵已經(jīng)很久沒有醉酒。宿醉真是一種可怕的感覺，意識已經(jīng)清醒了，腦仁卻疼得不行。那種疼痛會麻痹人的神經(jīng)，許多被塵封在心底的記憶都被酒精強(qiáng)行喚醒。

    十六歲出來闖社會，什么三教九流的圈子都混過。坐擁的這數(shù)不盡的財富，多是在黑漆漆的染缸里一點點摸索出來的。如今他鮮衣怒馬，醉人心眼的奢靡讓他幾乎要忘記了當(dāng)年衣衫襤褸、底層打拼的日子。

    于素云。

    這三個字是他生命里的劫數(shù)，他身邊與他一起打拼的兄弟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這個名字是不能提的。

    不知道欒鳳是從哪里知道于素云的，也許是他夢中壓抑不住的囈語吧。

    黎明的曙光從天地一線之處緩緩出現(xiàn)。不管時空怎么變換，日出日暮的風(fēng)景總是驚人相似，讓人覺得時間好像一直停滯著，什么都沒有變化一樣。

    撐著身子爬起來，明明頭已經(jīng)很痛了，閆涵的第一反應(yīng)仍是給自己倒酒。淺酌著那深色的酒液，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只覺得好像不會醉一樣。

    青梅竹馬，年少相愛。當(dāng)年在底層拼命掙扎，天天想著要發(fā)財，不過是想給那個面冷心熱的姑娘一個最好的未來。

    她原本該有更好的未來，為了他，放棄了家人朋友，放棄了引以為傲的學(xué)業(yè)，只為與他相守。他拼了命掙扎，只想報答她的一片真心。

    可貧賤的生活浸yin，真心也會蒙塵。他急功近利想要賺錢，跟了不對的人。那人強(qiáng)取豪奪，將于素云帶走。

    當(dāng)年的他窮困低微，連把心愛的姑娘奪回來的能力都沒有，拼了一身蠻勁，換了一身毒打。茍延殘喘之際，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帶走，從此天涯兩分。

    積蓄多年，忍辱負(fù)重，他終于能把她奪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他要帶她走，可她卻怎么都不肯走。

    最后的最后，在那冰冷而華貴的屋子里，她選擇了與那人同歸于盡，直到生命的最后，她仍記得為他找回折損的驕傲。不論是她，還是那人，他們的存在，都在提醒著他不堪的曾經(jīng)。所以，她最后親自終結(jié)了這一切。

    她去后沒多久，閆涵在下三流場合遇見了欒鳳。那么相似的眉眼，氣質(zhì)卻相差甚遠(yuǎn)。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以閆涵正上升著的地位，多少干干凈凈的姑娘家上趕著都來不及？怎么會去包/養(yǎng)一個帶著女兒的下等妓/女？大家的疑惑他從不回應(yīng)，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論他表面如何風(fēng)光，夜里空屋空床的寂冷，仍是逃不過。

    欒鳳帶來的女兒，當(dāng)時還是稚童，眉眼間有幾分記憶中的樣子，最可怕的是氣質(zhì)也像極了當(dāng)年的她。看著她一天天長大，閆涵覺得自己的年歲仿佛在倒退。

    他越來越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分不清眼前的女孩是誰，最后他也快忘記了，自己是誰。

    只記得那人滿身是血，身上好多處都是傷口，可她是那樣狠，那樣恨，她手上仍然握著尖刀。

    閆涵進(jìn)屋的時候。血腥的氣息讓他幾乎要忍不住開始作嘔。而她已經(jīng)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用那么絕望的眼神看著他，她說：

    “閆涵，我這一生唯一的愿望，只是平安一世，兒孫滿堂……”

    他講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地說著：“我給得起，可你為什么不要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在對誰說的。

    ……

    ****

    早上八點多，周叔敲了敲房門，沒得到閆涵允許就直接進(jìn)屋。滿屋狼藉讓周叔眉頭一皺。

    “先生，還去公司嗎？”他問。

    閆涵揉了揉太陽xue，半晌才問：“找到她了嗎？”

    “還在西安?！敝苁逑肓讼胝f：“她去補身份證了，然后買了兩張票，一張……”

    還沒等周叔說完，閆涵已經(jīng)對他擺了擺手：“去柴河?！?/br>
    周叔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她也許會回深城?！?/br>
    閆涵沒有解釋，只是重復(fù)了一遍：“去柴河。”

    沉默地撇開視線望向窗外。閆涵有一瞬間感到恍惚。

    當(dāng)年那么痛恨那人用錢權(quán)壓人，如今地位發(fā)生變化，閆涵只希望錢權(quán)的力量更大一些，能助他得償所愿。

    原來人真的會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稍趺崔k呢？他除了錢，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十一章

    同天降落的八成航班都誤點了，極寒天氣如同一個攔路虎，攔住了大部分旅客的腳步。出發(fā)和到達(dá)的都擠滿了旅客和接送的家人朋友。等待讓人們變得心浮氣躁。從下飛機(jī)到等待行李，駱十佳已經(jīng)碰到好幾個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的人。她一直低著頭，不愿卷入無關(guān)事件，拿了行李就走。

    一路從銀川到柴河還要倒一趟大巴車，因為大雪驟降，原本直達(dá)的大巴車停運，為了盡早到柴河，駱十佳先后倒了好幾趟黑巴，最后坐別人的農(nóng)用扶手才到了柴河縣。一路仆仆風(fēng)塵。

    韓東和長安都不在招待所，駱十佳看見自己的車還停在招待所門口。老板說王經(jīng)理一早來就和他們一塊出去辦事了。

    老板認(rèn)識駱十佳，也知道她和沈巡的關(guān)系，以為她只是有事回去了一趟，熱心地給她開了門。不過幾天而已，駱十佳看著眼前的一切，感觸與先前已經(jīng)大不相同。沈巡把她沒拿走的東西都單獨收了一個包，駱十佳拿走了那個包和沈巡桌上放著的車鑰匙。別的東西，她都沒動。

    臨走前，她把自用的那張□□塞進(jìn)了沈巡的一件上衣口袋。里面有駱十佳這么多年的所有積蓄。

    這么多年糾糾纏纏，駱十佳也累了。她想，她是給這段年少至今的感情，劃上了一個句號，雖不圓滿，總歸是有始有終了。

    開走了自己的車，駱十佳算是抹掉了最后的一點痕跡。極寒天氣肆虐與全國大部分城市，雪越下越大，路上的車都開的不快。

    擋風(fēng)玻璃之外的雪如鵝毛紛飛，眼前的風(fēng)景都在不斷倒退，好像一道時光之門，她走錯了，又原路走回去。仿佛了無痕跡，唯有心里的巨大空洞提醒著她，一切都不一樣了。

    ***

    接到韓東電話的時候，沈巡正在去機(jī)場的路上堵著。機(jī)場高速上出了一起車禍，三車連撞，死了好幾個人，救護(hù)車、警車、拖車都趕到了現(xiàn)場。去來的車道都被堵了個水泄不通。

    “你趕緊回來?！表n東說：“老板娘說駱律師回來了，剛走沒多久，她把車開走了，現(xiàn)在這么大雪，好多地方封路，肯定走不遠(yuǎn)?！?/br>
    聽到駱十佳回來的消息，沈巡有些意外。能以這么快的速度從西安回到柴河縣，只有飛機(jī)這一條了。兩人想到一起去了，卻又完美錯過了。

    沈巡懊惱地捶了一把方向盤：“我現(xiàn)在被堵得動都不能動?！?/br>
    “我查了一下線路，如果駱律師要回深城，有幾個路是必經(jīng)的，我都發(fā)到你手機(jī)上了。你一旦通了車，直接往那邊趕。”

    ……

    交通恢復(fù)正常是大約兩小時以后，沈巡調(diào)頭往柴河開的路上，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一輛他十分熟悉的車。

    閆涵的車，當(dāng)初他就是用這輛車把駱十佳帶走的，沈巡對這輛車的型號和車牌都記憶猶新。

    駱十佳跑了，他會跟來，沈巡并不意外。沈巡下意識跟了上去，閆涵能力通天，如果他也在找駱十佳，跟著他也許能更快找到她。

    兩車并停在紅綠燈的十字路口。后座的車窗突然降了下來，坐在后座的男人突然粗魯?shù)貙ν馔绿?，沈巡看去，這才看清了車?yán)镒娜恕?/br>
    那是閆涵手下的一個資歷很老的經(jīng)理，他身旁坐著一個衣著有些襤褸的中年男子，那男人舉止粗魯眼神輕佻，對著車窗外吐完痰，又準(zhǔn)備點煙，被閆涵手下的經(jīng)理攔住。車窗很快升了上去，沈巡只看見了經(jīng)理臉上有些肅然的神色，那人并沒有看見沈巡。

    見車?yán)餂]有閆涵，沈巡也沒再注意那輛車，往柴河縣方向開去。當(dāng)務(wù)之急，他最重要的事是找到駱十佳。

    ***

    駱十佳從柴河縣開出來，往最近的吳忠市開去。知道今晚不可能開很遠(yuǎn)，所以找個稍微繁華一點的地方歇腳，人能少吃點虧。天氣太冷，要是耽擱在半路，夜里怕是會很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