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這會兒周思媛這么直接一問,一貫伶牙俐齒的駱十佳倒是無言以對了。過了幾秒鐘,駱十佳才十公式化地說:“等我回了深城,會把你的案子轉給我的同事,我將不會再插手,律師費我也會全額返還。如果你還是不放心,可以選擇別的律所?!?/br> “你……” 周思媛正要說話,沈巡就推門進來了。 他無比自然地將剛買回來的吃食放在桌上,表情溫和:“餓了吧,起來吃點東西。真能睡,飯都不吃了?!?/br> 駱十佳無聲地看了沈巡一眼,指了指手機。 沈巡見她手上的手機,表情嚴肅了幾分:“誰?” 駱十佳咬了咬唇,低聲說:“周思媛。” 沈巡臉色一沉,接過了駱十佳手上的手機,直接出了房間去接,臨出去又提醒她一句:“起來吃點東西再睡。” 駱十佳推了推還裹在小腹上的被子,有點擔憂地看著沈巡,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最后只回答了一句:“知道了。” 那個電話沈巡打了很久,等沈巡回來的時候,他對于電話的內容絕口不提。沈巡不想和她說,是不愿一再把過去代入他們現(xiàn)在的生活。雖然他們都接受彼此有過去,卻不代表這過去可以在他們的相處中如影隨形。既然是過去,就讓它過去。駱十佳這樣對自己說。 時間一晃就過了兩周,進入臘月,律所給駱十佳打了好幾個電話催她回深城。許文律師以為駱十佳還在為與程池分手傷心,上次駱十佳讓他幫忙準備關于那套房子的聲明,許文就唉聲嘆氣了很久,他體恤駱十佳的個人特殊情況,又給她延長了假期,駱十佳也懶得解釋,只拜托他把手上的案子都接了過去。為了幫沈巡,駱十佳幾乎放棄了所有的自我生活,全身心撲進了沈巡礦井事故善后。 這個敏感關口,回深城過年也幾乎成了不可能的事。其實對于這樣的節(jié)日,駱十佳也并沒有多期待,她家庭特殊,從小到大都沒體會過什么家庭溫暖。不過是沈巡偶爾說起,駱十佳就希望兩人能一起回去過年。 臘八那天,按照傳統(tǒng),本應一家人一起吃臘八粥,沈巡雖是個大老爺們,但沈母每年都過各種傳統(tǒng)節(jié)日,所以他也就記住了。 沈巡帶駱十佳去了縣里新修的商業(yè)街,算是放了個假。現(xiàn)在全中國都在城市化,每個地區(qū)都有一個商業(yè)中心,修得齊整,和那些發(fā)達城市比也不算差。如今中國的商業(yè)模式,就是不管什么節(jié),只要是節(jié)就要過,促銷活動、推廣活動,一個接一個,說到底就是為了掙錢。大家也都吃這一套,平素工作辛苦,就希望多一些節(jié)日名義可以休息、放松。消費并不是目的,只是一種方式。 商業(yè)街里逛街的人不算少,和一般的情侶一樣,他們的第一選擇是看電影。沈巡和駱十佳站在影院售票窗口前看了很久電影場次的安排和電影介紹,都是沒什么興趣的片子,最終二人決定逛逛就回去。 這一路而來,兩人都是灰頭土臉的樣子。駱十佳頭發(fā)長得有點亂了,拉了沈巡一起去理發(fā)。兩人從理發(fā)店出來,精神奕奕,互看新鮮,拍照留念,湊在一起看彼此在鏡頭里的拘束表情,倒是由衷笑了出來。 這一刻,駱十佳有種劫后重生的感覺。 路過一家珠寶店,沈巡拉了駱十佳進去。沈巡并不是什么有巧心思的男人,甚至可以說有些過于耿直,他先帶著駱十佳看項鏈,然后又急吼吼扯到戒指的區(qū)域,駱十佳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h城的珠寶店也沒有多少款式選擇,大部分是金飾,稍微有些俗氣,可駱十佳還是覺得感動。 他們相識于年少,卻用了多年才站到彼此身邊。不光鮮、不浪漫,甚至可以說有些落拓。所有的東西都是蒙了塵的,只有這份感情,日久彌新。 沈巡還在低著頭認真挑選著戒指,駱十佳看著他干干凈凈的側臉許久,最后感慨地握住了他的手,將他帶離了那家珠寶店。 “這些戒指都很一般,我喜歡特別的?!瘪樖烟袅颂裘迹煤苜瓢恋谋砬榻忉屩呐e動。 “嗯?!鄙蜓舱J真地看著駱十佳:“那回深城我再帶你去買。” 駱十佳搖了搖頭,故作神秘地說:“不用回深城,這里也有?!?/br> 拉著沈巡來到了一家刺青的店。小小的門面,墻上貼滿了刺青的圖案,駱十佳專注地看完了印有花樣的小冊子,開始和店主認真討論起來。 沈巡一直安靜地坐在駱十佳身邊,兩人如同年少愛得炙熱愛得沒頭沒腦的小年輕。只要是駱十佳想要的,他都選擇奉陪到底。 駱十佳最后定好了圖案。shenxun luoshijia,兩人的名字拼音,用藝術字體,繪成了一個圈,刺在了彼此的無名指上。疼得有些為愛癡狂,可兩人都沒有猶豫后悔。 刺青完成,手指上還有些紅腫。真正獨一無二的“對戒”,這是駱十佳想要的“特別”。師傅雖蝸居縣城小店,手藝卻很好,圖案刺得很完美,讓駱十佳愛不釋手。一貫不喜高調的她也忍不住拍了一張兩人手指交錯的照片,發(fā)在了朋友圈。 她配上的文字,是一句被人用爛了的詩詞。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也不知道為什么,打完這幾個字,駱十佳忍不住紅了眼眶。 回旅館的路上,沈巡一直緊緊執(zhí)著駱十佳的手,雖然一言不發(fā),但駱十佳知道,他有話要說。他們之間的默契,是彼此眼神交匯時,都能讀懂對方難以啟口的為難。 華燈初上,路燈一盞盞點亮,路邊的店鋪紛紛開始閃爍,天幕成了一個天然的背景,籠罩著這人間繁華。沈巡走得很慢,配合著駱十佳的腳步,看上去是那么契合。 駱十佳一直盯著兩人的腳,一步一步走著,仿佛腳下不是一塊塊拼合的地磚,而是這曲折離奇的漫漫人生路。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駱十佳言簡意賅地點破。 說實話話音剛落,沈巡的腳步就慢了一拍。 良久,他尷尬地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br> “出什么事了?” “我媽發(fā)病住院了?!?nbsp;沈巡沉默了兩秒,又道:“萌萌被帶走了?!?/br> “周思媛?”駱十佳想到那天早上,因為她的失誤接了沈巡的電話。想必是她點燃了他和周思媛之間一直緊張的關系。 沈巡沒有沒有否認,只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對不起,都怪我?!?/br> “和你無關?!鄙蜓参站o了駱十佳的手,有些犯愁地抓了抓自己短短的頭發(fā):“其實我不想和你談這些。你沒有結過婚,更沒有孩子,我把你帶進這樣的生活真的很糟,我常常覺得沒法面對你,我甚至都沒有問過你,你是不是可以接受萌萌?!?/br> 沈巡苦惱的樣子落在駱十佳眼里,她覺得心疼。他考慮的這些問題,她幾乎都沒有想過。對她來說,接受沈巡就等于接受沈巡的全部。這句話說起來確實簡單,帶著為了愛的一份孤勇,可是真的做呢? 她沒有見過萌萌,她不知道這個孩子會不會喜歡她,也不知道她和沈巡的家人是否能合得來。她是這樣一個孤僻的女人,她也和沈巡一樣,對自己沒有信心。 “你打算怎么辦?”駱十佳沒有接沈巡的話茬,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回深城一趟。” “需要我?guī)兔??”駱十佳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我對這種官司,也算有些辦法?!?/br> “你和我一起回深城吧,這邊你就不用再過來了,要過年了?!?/br> 駱十佳抬起頭看了看沈巡,沈巡依舊愁容滿面。她想為他做點什么,可這一切都是她不了解的,是她沒有參與的一段沈巡的過去,她根本幫不上什么。 她只能保持沉默。 *** 離開柴河縣的那天,駱十佳在加油站碰到了閆涵。他那輛貴死人的suv也在那里加油。 在柴河縣的這一段時間駱十佳曾三次碰到閆涵。他倒不是單純?yōu)轳樖讯鴣怼K亩燃俅逡呀?jīng)開挖,由他親自坐鎮(zhèn)。柴河縣也就那么大,他這種不遠不近的監(jiān)視駱十佳已經(jīng)見怪不怪,偶爾碰到,駱十佳都當沒看到。 閆涵原本坐在車上沒下來,因為看見駱十佳,他才從車上下來。 沈巡去里面交錢了,留下駱十佳一個人看著油表上的數(shù)字不斷攀升。閆涵走到她身邊來了,她當沒看到一樣別過臉去。 “去深城?”閆涵明明在問問題,口氣卻像是在陳述,對于她的行蹤,他了若指掌,這讓駱十佳十分厭惡。 閆涵微微低頭,恰巧看見駱十佳無名指上的新刺青,他扯著嘴角冷冷地笑了笑,出言諷刺:“決定去給人當后媽了?” 他一句話就能把駱十佳的怒氣點燃,她倏然扭過臉瞪著他,狠狠回敬:“總比被人關著、連情/婦都算不上的要強?!?/br> 駱十佳這一句反駁讓閆涵變了臉色,他逐漸深沉的瞳眸讓人不寒而栗。 他壓制著怒氣,對駱十佳說:“我說過,我會和你結婚?!?/br> “呵?!狈路鹇犃俗詈眯Φ男υ?,駱十佳冷眼看他:“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肯給我名分?欒鳳真可憐,跟了你十幾年,什么都沒得到?!?/br> “駱十佳!” 駱十佳不想再和他廢話,拔了加油槍掛回去,正準備回車里,就被閆涵一把抓住。 他臉色嚴峻,眼中有不容置喙的狠意。 “你和他久不了?!遍Z涵說:“十年之約已到,我說過,只有十年,我不會再讓你胡鬧?!?/br> 駱十佳必須承認,閆涵的注視會讓人感覺到壓力,他身上的戾氣也讓人害怕,可這十幾年過去,面對閆涵,她早已沒有了害怕,只有解不開化不去的恨和厭惡。 “我不記得和你有過什么約定,難道不是你一廂情愿的想法嗎?”她一根一根掰開了閆涵的手指,用手拂了拂他留下的衣褶,不緊不慢地說:“我和他久不久得了,不是你能決定的。” 閆涵直直盯著她,嘴角勾起一絲讓人發(fā)顫的笑意。 “他上有母親,下有女兒,身背債務,未來不明。你從小到大橫沖直撞,自我至極,你們在一起,一路都靠你不斷犧牲,放棄自我。這樣的感情經(jīng)不起風浪?!?/br> 閆涵轉身離開,聲音如同地底傳出一樣冰冷:“總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追求的所謂愛情,其實不名一文。駱十佳,我等你來求我?!?/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十七章 從柴河回深城,駱十佳一直感覺到忐忑。 比起去時一路曲折,回城則非常順利。路上的風景駱十佳無暇欣賞,只是不斷回想著閆涵的那些話。 不得不承認,閆涵是一個專打七寸的蛇人,每次都能幾句話扼住要害,讓人無力反駁。他所說的一切,正是駱十佳陌生的、從未經(jīng)歷過的。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真正感受過家的溫暖,不知道如何與人相處,如果相愛是兩個人的事,結婚則是兩個家的融合。光是她個人都沒有把握能讓沈巡的mama和女兒接受,更何況是她不同尋常的家庭和經(jīng)歷。 沈巡是一個好兒子,好爸爸,這一點從他一路上只要得了空就與家人通話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如果沈巡的家人反對,沈巡會如何反應呢? 駱十佳竟然覺得沒有什么把握了。 回了深城,沈巡的第一目的地是醫(yī)院,沈巡的mama住院了,這一點駱十佳也是清楚的。 駱十佳從來沒有見過沈巡的mama,對于見不見她這一點,其實駱十佳也很忐忑,她的第一反應是選擇逃避,但她明白這樣是不對的,所以她一直沉默著等待沈巡的決定。 深城第三醫(yī)院是醫(yī)保重點單位,很多本地人在此看病,來來往往的病人及家屬都說著深城方言,又親切又陌生。住院部的樓下種了幾株松樹,冬季仍然散發(fā)著淡淡松香,這深沉的碧色與這冬日的蕭條很是不同。 駱十佳望著腳下滾落的一顆松果發(fā)怔。沈巡從駱十佳的小動作能看出駱十佳的緊張和無措,他看了一眼住院部,又看了一眼駱十佳,思索了一會兒才說:“我這么多年一直離經(jīng)叛道,我媽也能接受,她沒那么可怕,別太擔心了?!?/br> “嗯?!?/br> 沈巡見駱十佳仍低著頭,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像安撫孩子一樣:“別怕,有我在?!?/br> 沈巡率先走進病房,駱十佳跟在他身后,安安靜靜,不卑不亢。駱十佳第一次見到沈巡的mama,雖然她形容有些憔悴,但從五官不難看出她曾經(jīng)的美麗和風華。沈巡臉上多處都能看出沈母的影子,遺傳真是奇妙。 對于駱十佳,沈巡只微笑著介紹了一句:“這是我的女朋友。” 沒頭沒腦的一句,讓沈母和駱十佳都有點尷尬。 沈母正要問話,就被沈巡打斷,沈巡像個問題制造機,一連串的問題把沈母問得忘記了自己原本要說的話。 提及沈巡的女兒,沈母先小心翼翼看了駱十佳一眼,隨后轉向沈巡,一臉憤怒:“萌萌肯定是被周思媛那個女人帶走了,學校的老師不會隨便讓孩子跟陌生人走的。她現(xiàn)在不接我電話,已經(jīng)三四天了,都不讓萌萌去上學。這個女人好狠的心,當初死活不要孩子,現(xiàn)在出爾反爾又來搶?!?/br> 對此沈巡并沒有太激動的反應,他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頭,眼中還是平靜無波:“我知道了,我會處理好?!?/br> “你一定要把萌萌接回來?!闭f起孩子,沈母眼眶含淚:“這孩子是我一手帶大的,這是要我的命啊……” 沈母情緒有些激動,沈巡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他一抬頭,正好看見點滴打完,按了護士鈴,護士沒及時來,沈巡有點不放心,親自去了一趟護士站。 沈巡一離開,病房里就只剩下駱十佳和沈母,二人四目相對,都面露尷尬。 沈母抹掉了眼角的眼淚,對駱十佳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br> “沒關系?!?/br> “剛才沈巡也是粗心得很,名字都沒有介紹。”沈母扯了扯嘴角,微笑著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駱十佳手指交錯,表情雖不算太坦然,但還是努力做到禮貌周到:“伯母,我叫駱十佳,是沈巡現(xiàn)在的女朋友?!?/br> 駱十佳自認表現(xiàn)得還算得體,實在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就見沈母臉色大變,瞪著她的眼睛里幾乎要冒出火來。 就在沈母要爆發(fā)的那一刻,沈巡正好和護士一起推門進來。當著沈巡和護士的面,沈母毫不留情地說:“讓她走?!?/br>